(一)
天涯!
天涯在什么地方?
人在天涯!
陆槐似一只无头的苍蝇,在树林中跌跌撞撞奔走了七天七夜。此时,他发现这里便是天涯,是他生命的尽头。
少年抱着胳膊,靠在一棵树上,懒洋洋的看来,道:“想好了吗?”
老人出现在他的身后,叹声道:“我不想杀你,真的,因为我想回家抱孙子!”
满脸疲惫,蓬头垢面的陆槐龇出两排白牙,向着对面的少年问道:“你以为我会加入你们吗?”
少年微笑,“会的!”
陆槐道:“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活着总比死要好得多!”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槐看了看自己的剑,再又看向少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少年道:“说!”
陆槐苦笑,“我有资格加入你们吗?”
“有!”说话的是老人。
陆槐叹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是个阴谋!”
“阴谋?”少年重复了一次。
陆槐道:“如果这是一连串害得我身败名裂的阴谋中的一部分,我若加入你们,变成一个杀手,岂不正中他人奸计?”
少年一脸无奈,道:“我明白了!”
老人道:“他认为我们只是害他,而不是为了杀他!”
少年点了点头,道:“我们应该用行动来作出证明!”
老人阴声发笑,“十万两银子也算不错!”
少年道:“所以你现在应该动手了!”
陆槐没有听到老人回话的声音,但却听到一股破空之声。他知道,那是老人手中的钢刀,正对着自己的背脊砍落。
少年也已经出手,身子一晃,站到陆槐对面,雪亮的板斧对着他的鼻梁劈下。
陆槐没有拔剑,虽然他心有不服,有意持剑相抗,可惜身后的钢刀来得太快,根本不容他拔剑。他只有躲避,老人的钢刀竟然没有随之跟进,这令他的心底燃起一丝希望。但少年的板斧却已经劈到。
板斧也没有因为他的闪避而改变,依旧径直砍下,只是砍来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原本劈向他鼻梁的一斧改而劈向他的右肩。一斧之下,怕要砍掉他的整条手臂。陆槐只能再次躲避。
老人似乎早已看出他的躲避身法,钢刀再出,正是他的避身之地。
陆槐心头一惊,身形连变,险险避过。就在此时,少年的板斧突然出现在他的胸前,雪亮的刀刃由上而下,呼啸而来。陆槐急忙缩身,“嗤”的一声,右肋的衣襟被割开半尺多长。
这一斧险到了极点,哪怕陆槐慢上半分,怕是整条右臂业已不在或已被劈开肋骨。
但就在胸前的一斧刚刚劈过的同时,陆槐突然觉得腰后一热。一把冰凉的钢刀已经平行着切入他的后腰。
陆槐终于明白,这一切早在老人出刀的时候便已经算定。先前的杀招都是假象,只是为了将他一步一步赶到死路。等到陆槐身处死地,再也无力反扑,无力脱逃之时,致命的一击才会最终发出。
老人的声音比钢刀还要冰冷,“陆少侠?生与死只在你一念之间,你要想清楚!”他手中的钢刀已经深入陆槐的左后腰,刀尖只需前行半寸便可刺穿陆槐的内脏,刀刃深割三分亦可切断陆槐的脊柱。
陆槐没有动,也不敢动。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此刻就悬在老人的手中。稍有妄动,性命必然不保。
老人也没有动,他在等待陆槐的回答。
生与死?
屈服还是顽抗?
不管对谁,这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良久,陆槐终于开口,“不!”
“唉!”老人叹息了一声。
他的叹息已经结束,手掌正准备发力,却又再听到了叹息之声的余音。
老人的脸色变了变,缓缓抽出钢刀,道:“阁下真是好手段,临近老朽身旁,老朽竟不能察觉,佩服!佩服!”
“老刀,不要乱动。”少年晃了晃手中的板斧,竟然将其插回到腰带中,道:“穆大侠既然出声示警,想来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穆怀宗已经站在陆槐身旁,两指疾出,在陆槐的后腰接连点下数指,为其封穴止血,随之道:“背后袭人,不是穆某行事的方法。”他斜眼看看老人与少年,“现在已经不同,如果穆某出剑,也还算是光明正大。”
老人的脸上很难看,少年的脸上却带出笑意,道:“穆大侠不过是说笑罢了,他是不会出手的!”
“噢?”穆怀宗道:“何以见得?”
少年道:“因为你的身上没有杀气!”
穆怀宗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拔出剑,剑若出鞘,情况就会有所改变。”
少年叹道:“所以我们应该尽快离开!”
说走便走,老人与少年已经迎着阳光向树林外行去。
穆怀宗遥声相告,“七日七夜,穆某终于想出了应对‘五行杀阵’的破解之法。穆某希望可以择日一战。”
“不!”少年脚步不停,回应道:“我们只是为钱杀人,比武切磋是你们这样的江湖游侠的爱好,我们没有兴趣。”
穆怀宗目送二人消失在视野之外,微微一笑,略带遗憾的轻叹了一声,转向陆槐,道:“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肯加入他们?”
“我这样的人?”陆槐反问了一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穆怀宗眉梢高挑,道:“好色轻薄,滥杀无辜。”
陆槐苦笑着道:“你这样认为?”
穆怀宗思虑片刻,道:“我有些怀疑!”
陆槐道:“可你还是要把我送到邱家庄,去见邱寒天!”
“不错!”
“可你刚刚还说你有些怀疑。”
“但我相信邱庄主。”
“我也相信他,但我更相信自己。”
穆怀宗微微一怔,陆槐却已经迈出脚步,“我们可以走了!”后腰的刀伤虽然没有伤及他的内脏与脊柱,可皮肉之伤却也十分严重,刚一迈步,巨大的痛楚便使得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不已。穆怀宗跟随在后,“我当然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所看到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陆槐走的很艰难,一边走,一边道:“你知道谢天魁的事了?”
“当然!”
“他现在怎么样?”
“内伤,不是很重,但至少要修养一月。”
“你以为我是下手偷袭?”
“不!”
“不?”陆槐的声音之中带有讽刺之意,道:“就连谢天魁都以为我是在偷袭他,你为什么说‘不’?”
“因为他的伤!”穆怀宗静静的道:“那一掌并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就像一个人突然遇到了攻击,猝然反击以求自保一般。所以我相信,那一掌不是你有意而为,而是你无心之举。”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我看到了谢天魁的胸口上的掌印,了解了他的伤势,所以我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而且我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陆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来,道:“如果我说我是被冤枉的,你相信吗?”
穆怀宗也停下脚步,默默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不信!因为那是你说的,不是我所看到的!”
“如果你看到我杀人,就会认定我是凶手,是这样吗?”陆槐有些伤感。
这样的问题无需考虑便可作答,但穆怀宗还是想了想,道:“当然。”
陆槐面带疑惑,“可我明明没有杀人,但却有人言之凿凿的确定看到我杀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作证之人在撒谎,再就是是有人假冒你行凶。”
“假冒一个人并不难,但将一个人的武功绝技模仿得丝毫不差就会非常困难。”
“不!这不可能!”穆怀宗反驳道:“没有人可以将别人的武功模仿得丝毫不差。”
陆槐的眼中显现出一线希望,“铮”的一声,剑已出。
剑气如虹,钻心剑。
眨眼之间,陆槐的佩剑业已归鞘。
距离穆怀宗三尺远的一棵树的树干上留下一个孔洞。
穆怀宗目光如电,审视着树干上的剑痕,“钻心剑?”
陆槐道:“如果见到尸体上的剑痕,你能不能辨别出真伪?”
穆怀宗嘴角微翘,脸上满是自信,道:“能!”
“现在你可以走了。”陆槐与他目光相对,道:“只要你能分辨出尸体上的剑痕,我可以自己去见邱寒天。”
“你要我放了你?”
“不!我想请你为我洗清冤屈。”
“前路有腾怀义夫妇、司徒锦、莫七和钟离克相拦,只怕……”穆怀宗犹豫着,道:“还有‘五行杀阵’,你怎么可能赶到邱家庄?”
陆槐道:“那是陆槐的事,不劳穆大侠费心。”
“我可以与一同前往,当着邱庄主的面一辨真伪。”
“如果我确实是被别人冤枉的,你想他们会不会赶在我们到达邱家庄之前先行下手,毁尸灭迹?”
穆怀宗想了想,道:“会!”
陆槐道:“所以你应该先行一步,越快赶到邱家庄越好。”
穆怀宗点了点头,道:“不错!”
陆槐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你信我?”
“不!我说过,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穆怀宗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经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