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号左右,我因为太想看见丁莹的面容而诓她,说省检察院来了电话,要我们一起去一趟检察技术处办公室。
说实话,二十多天,丁莹尽孝心也够了。要知道我在华安不曾待到一个星期。从这个角度讲,我确实不孝。母亲是很希望我在家多待一些日子的。
丁莹一听,立马在电话里决定坐第二天早上的火车来省城,让我中午去火车站接她。
所以我推断,丁莹早就希望我打这个电话了,虽然每天我们都会在电话里说几分钟想念对方的话。
巧的是,就在我挂掉这个电话之后,电话铃声又响了,我以为是丁莹回我的电话,不想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待对方自报家门,我才知道是检察技术处的那个年轻的检察官打来的。她告诉我公诉丁莹父亲的检察院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北坑人民检察院,到时移交审判的法院也是北坑人民法院。
“我们领导希望你们来我们办公室一趟。”还是很冷的声音。
“好的,我们明天过来找您。对了,是明天下午。因为我女朋友明天上午回省城。谢谢。”
“行。”对方挂掉电话。
这真叫天随人愿。
第二天我去火车站接到了丁莹之后赶忙去省检察院,见到了检察技术处老中青三个检察官。张主任,也就是那个老的检察官,也就是检察长张孝仁的姐姐已经和北坑检察长通过电话。
“需不需要去北坑拜访他们?”我试探性地问道。
“现在还不需要。等需要去的时候我再通知你们。你们把该准备好的准备好就可以了。”
“有我们张领导出面,是你小子滚来的运气。”中年的对我们还是有气。
“不过,不会有那么快,”老年的说,“按正常程序走,至少个把月吧。对了,那副画,他们会送到我们这里来鉴定。”
“谢谢。”
“明天,”老年的沉吟片刻,“上午十一点你再来一趟。现在没事,你们可以回去了。”
“好。”我盯着老年的看了几秒。老年的迎着我的目光动了动嘴角。
我们走出检查技术处办公室。
过道里一个人都没有。
丁莹拉我的手,“他们干嘛还让我们明天来?”
丁莹和我一样有了疑虑。
“这还在检察院,我们出去再说。”我提醒丁莹。
我们走出检察院。门卫已经和我们很熟悉了。熟悉到进出都不用登记的地步。
还有一种感觉,进出了几趟检察院,检察院的那份威严似乎也淡化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起航?”一出检察院大门丁莹即刻问我。
“我也不是很肯定。”
“按说有什么事她们今天跟我们说不就得了。有什么事非要到明天再说吗?害得我们还跑一趟。”丁莹抱怨。
“这或许是领导的办事风格吧。”
“哪有这种办事风格的?”
“你怎么了,莹莹?”我已经习惯了称呼丁莹为莹莹了。
“我就觉得烦。不会有什么变故吧。”丁莹说出她的顾虑。
这种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出什么变故。
“按理不会。”我说。
“那会是什么情况呢?”
“你有注意那个老的说的一句话吗?叫我们该准备好的准备好就可以了。你觉得该准备好的是什么东西?”我提醒丁莹。
“我们能准备什么,当然是钱喽。”丁莹压根儿没思考。
“我也是这么想。我感觉到这个老的很喜欢钱。”
“这世上还有谁不喜欢钱的?”丁莹说,“上次你不是给了她一大笔吗?我估摸着有三千吧。”
“你觉得这种喜欢钱的人是一次性可以打发的吗?”
“那得丢多少钱下去?别碰上一个贪得无厌的。”丁莹说。
“我不确定。但不管怎样,她喜欢我们的钱你爸就有希望,对不?”
“是这个道理。可是……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前前后后,包括车费,住宿费,我们差不多花了一万了。几乎都是你的钱。”
“这些肯定是小头,”我继续我的分析,“除了这个老妇女,北坑检察院和法院都要打点。你不是说谁都喜欢钱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次来我应该从家里带一些钱来。按你分析,简直是一个大窟窿。”
“明天再看吧。我也只是分析。”
第二天去街上取钱的时候我特意到商铺里买了一个大包,回到租住房我找出一些旧衣服往包里塞。没塞满,我还向丁莹借了几件。
“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丁莹不解。徐峥平和储火玉也表示狐疑。
“这是秘密,先不告诉各位。”
“我还以为你要搬家呢。”丁莹说。
“要搬也是我们搬。”储火玉说。
把包塞满了,把从银行里取出的一万块钱放进包内侧的口袋里,我提着包和丁莹去检察院。
“你不会告诉我你连同这个包一起送给那个老太婆吧?”丁莹瞪大了眼睛。
“你觉得呢?”
“哎呀,拜托,我真没心情跟你猜谜。”
“那就别猜。你等着看就是,OK?”
丁莹无语。
我们按那个老检察官的要求十一点准时到检察技术处办公室。
“哟,小郑,好准时呀,”张主任脸上堆着笑容,“不巧,我两个手下都出去办事了。坐,坐。小丁,是叫小丁吧,你把门带上。”
我和丁莹对视一眼,心里透亮。丁莹把门关好。
“这事真麻烦您了,张主任。”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把大包搁在我曲起的大腿上。丁莹在我身边坐下来。
张主任对我的大包瞧了又瞧。同样一脸的狐疑。
“呵呵,不好意思,”我拍了拍我的大包,“里面是我的生活用品。”
“哦。”
“要不要打开给您看看?”
“不要。我只是好奇,你带个这么大的包。小郑啊,你那事挺棘手的,”张主任皱着眉头喝了口茶,“我虽然和北坑的检察长打了个电话,但是,你们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涉及方方面面都要摆平,是很不容易的。”
“那是那是,全靠您。”我说,“一切全靠您帮忙调解。”
“我肯定是会尽力的。磁带不还在你手里吗?”
“请原谅我们的冒犯。”
“也不叫冒犯。都是迫不得已,对不?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否则我也不会为你们的事烦心了。”
“是。”我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也就明说了,”张主任重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许多关系凭我这张老脸我是可以摆平,可也有一些人是不一定会卖我的账的。有一句话你也知道,县官不如现管。”
“那是,那是。”我说。张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即将揭晓。“我们会感激您的。”
“不是要感激我,是那方方面面关系上的人的嘴都得堵上,你岳父的事才好办。”
“我岳父?”这词吓我一跳。
“你女朋友的爸爸还不迟早是你岳父?”张主任白我一眼,“拿什么堵,你们应该清楚。”
“我清楚。我带了一些来。”我抓起手上的包示意。
张检察官以最快的速度在我的包上扫描了一遍。“你这个年轻人就是灵活,我喜欢。我帮你算算。”
张主任说一个名字掐一个手指头,她持续掐了八个手指头。我的心往上提。八个?一个给一千,就得八千。这胃口也忒大。
“一万六。”张主任轻描淡写。
“一万六?”丁莹瞪大眼。
“这可还是前期工作。”
“还是前期工作?”我也傻眼了。
“我说你们年轻人不懂行情。这已经是最节约的了。一个案子从前到后何止八个人过问?我前面说了,有好些是我的面子。而这些人是不给好处就会敷衍的。我告诉你,小郑,像你岳父这种案子,有一个人敷衍一下,那就……”张主任再次喝茶,“你们可要考虑清楚。”
“只是……”丁莹欲言又止。
我用手碰了碰丁莹的手,“不考虑,我们不用考虑,张主任,我相信您会替我们着想的。”
“我肯定会尽量替你们着想。”张主任好似非常委屈。
“只是今天我们没带那么多。”
“带了多少?”张主任眼睛又瞄了一眼我手中的包。
我伸了一个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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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一千吧?”
“那怎么会?”我说。
“那行。我先收下你这么多。下次碰面的时候你再补上。”
“好。”
我打开包的拉链,故意露出塞在里面的衣物,然后翻出放在包的内侧口袋里的一万块钱。
我留意到张主任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大包。
“你这个小鬼头,我还以为你包里塞了录音机呢。带这么个大包来。”张主任脸色略有变化。
“我都给您看了,全都是我们换洗的衣服。您都这么为我奔波了,我哪还带上什么录音机。我这样带包来,钱放里面放心。”
“那是,那是。这年头,小偷挺多的。是得小心点。我说你是个鬼灵精。哪个小偷会想到这么个包里放了这么多钱?”
“谢谢张主任的夸奖。您数数,张主任。”我把钱递上前。
张主任接过钱,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钱的厚度,便放进了自己的包。
“那就这么说吧,有事我会让我的手下打电话给你们的。”张主任下逐客令。
“好。您多费心。”
我和丁莹起身离开办公室。我拎起包往背上放。
出了检察院,不免又是一番感慨。一是感慨那个老检察官的胃口之大。开口就一万六。而且还那么冠冕堂皇。我们准备一万算多的了,已经倾尽了所有,不想还差那么多。
要说这钱会用于她说的什么八个人手上去,只有鬼才会相信。
由此可见人的贪欲有多大。
感慨之二,便是我那个大包。
“总不至于你真是为了装那一万块钱吧?”丁莹缠着我非要我告诉她带包的目的。
“那个张主任都已经告诉你了,我带包的目的。”我继续卖关子。
“有吗?”丁莹努力回想,“她只是猜测你装了录音机,可是你并没有装呀。”
“我下次装。”
“什么?”丁莹愣了一秒之后立即醒悟过来,“你确实是个鬼灵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