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兰进了慈宁宫,正对着门的屋子里已经没了人,全都挤在东暖阁呢。霁兰悄悄地进了东暖阁,东暖阁居然不是暗沉沉得香烛缭绕,从天顶上斜下来了一缕阳光,像个锥形的柱了般投在了佛像上。
霁兰顺着光柱往上看,瞧到了东暖阁最东边的那个角处少了个洞,直接望出去可以看到如透明蓝青色宝石般的天空了。
霁兰把头低了下来,知道东暖阁真是给雷劈了,这里供着的佛像不知道给没给劈到。太皇太后笃信佛教,要是真给劈到了佛像,怕自个儿是定脱不了关系的。霁兰瞧着一屋子的人都跪着,也要跪了下来。
站着总是太扎人眼的,有了刚才院子里给玄烨那么抱着的一幕,虽然心里暖暖的,就算身上的衣裳湿透了,现在正往下滴着水,流了一地,可心还是暖暖的。
刘忠机灵着,早给摆上了拜垫,再默默地退到了一边。霁兰给了笑,意思谢谢刘忠的照顾,跪在了拜垫上。
玄烨跪在太皇太后的边上,恭敬着,垫子、垫子边上的金砖上也都是水渍子,却仍旧低着头笑劝着太皇太后:“到底是太皇太后玛嬷鸿福齐天,这雷打下来,一屋子的人没有事,供着的佛祖们也没事。”
霁兰在后面听到玄烨说供着的佛像都没事,也松了口气,冲撞了佛爷们总不是好事。心里默念了声佛,又诚心悄悄地跪拜了下佛祖。
太皇太后瞪了眼:“这雷打了下来,就不是好事,怎么能说是我鸿福齐天,那也是佛祖保佑。”
玄烨附和着:“太皇太后玛嬷说得极是。”
太皇太后瞧到了玄烨行袍已经湿了,到底疼着孙子:“快去换身衣裳吧。这才回来,就遇到了这事,唉,还算好,只劈了个屋角,别的都没事了。”
玄烨赶紧扶着太皇太后起来,往外走着,经过霁兰的身边时候瞧到了霁兰那一身湿衣裳,有些让去换一身,却又不好说,只能先扶着太皇太后往外走。
太皇太后也瞧到了霁兰那一身的衣裳就给水泡了多久似的,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这雷劈下来,没劈死这个,却把放佛祖那屋子给劈了,兴许真是冤枉她了。可是到底也是这人惹出来的。
瞧瞧那雷劈下来的时候,玄烨像个什么似的,那么着就扑了过去,万乘之君呀,那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为了个小妾连自个儿的命都不要,连天下百姓都要抛弃了。这幸好劈得是屋角,那要是劈得是人呢?
现如今把这事挑了出来,那不是反而让人传得沸沸扬扬了,倒便宜了那些没事做的汉人了,会写几个字,作几首诗,天天就会唧唧歪歪惹人嫌。
“卫嫔,你也先去换身干衣裳吧,明儿个再说吧,今儿个我累了。八阿哥回头我让人送长春宫去,这孩子是闹得慌,我头疼。”太皇太后今儿个是不想再见到霁兰了,虽说嘴上是说让霁兰去换衣裳,可那脸上真是没一点和缓的样,也没透出一丝的笑来。
霁兰磕了个头,声音有些哑了,却是极恭敬地道:“奴才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的眼睛闭了下,又睁了开来,手在身后挥了挥:“你们都散了吧。这日子过得真是糟心!”
霁兰才直起的身僵在了那里,觉着背后有阵冷风吹来,打个哆嗦,又赶紧挺直了身子跪好,装作没事般地脸上带着笑,静静地跟着佟氏们磕头跪安,再等着佟氏几们位份排在自个儿前面的先起来了再起来,然后站到了一边,等着这些人过去。
佟氏走过霁兰身边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霁兰,眼底里泛起了一丝嫉妒和悲哀。嫉妒轻得连佟氏自个儿都没有觉得。
雷劈下来的时候,东暖阁里响起了声音,和着雷声更是吓人,好些个嫔妃吓得抱住了脑袋,兴许就没有看到院子里的景像。佟氏可是一直瞧着的,就在要转头去看东暖阁前,却先看的是玄烨跟着闪电一块扑到了霁兰的身上。
佟氏那时差点也要冲了出去,扑到玄烨的身上,可是生生地把脚停住了,没有过去,心里却好是难过,掩饰着忙去看东暖阁那,又搀扶着太皇太后过去看。
站在东暖阁子里,瞧着雨水打了进来,阳光进来,佟氏都觉得不如刚才那一眼惊心动魄。若是她跪在院子里,这么给雷要劈到了,主子会来吗?会扑到她身上护着她吗?
佟氏很想知道,甚至想真的也这样一回,得罪了太皇太后、太后又能如何,只要有主子的喜爱就足够了。主子才是自个儿的夫君,才是自个儿一辈子的倚靠呀。
佟氏的眼睛抬了抬,瞧到了走在太后边上,扶着太后的托娅格格的那条扎着红绳的辫子,原来还有个比自个儿更苦命的人,这进宫都多少年了,主子都添了多少新人,生了多少个阿哥格格了,这还是女儿身呢。
佟氏低下头苦笑了下,这紫围子里又有几个能过得是顺心舒气的日子。得了主子的宠爱,就成了太皇太后、太后眼里的沙子。是太皇太后、太后的心尖尖,又在主子那成了玻璃人。说起来自个儿倒还是不论是太皇太后、太后还是主子那,都不是沙子也不是玻璃人了。
佟氏领着后宫的女子们出了慈宁宫,跪着着玄烨走了,起了身,扭头特意对霁兰说了句:“回去好好弄弄,别着了凉。”
霁兰屈膝谢过了佟氏,还是等佟氏先上了软轿走了。
安嫔和敬嫔对了眼,在那笑着道:“卫妹妹,今儿个是露脸了,连雷都没有给劈死,这以后谁敢惹呀,要是有什么就让雷劈了。敬妹妹,你敢吗?我可不敢。”
“我也不敢,我胆小着呢,又没有主子护着。那雷谁知道长不长眼,说不准是劈歪了,一下劈到了东暖阁子上去了。”
惠妃抬腿往暖轿上走着,听到了这笑,笑了:“东暖阁子那可供着佛祖呢,这么说着雷劈,不怕冲撞了佛祖?你们没瞧慈宁宫的前院里和尚们又在念经了。”
安嫔和敬嫔不敢说话了,瞪了眼惠妃远去的轿子,心里有几分恨,却也不敢露出来。
霁兰还是按着位次等嫔们都走了,才坐上软轿,却把青青、麦子、银豆这几个给急死了,先早吩咐了人回去烧热水,又不能走在霁兰的软轿边上,只能跟着软轿往走走,就是恨着怎么走得慢。
终于到了长春宫的宫门口,青青扶着霁兰下来了。麦子和银豆已经进去,准备侍候着霁兰洗个热水澡了。
霁兰这没有进门,胤禩就来了,远远地就要扑了过来:“额涅……”
霁兰想着自个儿身上还是湿得,忙推了开来,让人先带着去后寝殿里待着,等自个儿拾掇过了再带过来。
霁兰进了屋,再到了西暖阁子里,人的骨架子都觉得要软了,由着青青们脱去了衣裳,坐在床边,拿着一块块毛巾擦着头发,把头发上的水全擦掉。再用热水拧干的毛巾擦着身,温热的毛巾在身上舒服的按摩,肌肤泛起一阵阵的红润和热气,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般,那一股股子的寒气往外散着。
今天就像个梦,一个不折不扣的美梦,霁兰在脚下盆里冒出的氤氲水汽里居然有点昏昏欲睡了。
边上侍候着的青青和麦子、银豆打了个眼色,赶紧给霁兰这么洗过了,又给霁兰穿上了衬衣,扶着霁兰倒在床上,拉上了被子,让霁兰好好地睡一觉了。
霁兰却又抬了起头:“去把八阿哥带过来吧。”
麦子忙去把胤禩带了过来,霁兰搂着胤禩:“来,跟额涅一块儿睡一觉。”胤禩听话躺下,窝在霁兰的怀里闭上了眼。
玄烨回去也把头发擦干了,再用热水擦过了身了,直接去了兆祥所。路上走在銮舆边上的梁九功低低说着:“卫主子已经回了长春宫,奴才问过长春宫的人了,说卫主子洗过澡,人就乏了,带着八阿哥先睡下了。”
“嗯,让太医院去长春宫诊回平安脉,等卫嫔醒了再去,还有再熬点去寒的汤药来。熬前把方子先呈上来。八阿哥,太医也要诊下平安脉的,一样的。”玄烨低低地骂了句,这八阿哥太不听话了。
玄烨到了兆祥所,现在这里已经一片死气沉沉,没了儿子们,这里真的安静了许多却也荒凉了许多。还没到胤禛的院子里,已经闻到了一股子药味。
玄烨好像看到二十多天前这里的热闹,那几个孩子都在这里,一个个仰着小脸看着自个儿,喊着“罕阿玛”,而眼下,这里只有浓浓的药味,守着的焦虑的太监,忙着的太医。
玄烨叹了口气,四阿哥是不是平日里对他太严厉了些呢?也许应该松些,少给些压力,资质平庸,若是强求反而不美。倒是性子还是不可太错,不过想必自个儿的种,也不该太错的。
玄烨走进了胤禛待着的屋,地上跪满了人,床上的胤禛正睡着,小脸却是黑的,身子似乎也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