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掠过低空,发出空灵的鸣响,声音回荡在城市之间,在焰火的上方盘旋,经过短暂地扩散,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加隆让开了道路,露出身后的大门,副手似乎不愿就这么放弃抵抗,他的手还紧握着匕首,紧接着加隆举起了手,制止了他的行动。
“他们不会杀了大人的。”
因为痛苦与失血,加隆的脸色有些惨白,但他的语气十分自信,似乎是认定了这一点。
洛伦佐的手都已经按在了门上,听到加隆的话,他又把手收了回来,很不理解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顺从的理由?但你为什么会这样认定呢?”
“因为你们想去的不也是寂海吗?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你也是来自寂海的怪物,是吧?”加隆剧烈地咳嗽着,然后露出微笑,再次看向伯劳,“而你,你渴望的是复仇,对吗?”
“那么……如何让一个人放弃复仇?”
加隆看着伯劳的眼睛,轻声质问着。
没有回答,甚至来不及回答,加隆靠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去,用力地系紧脚裸上的绷带,这疼得他一阵喘息,然后艰难地说道。
“那便是让他失去复仇的快感……”
伯劳皱起了眉,握紧了手中的丧钟,将它顶在加隆的额头上,只要他扣动扳机,加隆的头颅就会在一瞬间炸成一团血雾。
加隆摇了摇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伯劳,无论死活,今夜他都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
他目光期待地看着洛伦佐与伯劳,似乎很想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反应,当他们看到弗洛基的样子时,他们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洛伦佐看了一眼加隆,随即有秘血升腾,致密的鳞甲遍布他的手臂,并且在覆盖完全后,还在继续增值扩张,宛如一面漆黑的鸢盾挡在了身前。
对于洛伦佐这种异变,副手还能震惊一些,加隆则完全没有反应,在意识到洛伦佐的气息与寂海的怪物相似后,他似乎便很容易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来开门,伯劳。”
洛伦佐不清楚门后有什么,他架起手臂的鳞甲,另一只手则拖着杖剑,缓慢地顶开大门,有昏暗摇曳的光芒洒下。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洛伦佐一把将大门彻底顶开,室内的一切尽入眼帘。
没有什么怪物,也没有什么陷阱,门后有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房间,装饰也十分朴素,难以想象这建筑最深处,保护的居然是这么一处地方。
不够要说有什么令人感到诡异的地方,那便是室内有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细微的摩擦声响起,洛伦佐看到有锁链在地面上被拖拽着。
目光顺着锁链一路寻找,他最后找到了锁链的终点,洛伦佐的身影僵住了,与他一同僵住的还有跟在身后的伯劳。
“不……这不可能。”
短暂的沉默后,伯劳不敢相信地说道,他越过了洛伦佐,走入了室内,循着锁链前进,直到站在那个家伙的身前。
伯劳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他目光紧盯着,试图找出什么漏洞,但对方的表演很完美,就像真的一样。
“该死!”
伯劳愤怒地踢了一脚那个家伙,他痛苦地发出了哀鸣,也不反抗,就这么抱着头,蜷缩成了一团,任由伯劳的殴打。
“怎么可以!这样!”
伯劳发泄了一会后,直接举起了丧钟,顶在了那个家伙的额头上。
“住手,伯劳!”洛伦佐见此大声喊道。
“他已经没有用了!”伯劳回应。
“所以你杀了他,还有什么意思呢?”洛伦佐问。
听着洛伦佐的话,伯劳深呼吸,最后放下了手中的丧钟,他跌跌撞撞地退了回来,和加隆一样,靠着墙壁缓缓坐下,目光失神。
“看吧,这才是最糟糕的感觉啊,你怀着仇恨活了这么久,就在大仇得报的前一刻,却发现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加隆坐在门外,他没有看到这些,但他能猜到。
洛伦佐走了过去,那个家伙蜷缩成了一团,就像野兽一样,趋利避害,用力地将自己挤进角落里。
“你……便是弗洛基·威尔格达森吗?”
洛伦佐有些悲怜地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在伯劳的描述里他是如此的高大勇猛,狂风与巨浪都夺不走他的性命,可现在他又是如此地卑贱,身上脏兮兮的,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恐慌,目光浑浊,在洛伦佐的注视下不断地颤抖。
刺鼻的尿骚味传来,只见他身下漫出了一地的淡黄色液体,表情扭曲哭泣。
门后的加隆似乎也释然了,他用尽全力地保护着弗洛基,就是为了避免有人看到这样的他,现在他保护不了了,无论是荣誉还是尊严,都变得一文不值。
他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无论你们有什么目的,现在都落空了。”
加隆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躁动,金属之间摩擦的刺鸣,焰火里人影闪动,今夜的骚乱远没有终止。
“快走吧,异乡人,棱冰湾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
弗洛基缩在角落里,他的目光浑浊,意识完全被疯狂所取代,沉重的锁链禁锢在他身上,他冲洛伦佐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试着将洛伦佐驱逐,可当洛伦佐的目光落向他时,他又畏惧地收回目光,颤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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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基疯了。
曾经探索七海的造船人,如今变成了这副野兽的模样。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洛伦佐看样子还没有放弃,他走到弗洛基的身前,强硬地按住了他,扒开了他的眼睑,凝视着浑浊的目光。
“几个月前,他参加了终末结社的集会,所有人都死在了那里,而他活了下来,起初他还有些意识的,他对我说当时发生的事。”加隆缓缓说道。
“当时发生了什么?”洛伦佐问。
“他说他本以为会知晓终末结社死亡的真相,结果就是单纯的死亡而已,他们围着篝火舞蹈,然后死去,大人没有参与这些,他直接离开了……”
加隆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想起了一些故事的细节。
“大人本想旁观到最后的,但他说他看到了奥丁神。”
“奥丁神?”
“不……应该是被称作先驱的家伙,他自称为先驱,但终末结社的很多人都视其为奥丁神。”
加隆这么说着,但他说出的话语,就连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
因为他看到了。
在一片火海之中,他看到了那个名为先驱,亦或是奥丁神的存在,他注视着今夜的厮杀,享受着人们对其的献祭。
“他没敢继续停留,在离开时他说他看到了神迹。”
声音变得空灵了起来,加隆陷入了回忆的朦胧之中。
“他说……他看到了瓦尔基里。”
加隆的神情微微扭曲,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这些,如果弗洛基说的是真的,那么终末结社这帮疯子才是真正虔诚的信徒,而加隆以及其他人,都是背弃奥丁神的罪人。
他不愿意想象这些,他拒绝回忆,他欺骗着自己。
“她们背生双翼,撕破了极光,无尽的辉光归于她们的荣耀,从天而降,引领着这些英勇的灵魂步入英灵殿。
而对于逃跑的弗洛基,她们将神罚的烈火倾注于罪恶的冻土之上,英灵殿的大门将永远对他关闭,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的冷彻。
大人说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无穷无尽地光芒,直到他狼狈地从水里爬上长船,一路惊慌地驶回棱冰湾。”
聆听着加隆的讲述,一旁的副手也有些呆滞,加隆一直对他说弗洛基是得病,怎么也没想到还有着这样的隐情。
更为怪异的是,副手居然在缓慢地接受了他的话语,他开始相信了,而这一切的起点便源于那个家伙。
副手转过头,看着洛伦佐的背影,当这个男人出现在眼前时,世间的常理都被撼动了,神话与现实的界限在逐渐地模糊,直到重叠在一起。
“我们已经是神话的一部分了。”
副手鬼使神差地说道。
“是啊……神话的一部分。”
洛伦佐突然接上了他的话,他转过身,眼神里写满了困惑,还有……兴奋。
副手打了个冷颤,为什么这个家伙会露出兴奋的眼神呢?为什么呢?他接着看向了伯劳,伯劳的眼里也出现了相似的情绪。
“是它们吗?”伯劳重新燃起了斗志,问道。
“应该是了。”
洛伦佐说着让开了身影,露出了身后的弗洛基。
“他被侵蚀了,从加隆的陈述来看,他应该没有过于接近它们……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波及了,”洛伦佐严肃地说道,“一个极为可怕的东西,范围极广,一瞬间便将侵蚀程度推向了第二阶段末期,他失去了意志,但尚未进入妖魔化。”
“你知道这是什么?”
加隆狼狈地爬了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洛伦佐。
“嗯,那不是什么瓦尔基里……或许英灵殿真的是场骗局。”
洛伦佐随意地说着,拿起锁链,将弗洛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骗局……”
加隆低语着,今夜的一切都带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洛伦佐,从时间上来判断,我们那时似乎刚结束追讯事件。”这时伯劳又补充道。
“追讯……也就是说,缄默者是被终末结社的集会吸引走了吗?”
洛伦佐的动作停了下来,经过伯劳的提醒,他才猛然发现这些事件之间的关联。
在永动之泵内,工坊的最后战斗中,净除机关已经开始无力阻止缄默者们的袭击了,可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它们突然消失了,当时洛伦佐便分析是有另一个更大的威胁将它们吸引了过去。
“难道说是终末结社的集会?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洛伦佐疑问着,但没有人回应他的问题。
很显然,终末结社的死亡,并不是单纯的死亡,一定还有着什么秘密,只是还没有人发现。
“走,带上弗洛基,别管什么贸易与统治了,在拯救世界面前,都得给我让路。”
洛伦佐将锁链的一端丢给了伯劳,示意他带上弗洛基一起走。
“他已经疯了,没有用了!”加隆吼道,他不明白洛伦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弗洛基。
“我之前也认识个疯子,病情和他差不多,但我们后来治愈了他,弗洛基还有救。”洛伦佐说道。
加隆的眼中出现了些许的希望,“真的吗?”
“真的。”
洛伦佐肯定道,面对加隆的目光,他毫不避让地直视着。
他没有骗加隆,最多只是没有把实话都讲出来而已,追讯事件中,洛伦佐确实通过侵蚀让威廉的意志苏醒了过来,但在他苏醒的时刻,他的生命便进入了倒计时。
“我……我跟你们走!”
加隆费力地爬了起来,副手连忙搀扶住了他,以免让他倒下。
“你?我们不需要累赘。”洛伦佐说。
“可你们需要领航员不是吗?弗洛基大人恢复之前,我是仅次于他的领航员。”加隆声音坚定。
洛伦佐犹豫了一阵,伯劳则在这时说到。
“带上他,我们带走了弗洛基,多半瞒不住其他人,我们势必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行吧。”洛伦佐没办法,“我不会等你,能不能跟上就看你了。”
加隆没有吭声,副手投来不解的目光,加隆轻声道。
“我们留在棱冰湾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大势已去,明天便是国王与领主们的纷争了,跟着他们,如果大人苏醒了,我们或许还有些希望……而且……”
加隆看着伯劳的背影,他一把扛起了弗洛基,紧跟着洛伦佐。
“而且,他们一定会杀了弗洛基大人的,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加隆这样说着,费力地跟着两人,站在露台之上,只见熊熊大火包围了这里,数不清的人影闪动,四处响起诡异的嚎叫声。
“真糟糕啊……我是不是有点太倒霉了,走哪哪出事?”
见此洛伦佐也不禁感叹着,伯劳则懒得理他。
突然悠远的汽笛声响起,声音是如此响亮,乃至深入棱冰湾内部的此地,也能清晰地听到汽笛声。
洛伦佐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晨辉挺进号撞开了阻碍,甲板上灯火通明,紧接着一发熔铸之矛升入夜空,炸裂成无数的火星落入海面之上。
“这是怎么了?”
见到晨辉挺进号的异动,伯劳当即警惕了起来,洛伦佐思考了一阵,然后露出微笑。
“是信号弹,给我们看的信号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