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青荷听到澜心的话后,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反对。这周家这样恶毒,那二姑娘又那样阴险,要不是因为她,姑娘怎么会遭这么大的罪呢?现在她要成亲了,居然到锦绣坊来订做喜服,美得她。这个要求坚决不能同意,就让她成亲的时候无法显摆,她的虚荣心得不到满足,憋死她!青荷咬牙切齿地想着,当然也只是想想,这个想法,她是万不敢说出来的。
与青荷的想法不同,杨妈妈知道姑娘不会无的放矢,更何况与周家结的怨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下面肯定还有话要交代的,她挺直了脊背,一幅认真聆听的样子。
澜心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左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托腮,笑吟吟地说道:“三夫人能找到锦绣坊来,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自然不敢怠慢的,让绣娘停下手里的活计,抽调四个顶尖儿的,来缝制二姑娘的喜服。再安排两个人赶制孔少爷的喜服,孔少爷是有功名的人,今天秋天又要下场,我们店里就送他一对‘状元及第’的荷包压衣襟。”
杨妈妈和冬秀都明白,这些话是要说给三夫人听的。
青荷在旁边听的心一揪一揪得疼,姑娘真是太败家了,答应下来也就算了,却要搭上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又是赶,又是送的。她几次都想伸手摸摸她家姑娘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趁着澜心说话的间隙,问道:“姑娘,您准备抽调那几个绣娘为二姑娘缝制喜服呀?”她故意咬重“二姑娘”三个字,来发泄心里的不满。
澜心看着青荷紧绷的小脸儿,眼圈通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她心里有些酸涩,面上却是笑得狡黠,说道:“我们这儿每一个绣娘不都是顶尖儿的吗?”说完,眼睛俏皮的眨了眨。
青荷挠挠头,好想是这样啊!她迷茫地看着澜心,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明白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杨妈妈看着青荷纠结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既然姑娘不多解释,她也不能多言,微笑着问道:“姑娘,我们一下子搭上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这工钱要如何算呢?”一句话直切重点。
见杨妈妈满脸堆笑,已经会意了她的意思,眼睛里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眨眨眼睛说道:“我们这样尽心尽力,三夫人也不好太小气了不是。不如就一百两好了,既有恭祝二姑娘和孔少爷百年好合,又预示着他们二人百子千孙、家业兴旺。”
“好,那我们的工钱就订一百两。”杨妈妈点点头答应道,没有想到姑娘会这样狮子大开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若是三夫人对这个价钱不满意,该如何行事?”
“不满意?”澜心挑着眉头,微笑着看着杨妈妈,理所应当地说道:“如果她不同意,那就是我们之间无缘合作了。要知道,别人家订做喜服的都是提前三、四个月过来打招呼的。更何况,眼看着就要进入夏季了,那个新样子也该打出来了,若不然有客人上门,光凭着嘴上介绍也没有显著的效果。”意思很明显,你不乐意,我还不伺候你了。
纵然杨妈妈知道姑娘不会轻易妥协,还是被她的强势镇住了。过了一会儿,摇摇头,感叹道:自己真是老了,怎么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呢?三夫人同意,就痛快地交银子,不同意,大门敞开着,好走不送,我们锦绣坊忙着呢,不差你这笔生意。
“二姑娘和孔少爷可是天作之合。这个全徐州城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不知道我们锦绣坊有没有这个荣幸沾沾三夫人的喜气呢?”澜心微笑着说着。
姑娘这是向三夫人讨赏钱的,只要三夫人还想要面子,散出的这个喜钱就不能出手太小气。青荷这回听懂了,偷偷地扬起了嘴角,一幅沾沾自喜的样子。
天刚蒙蒙亮,依云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了。一贯睡到日上三竿的她,心里非常生气,忍不住沉着脸发脾气。刚开始的时候,几个年岁大的妈妈想着自己毕竟是大夫人花钱请来的,也不想最后闹得宾主不欢而散。好言好语地哄着她,劝她忍耐一些,每个新娘子的一天都是这样过的。
可咱们依云姑娘可是越劝越来劲的人,几个妈妈无奈地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说话了,无论依云怎样挑剔,怎样发脾气,这几个人就像没带耳朵来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她的话完全没有听见。
需要依云配合的时候,依云要是耍脾气,几个人也不发火,就站在边上闲聊,一个妈妈说道:“王姐姐,上次咱们去的那个李家,因为新娘子对口脂的颜色不满意,闹着不上妆,后来怎么着来着?”
那个王姐姐嗔怪道:“哎呀你的脑子,才几天的事情就忘了?耽误了吉时,夫家不满意,要退亲呢!”
依云立马不敢闹了,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几个妈妈摆布着。几个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得意和鄙夷。
这一早晨折腾下来,依云觉得自己就要散架了,可偏偏得端正地坐着,丝毫不敢出错,生怕容家一急眼就退亲了。好容易那几个妈妈走了,可依云又觉得屋里冷冷清清的。想找她娘说说话,可是她娘现在正忙着找到容夫人花大力气找来的全福夫人,方家二夫人,哪有那些闲工夫管她呀?
依云忍着煎熬,好容易听丫头禀告说二姑娘过来了。她的眼睛一亮,眨眨困乏的眼睛,兴奋地盯着门口,心想总算是有人来陪自己说话了。见到二姐姐,一定要把今天一大早到现在的苦水全都倒出去。二姐姐对她那样好,一定会好好安慰自己的。
就在依云的两只眼睛瞪得发酸的时候,玉雪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玉雪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裙上绣着深粉色的五瓣花。头上梳着双平髻,插着一对银鎏金镂空花瓣流苏。双手叠于腹前,面上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一真言
看着玉雪端庄优雅,娉婷袅袅地走了进来,依云不禁看呆了,傻乎乎地说道:“哇,二姐姐,你真漂亮!”
“妹妹过奖了,三妹妹今天是新娘子,自然是最美的那一个了。”玉雪脸上的笑容优雅得体,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就像是用尺子量好的一般,刚刚好。她的声音轻柔低沉,语速不急不缓,极力塑造一个浑身散发着优雅气息的人。
听到玉雪的夸奖,依云沾沾自喜地傻笑着。笑了一会儿,见玉雪面带微笑着站在那里,招呼道:“二姐姐,你怎么还站在那里,赶紧过来坐啊!”
玉雪微笑着颔首,没有像以前一样紧挨着依云而坐。而是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后背挺直,头微微仰起,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双手对握,搭在腿上。小腹收紧,双脚藏于裙下。
“嘿嘿,哈哈哈!”依云看着玉雪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身旁的翠儿看得胆战心惊的,生怕这位祖宗一不小心把头发弄乱了,或是把妆弄花了。要知道那几个妈妈可是已经离开周家了,连饭都没吃。依云终于坐直了,翠儿暗松一口气,这一会儿,她已经感觉到里面的中衣已经湿了。
依云坐直后,还是没有消停,指着玉雪边笑边说道:“二姐姐,你怎么了?可是生病了?说话的声音那样小,坐在椅子上还那样奇怪,不会是被孔家的那桩婚事刺激到了吧?”说到这里,她终于不笑了。看着玉雪的眼神有些同情,觉得二姐还真是可怜。
玉雪心里十分厌恶依云的表情,脸上那本就是淡淡的笑容更淡了,指着嫣红手里的盒子,不咸不淡地说道:“这是我送给三妹妹,还望三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不会的,不会的!”依云急忙摆手说道,她二姐姐对她向来是大方的,怎么会送小气的东西呢?好死不死地又想起了玉雪那桩糟心的婚事,身子向前倾着,真心实意地安慰道:“二姐姐,我知道孔家的婚事让你受委屈了,可是······”
“三妹妹慎言!”玉雪面露愠怒,但在措辞上还是十分讲究的,将来她要来往的可都是官家的夫人们,可不能在她们面前露怯了,“姐姐何时说过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话了?你这样编排姐姐,传出去之后,姐姐的颜面何存?”
“咦?二姐姐,不是你当初说孔家如何如何不好的,让我不要嫁过去吗?你还说容家才是真正好的选择。”依云被她二姐姐义正言辞的样子,吓蒙圈了,呆愣愣地问道。
玉雪被依云那呆傻的样子逗笑了,站起身来,微笑着走到了依云的旁边,似笑非笑地看了翠儿一眼。翠儿一惊,忙退开几步。玉雪对翠儿的识相非常满意,嘴角翘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依云可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她二姐姐身上了,见她二姐姐又像从前一样,坐在了她的身边,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她依赖地唤了一声“二姐姐。”
玉雪坐在她是身边,握着她的双手,面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着话,如同好姐妹窃窃私语一般,只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令人心寒:“妹妹觉得孔家的婚事不好吗?”
依云刚要说话,她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接着说道:“可是姐姐却是觉得那是极好的。容家虽然富有,但充其量只是个商户而已。而孔家就不同了,孔少爷可是有功名的人,将来还会官袍加身。妹妹也不是乡下那些没有见识的人,应该知道官家和商户的区别。”
“可是,可是,二姐姐你······”依云刚要大声反驳。玉雪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笑盈盈地说道:“我当初如果说孔家好,孔家的亲事不就是妹妹的了吗?有大伯在前面挡住,我爹怎么会去和他争呢?”
依云似懂非懂地看着玉雪,玉雪替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优雅地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妹妹今天是主角,今天来拜会妹妹的人一定很多,我就不打扰妹妹了。”不待依云反应过来,玉雪带着嫣红如来时一般,动作优雅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二姐姐?!”依云红着眼圈喊道,玉雪那迈出门槛的脚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依云委屈的不行,带着哭腔说道:“二姐姐怎么这样?!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要是大姐姐在,她一定不会就这样走的。”说到这里顿住了,耳边突然响起,刚才二姐姐替她整理鬓角时,在耳边说的话:“现在你终于出嫁了,我也要嫁人了。我们以后各有各的路要走。我终于不用再看你这张蠢得挂相的脸了。以前若不是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你以为我会对你笑脸相迎吗?这个周家,也就是周澜心那个傻子会真心把你当成妹妹。”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二姐姐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依云委屈地揪着手里的帕子,眼泪一双一对地流了出来。
翠儿的魂儿都要吓飞了,这要是把妆哭花了,大夫人非得打死自己不可。慌忙上前劝道:“三姑娘,可不能再掉金豆豆了,这样可是······”不吉利三个字生生地憋了回去,三姑娘要是听到这三个字会哭地更凶的,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自己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她生生地改口道:“可是关系到你和容家大少爷的。”
依云听到“容家大少爷”五个字,成双成对的眼泪嘎然止住了。翠儿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拿着帕子过去,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眼泪,又拿出脂粉盒儿,把妆花的地方轻轻地扑点粉。一切收拾停当后,她又是一身汗。瞅着处处透着喜气的屋子,心中一阵无力,这样的日子什么是个头儿呀?!
主仆二人一坐一站,各自想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喊道:“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