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秦无夜和罗千雪,并没有太大波澜。虽然小亲卫心里多少有点别离愁绪,但回灵州那是回家又不是去哪,总体来说对未来的憧憬占据了更大的比重,这场送别也就比较平淡,没有什么涟漪。
相对来说,倒是秦无夜看着薛牧的神情更有点意味深长。越是迈向约定的前景,实际上在她心中意味着和薛牧将越来越远。这次回去后她可不会没事找事的出来找薛牧,一年时间其实转瞬即过的,如果薛牧迟迟不归,又或者她外出做其他事情去了,很容易晃眼就是一年不见。
到那时,约定期满,各奔东西,或许就此陌路也说不定。
她不知道薛牧是否意识到这点,只觉得薛牧的送别语也有点意味深长:“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相照,敛尽芳心不向人。薛某别无长物,这首《夜合欢》送给你。”
堂堂星月大总管,说什么别无长物?只是两人都知道送什么实物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倒是这么一首诗,让秦无夜直到归程之中还在咀嚼。
看着像是咏合欢花景,实际嘛……总之很有趣的一首诗,再配上那天的“未必得到了你”,真让秦无夜回味无穷。
身边罗千雪正在嘀咕:“公子偏心,都没诗给我。”
秦无夜斜睨了一眼,哑然失笑:“给你那么多歌还不够?你可是这次策划的主角,连策划案都被他命名为……刀剑如梦,千山暮雪。”
罗千雪笑了起来,笑容里颇有些甜意。
秦无夜斜眼看着,不知为何略微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觉,继而衣袖轻拂,洒然而去:“脚程快些,远着呢,小姑娘。”
罗千雪一时没听出这话里有点双关味儿,一路追了上去:“你也没大我几岁!白骨精!”
………
“如果不是心知世上无人有这等笔力,老衲真的不敢相信此书是出于薛总管手笔。”元钟缓缓整理着《西游记》手稿:“便如这白骨精……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勘破皮囊,直指本相。这等警示,几与薛总管的表现背道而驰,实在令人费解。”
慕剑璃坐在一边点头,别的故事也就罢了,她也觉得这一篇出自薛牧手笔简直不可思议,薛牧的道完全是相反的好吗?
薛牧有点抄袭被人抓包的心虚感,这文抄公可真不好做,这么没文化的世界居然都能通过不同的道来质疑你写不写得出来。还好元钟这个不算质疑,只是费解,他也就面上撑着一副理直气壮:“知易行难,知归知,做归做,你管我怎么想?”
元钟本来就不是怀疑薛牧,薛牧这么说了,他也没去辩,只是轻轻拍着稿子,沉默良久才道:“薛总管在此书公然声称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这样好吗?”
薛牧冷笑道:“这不就该是我的思维?”
元钟摆摆手:“老衲是说,薛总管的用意,是否太过明目张胆。”
薛牧还是冷笑:“你无咎寺对朝廷有过敬畏?何况姬青原派人荼毒你鹭州,你还畏首畏尾,莫让薛某看不起你。”
瘟疫的主使者是不是姬青原,薛牧还存疑,但也只是存疑,毕竟表面上只可能是姬青原,找不到其他怀疑目标。没证据没指向的,好端端的怀疑不到姬二姬三姬八的谁身上去,只能说这些皇子每一个都有点嫌疑。最蛋疼的是这事最大嫌疑人是皇帝,不可能让六扇门去查,再说天知道六扇门里多少皇子们的人,大概连总捕头同志都算是姬八的人,让他们查能查出什么鬼来……
薛牧只能让星月宗京师分舵把关注重点放在皇子们身上,希望某天能有进展。
反正对于元钟等人而言,早就坚信是姬青原了。
元钟认真地看着薛牧:“老衲担心的不是朝廷,老衲怕的是薛总管。”
薛牧怔了怔,摇头笑道:“太看得起我了。孙猴子都被镇压了,真当我能翻什么浪,喊喊口号有什么鸟用,最后还不是一股脑儿皈依你佛了。”
元钟失笑。就这么个毫不敬佛的人,写了一本佛光四射的巨著……或许薛牧实际藏了反讽?元钟暂时没时间细细去揣摩,也知道没必要,管薛牧到底什么意思呢,如果连他都要揣摩才能知道用意,世人就更看不出来了,这书也就只会为他布道,效果想想都知道会有多恐怖。
“薛总管这篇故事,堪称煌煌巨著,千古不朽。老衲知道薛总管可不会好心为无咎寺布道,必有所求。还望薛总管对老衲实说,想要什么?”
薛牧认真道:“我想上登天路。”
“呃?”元钟愣了一下。连慕剑璃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两人都反应了过来,元钟豁然色变:“你要镇世鼎!”
“不不不……”薛牧摇着食指:“别紧张,我只是想看看摸摸镇世鼎。你们知道我就这点修为,到了镇世鼎面前也不可能在你们重重守护之下做些什么,总不会连看看摸摸都不肯?”
元钟沉默下去。好久才道:“如果薛总管只是想一睹镇世鼎真貌,那让慕师侄带你去看问剑宗那一鼎,不是更方便,何必花这么大心思看无咎寺的?”
“且不说剑璃能否带外人看鼎,就算可以,我也不满足于看一个鼎。”薛牧认真道:“我想全都看一看。”
“这是为何?所有镇世鼎,外观上都是一样的,也就纹饰略有差异。”
“罗里吧嗦的,到底让不让看?”薛牧没好气道:“别以为我花费心思写出《西游记》就一定要发行,这故事只是我在路上无聊随意跟妹子们聊天扯出来的,拿回去压箱底一点都不心疼。”
元钟知道薛牧还藏了个威胁没说出来:他甚至可以改了内容,恶狠狠的黑佛门几笔再自己发行,那时候才叫头疼呢。当然此地是无咎寺主场,薛牧自己也有所求,不会去说这种话而已。
元钟倒也不是怕这点威胁,无咎寺和星月宗敌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薛牧只是想看看摸摸镇世鼎,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何况这次瘟疫之事,无咎寺实是欠了薛牧的人情,为了这点要求和薛牧翻脸,元钟自己都觉得失了道理。
当然,镇世鼎实在太过重要,轻易不能让外人接近。若是光凭那点人情,元钟能找一百个理由推搪,可再加上《西游记》的诱惑力……
沉吟良久,元钟低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其实就凭薛总管此番对鹭州的恩德,老衲也不该拒绝这点要求。但依本寺寺规,事关镇世鼎,不是方丈一人可决,薛总管且安坐,容老衲与各堂首座商议一二。薛总管人情在,此事想必不难。”
看元钟出门,薛牧奇怪地问慕剑璃:“这鼎到底重要在哪里?怎么我感觉没太大实际作用似的,却让你们这么着紧。”
慕剑璃叹道:“镇世鼎是天道所化,虽是一分为九,各家所得都不完整,但作用着实很多。就光只看辅助修行一项,就很可观。魔门得靠天才自悟,正道有鼎可借助,正道各宗的整体实力始终压制魔门,这就是最大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很严肃地看了薛牧一眼:“我这两天,也总算是知道妖女们为什么总贪你的双修了……真是奇怪,你竟有天道之气……这就是你想看镇世鼎的原因?”
薛牧微微颔首,忽然就想起了秦无夜。
敛尽芳心不向人,她向的也不过是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