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四]

秋落叶，冬飘雪，春来花又开。

粉色的花瓣随风飘入窗内。独自莫凭栏，而我却将其视为享受。我不孤独，我的心却是孤独的。自从姐姐患病，宫里就仿如被一层阴霾所掩盖。仅剩的笑，也是强颜欢笑。

“若有来世,我要做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嬉戏的鱼儿.”姐姐面容憔悴,但依旧美丽动人.

“姐姐若想来世为鱼,切记不可为蓝鱼.”

“哦,为何?我曾见过一只蓝鱼……”

“我就是那只蓝鱼……”埋藏以久的秘密,终于还是说出了.只是为了不让她遗憾.我在乎他,所以更在乎她.

“妹妹又在说笑了……”话虽如此,在她的心里是相信的,我相信她是相信的.因为姐姐的眼睛从不撒谎。

“咳`咳`咳`````”姐姐又发病了,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次,是血!

一时间人影混乱——宫人`太医,还有,国主.

姐姐静静地躺在国主的怀里,嘴唇边还残留着血迹.

“没事的,娥皇,没事的.”

房间里药气弥漫,闻着却是那么温暖.

我看到了一个幸福的世界——笑容可以冲淡任何悲伤,爱可以跨越生死的界限,山崩地裂、海枯石烂、至死不渝。所以，那里容不下我的影子，属于自己的至始至终只有那片水域，只有那片水域。

徘徊湖边，望着落花，不禁感叹：

已是落英最美好时光，鱼儿徒羡岸上蝶恋花。

我想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这才是最好的结局，鱼儿注定是孤独的，即使为人也是孤独的。

回身，遇见国主。四目向望。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你决定了吗？

我决定了。

我走了……

于是，我强颜欢笑。就这样吧，就让我带着这段经历回去，回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去，即便那里更加孤独。

跃入离江的一刹那，有些后悔，有些不甘，我的属于人的生涯，就这样落幕了。

一切虽非梦，如今更似梦。

那日起，我便躲在离泪石桥下，逃避着无法过去的过去，等待着没有未来的未来。

国主、娥皇，还是忍不住想他们。

离江里的鱼儿继续躲避着我，无所谓了，我自有孤独的“快乐”。

[五]

几日后。。

花明月黯笼轻雾, 离泪石桥下,水还是那么冰凉.

突然,水面传来巨大的震动,浪花四溅.我紧张地放大了瞳孔,所以,看得也更清晰……

几缕白纱绕过我的鳞片，黑色的发丝下，熟悉的脸浮现，她笑着嘴角弯出悲凉的弧度，素衣轻纱，如盛开的茉莉。然后隐隐听到她唤我：虞儿。

娥皇。

我亲眼看着她坠入深渊，无能为力。

那夜，两岸灯火通明，无眠。

“娥皇……娥皇……虞儿……”是国主的声音。

命运真是个不可原谅的顽童。

皇宫依旧，伊人离去，虞儿归，是喜是悲，谁知哉？

珠碎眼前珍，花雕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千载谢东风。

白色的纸，黑色的字，在春日的黄昏如蝶儿飞落，失落的心畏缩在墙角。没有哭，空气中却充满了泪水。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哭泣了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我把阴影投在他的身上。统治万民的国主，温柔的国主，深爱着娥皇的国主，我爱着……的国主，在此刻脆弱得像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他微微抬头：“虞儿。”

语调很低，但我听得到，他的每句话都听得到。

“我回来了。姐姐她……”

艰难地立起，摇摇晃晃地，然后扑倒在我的怀里，痛哭。

心，有些悲痛，有些暗暗的欣喜。

“娥皇说，她想成为鱼儿。。”

“所以，姐姐要把自己葬于离江，是吗？”

“都是朕的错，她已时日无多，朕不说，她也清楚，那些话，不是说笑，不是说笑的……”

对不起，我救不了她。当时，我也在啊，我……也在啊。

“你们错了，你们都错了！”姐姐的贴身丫鬟冲了进来，她充满恨意地看着我，说：“那日，娘娘得知你不辞而别，便亲自寻找。然后，然后我们看到你跃入江中，很久未见有人上岸，娘娘以为你死了，她很愧疚，娘娘知道你是因为不希望破坏她和国主才离开的，她知道你也爱国主啊！我想，娘娘是为此才跃入离江自尽的。如今娘娘走了，而你却活着，你却还活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敢相信，姐姐知道我是鱼，为什么，为什么！

事实来得太突然，太突然了！

“虞儿……” 国主的眼神那样的深邃、苍凉。我不敢直视他的脸，不敢等待下文，我没有勇气再听下去，惟有逃。

想逃，发现手被紧紧地牵着。国主……

“是朕也爱上虞儿了……”

他的话，一字一句地狠狠砸向我的心口，比姐姐的死更令人窒息。

乌云大朵大朵地飘过，吞噬了微弱的日光。

四月的江南，狂风骤雨。

（在爱面前，谁都是自私的。我接受了这份背负着歉意的爱，国主并没有对娥皇变心，他爱我，更爱娥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