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起身向王阳明躬身行礼,规规矩矩地说道:“还请师父多多费心,我在这里不能待太久,虞麓尧早一日造界,这万界就能早一步回到正轨。
日后若是师父……日后……唉!师父想必比我更能看清时事,徒儿就不多说了。”
时宇本想提醒王阳明遇到另一个时宇的时候,千万别把他当作虞童,但一想这很可能又是自寻烦恼的无谓之举,还是强忍着吞下了话语。
王阳明似乎知道时宇要说什么,摆摆手阻止了他,“一切随缘,师父也是斛中人,你也未见得跳出因果外,凡事莫再强求。”
王阳明所说一切都是对的,时宇几番强改他人运势,最终得来的只是更糟的结果。
乩命界
纱鸾华正与宇馨瞳轻声商议界内诸事,忽然觉得大界界壁震颤,这是又有压抑不住气势的界主冲进了乩命界。
再细细查去,纱鸾华又惊又怒,虞麓尧一路张狂恣意,毫不掩饰地冲向双姝宫,脸上没有一点违背誓言的愧疚和不安。
当即纵身而起,纱鸾华将虞麓尧挡在了半途,满脸戒备地怒视着他。
虞麓尧骤然停步淡淡一笑,冲着纱鸾华躬身行礼,“纱界主近来可好?”
“本来挺好!但看到你一点都不好!你说过永生不入乩命界,赶紧离开!”纱鸾华说话一点不客气,直接下了逐客令。
虞麓尧不慌不忙,仍是满面笑意地立直身子,一点没有转身离界的迹象,“我此来,还是向纱界主提亲,你我结成连理,不但修为可同步大进,我那完美大界也可早日成功。”
纱鸾华更加羞怒,厉喝道:“你做梦!我早说过不会嫁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我虞某人哪里配不上纱界主呢?难不成纱界主还想如那凡俗一般,期待少男少女的你侬我侬,柔情蜜意?”
对界主来说,完全无需和他人结成夫妻,但凡走到一个屋檐下的,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在修为上更进一步。
虞麓尧无论从各方面来说,配她纱鸾华都绰绰有余,更能将纱鸾华这一普普通通的界主推到巅峰。
但纱鸾华不想被迫成为虞麓尧的妻子,她踌躇拒绝的理由,还有他虚无缥缈的完美大界,以及因此而来的无数仇怨。
“你想得真多!我就是不想嫁你,跟着你准没好事!”纱鸾华眼中,我父展示的那一幕惨剧还历历在目。
虞麓尧从怀里掏出时宇送的婚典贺礼,虚托在纱鸾华面前,“如果我说,我这次来提亲还有时宇时大兄的默许呢?这可是时大兄送我的婚聘贺礼。”
“时界主的默许?”纱鸾华顿时惊疑,一双妙目在虞麓尧脸上扫来扫去。
时宇对我父的推衍也看得清清楚楚,以前他明显不愿虞麓尧强娶纱鸾华,为何此时会默许,还莫名其妙提前给虞麓尧送上贺礼?
“你在哪里见到了时界主?”纱鸾华从虞麓尧拿出的法宝上感受到时宇的淡淡气息,一时拿不定时宇的真实想法。
虞麓尧将几件法宝轻轻推到她面前,“时大兄似乎很在乎我那完美大界,他或明或暗的意思都是催我早立大界,若是你帮了我,不定将来时大兄一高兴,还会给你我意外之喜。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若你我成亲,不要子嗣不就没有惨剧发生?
还是那句话,一切由你决定,我虞麓尧绝不强迫!若不是时大兄赠我贺礼,本来是他人代我入界求亲,有了时大兄的态度,我才敢破誓入界见你。”
纱鸾华狐疑看着虞麓尧,“你是说时界主急于看到你的完美大界?”
虞麓尧重重点头,“若你有机会见他,自可亲口去问,我怎敢有胆虚造时大兄言语?”
“哼!料你也不敢假借时界主名头,但嫁你就别想了,我可为你推测几番运势,这才是你真心所想。”
虞麓尧微微一笑,“也好,我自己的事不能太急,时大兄关心的事才是关键。”
虞麓尧反复提起时宇,纱鸾华知道他是在有意鼓动自己帮他造界,当然也没死了嫁娶之心。
权衡几番利弊,纱鸾华终于点头,“你先调集千万大军,我要借用他们的力量先测一番凶吉,事若可行,我帮你造界。若有大凶之兆,我立刻闭界永世不出!”
“可!”虞麓尧答得很干脆,当即拉开将魂界的界门,向纱鸾华做出请的姿势。
纱鸾华回头传音,又把宇馨瞳唤来,两人一同踏入了将魂界。
虞麓尧跟进将魂界,见只有墨域澹一人在,摸出块玉玦便捏成了粉末。
时宇和王阳明两人已将诸事谈妥,正在沉默细思还有什么要事需向对方明叙。
忽的,王阳明神色微动,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玦。
那玉玦正发出轻微的噼啪碎裂声,眨眼就成了碎屑。
“虞麓尧有急事唤我,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王阳明打开一道界门,凭气息就知道他要回将魂界。
时宇身体化虚,悄无声息贴在了王阳明身边,“我只看着就好。”
王阳明正了正衣衫,迈步进了界门,进去便看到虞麓尧一脸期盼忐忑地悬在千万军阵外围,阵中心一靓丽女子正引亢高喝,舒展纤长肢体,迈动诡异舞步。
“纱鸾华?她答应与你结亲了?”王阳明缓步走到虞麓尧身边,轻声问道。
虞麓尧盯着不停舞动呼喝的纱鸾华忐忑丛生,“还没,她正用我军士预测凶吉,如果是吉,她会助我造界,婚事另说。
如果是凶……那就要想别的办法说服她了。”
立在另一侧的宇馨瞳,趁机问虞麓尧,“虞界主,你见到时界主时,可有见到我族魇瞳?”
虞麓尧扭头看看宇馨瞳,眼中闪过莫名光彩,“纱界主倒是与你姐妹情深,到哪里都带着你。魇瞳我并未见到,只有时界主一人出现。”
宇馨瞳垂下头颅,向着虞麓尧微微躬礼,退后了几步。
王阳明双目微眯,看着站在军阵正中的纱鸾华蝶舞纷飞,口中不断发出“哟哟嗬嗬”的尖叫,一身亮彩衣衫在灰黑肃杀的军士中格外刺眼。
时宇也站在王阳明身边,专注地看着纱鸾华运转秘术,她这般载歌载舞的推衍秘术,和巫帝的念咒掷骨完全不一样,一个诡异,一个阴森,一个声震高天,一个呢喃自语,也不知两者孰高孰低。
随着纱鸾华形姿夸张近乎癫狂的舞步,围在她身边的将士就像是饮酒微醺的醉汉般,开始一个个轻微摇摆,口中也发出了沉闷的呼鸣声。
“呼呼嗬嗬”的声音越来越大,更衬得昏暗萧瑟的将魂界诡异恐怖。
声音越高,这些将士不自觉中释放的力量也就越大,这些力量像是已经完全归属纱鸾华所有,如潮似海涌进了她的身体,让纱鸾华的臂腿都舞成了虚影,好似随时会从身体上甩脱。
虞麓尧有些不安,悄悄绷紧了身子。
其他界主也同样不安,他们有能力毫发无伤地杀死千万军士,但不代表他们的力量就能强过千万军士的总和。
而纱鸾华,竟然将千万军士的力量全部抽调一空,注入了自己体内。如果她突然发难,此间能活下来的人不会太多。
失去力量的军士们彻底成了风中蒲柳,茫然无神地随着纱鸾华带起的风息摇摆,口中已经没了那沉闷的呼喝,只有低低哼鸣荡漾四周。
但千万军士的哼鸣汇在一起,也如汹涌暗流般冲击着天地,一层层可见的空间涟漪,荡向军阵四面八方。
“咿~呀!天目开!凶吉现!千万祭天,以飨神明!”
纱鸾华仰面长啸,尖叫声贯穿天穹,一道璀璨光柱从她口中直冲天顶。
那些还在轻舞沉鸣的将士,猛然全部炸开,化成血雾泼洒天地。
虞麓尧面色遽变,他没想到这番推衍竟是用千万将士的性命换来的,他并非心疼这些将士,而是纱鸾华根本没告诉他会造成死亡。
但纱鸾华急速降低的气势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对他本人心有歹意,损失千万将士又算得了什么?
小小的芥蒂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纱鸾华吐入空中的璀璨光柱,像是轰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
斑驳的光影在光天相交处炸散开来,化作亿万流星坠入大地。
虞麓尧等旁观界主,都被罩在了绚烂闪烁的光壁之中,无数朦胧不清的影像飞速划动在光壁上,让人目不暇接。
每个界主都在影像中发现了自己的身影,但他们却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结局又是如何。
“厉害!这已不是简单的预测凶吉,而是直接看到了未来!”王阳明苍老的面容上映射着杂乱无序的异彩,双眸紧紧盯着面前根本无法辨清的画面急速转动。
没人响应王阳明的感慨,都在尽力抓取一闪即逝的未来,没人会放弃可以预知命运的机会。
但光影闪逝的速度太快了,即便是界主,都无法清晰辨明任一幅画面,只有支离破碎的形影刻入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