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夜是漫长的。
等猫吃饱了，夜云城便抱着它坐在了沙发上。
电视机里放映着热闹的画面。
怀里的猫儿一直转着眼睛瞧着。
而他则是沉默着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空荡荡的房子，总是无聊又寂寞的。
没有点人气味儿。
猫咪看着电视许是也觉得乏味，慢慢的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夜云城靠在沙发上，翻起一旁的漫画杂志。
杂志有好多本，都是曾经夜晚晚看过的。
那时青春萌动，她总是爱看这些无良的画本子，他呵斥过但收效甚微，这个丫头还是会各种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的看。
那时，她十七八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无忧无虑。
他将这些漫画从南城带来，只想试着去感受她那时的心境，对爱情充满期待，或者对未来另一半的幻想。
现在看来，漫画中的主角都是温柔细腻的，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粗暴狠厉。
夜云城想，夜晚晚说的对。
他就是个恶魔，是个暴君，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可惜，那时他对此不屑。
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愿那般去做，他认定的事无需过多言语，他只会用自己的手段来实现。
这是他所推崇的。
这是她所厌恶的。
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现如今，他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孤独的滋味。
不可调和的矛盾，他想要学着去调和。
五年来，他尝试着学着去改变自己。
努力的让自己懂得感恩，懂得嘴角微笑，对每一个来往的人都心怀善意。
他也努力的去开口对帮助他的人说一声谢谢，就像是夜晚晚一样，学着把感谢的言辞挂在嘴边，那样自己会感到很开心很温暖。
他努力的学着去爱惜花花草草，去照顾小动物，感受着他们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
他也有努力的去学着做饭，他从云姨那里学会了夜晚晚爱吃的每一道菜，夜晚晚最贪吃，他想着要去讨好她，想要看见她嘴巴里塞着满满的东西对自己开心的眯眼笑。
夜晚晚爱玩，他一个人玩遍了整个南城的娱乐项目，只想着告诉她，哪里会玩的最开心，他想她听了一定会很喜欢。
夜晚晚是善良的，她不愿亏欠任何人，对不起任何人。
所以，他将唐棱厚葬，每年都去陵墓前祭拜，为自己赎罪。
他向曾经伤害过的张恒和苏韵晓道歉，请求他们原谅当年自己对他们的暴力和伤害。
他没有了暴戾，懂得了悲悯，学会了感恩。
他会心平气和的跟别人讲话，阳光好的时候他会抬头对着天空微笑。
这些，都是夜晚晚教会他的。
这些年来，他是如此的想念她。
没日没夜的酗酒抽烟，终于是熬垮了自己。
心脏因了那一枪，功能也在逐渐的衰竭。
或许等着死了，他就可以去地府与自己的好兄弟宋毅相聚了，并向他说声对不起，是他连累了的他。
或许等着死了，也就可以见一见夜晚晚了。
他不怕死，这世道已经生无可恋。
只是作孽太多，老天都不肯轻易放过他。
美国的街头，他就这样与自己的女儿不期相遇，还有夜晚晚，她还活着，只是她不记得他了。
夜云城苦笑了下。
医生说他的时日不多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再次霸道的将夜晚晚和女儿束缚在身边么？
不。
不能这样。
他只能将她们托付给别人。
林景言，是一个可以给夜晚晚安全和温暖的人。
他们相处了五年，同一个屋檐下，感情纽带已经很深很深了，如此，正好。
只是可惜了小苹果。
他对不起她。
天蒙蒙亮时，夜云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
不去打扰，是他给与她最后的温柔……
“爸爸……爸爸……”
睡梦中的小苹果皱着眉头，一直在呢喃着，在不停的喊着爸爸。
夜晚晚跪坐在床前，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依然是滚烫的厉害。
小苹果发烧了。
她昨天晚上追着夜云城在漫天大雪中跑了好久，摔倒了好多次。
雪那么的凉，寒气轻易的入侵了她的身体。
加上哭的又厉害，嗓子都哑了。
夜里她就开始烧了起来，物理降温一点效果都没有，只能喂药。
可是她从小对药就抗拒。
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肯张开嘴巴乖乖吃药。
夜晚晚只能这么守着她，为她更换毛巾，用酒精擦拭手心和脚心。
小苹果一直喊着爸爸爸爸，这让夜晚晚心中五味杂陈，苦涩的难受。
“你一夜没睡，去休息会吧。”
林景言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夜晚晚摇头拒绝了，“我要守着她。”
“小孩子发烧不用太担心，反而是你，你要是病倒了就麻烦了。”
林景言对她笑了笑，然后将她扶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去吧，去睡一会，有我在，小苹果不会有事的。”
夜晚晚被推搡着送去了卧室。
林景言回到小苹果的房间，将退烧药用水冲兑捏着她的下颚，给她喂下。
小孩子喂药也是讲究方法的，之前夜晚晚只是不忍弄疼了她。
吃过退烧药后的小苹果，逐渐安稳下来。
一个小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找水喝。
林景言将她抱起来喂她喝水。
烧了大半夜，她嘴巴都干了，足足喝了一大杯水后小苹果才舔了舔干巴巴的唇，问道：“晚晚呢？”
“她昨晚一直在守着你，已经是累坏了，我让她去休息了。”
林景言轻轻的将她放下，“怎么样，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就是有些没力气，拳头都握不上了呢……”
小苹果虚弱的眨着眼睫毛，道：“景言叔叔，谢谢你照顾我。”
“小傻瓜，说什么谢谢呢。”
林景言摸了摸她的头发，趴在床沿上跟她轻声细语的讲话：“小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
小苹果摇了摇脑袋。
“好，那就先躺着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吃。”
“嗯。”
小苹果点点头，无神憔悴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怎么了？是有话想和我说么？”
“景言，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闻言，林景言温和的笑了笑。
他就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小苹果虽然只有五岁多，但是她心智成熟，已经可以敏锐的捕捉些东西了。
“是，景言叔叔喜欢她。”
林景言如实相告。
五年的相处，林景言早已不知不觉的习惯了夜晚晚的存在。
有些东西就像是种子埋在了泥土里，等一场春雨或者轻风，就会萌芽，然后破土而出，然后不断的生长，最终长成枝繁叶茂的样子。
夜晚晚单纯善良，温柔感性，二十四岁的年龄有着轻熟少女的韵味更有着孩子气的俏皮。
她开心的时候会哈哈哈大笑，悲伤的时候会掩面哭泣。
没了记忆的她，生活的很自由自在。
他喜欢她纯粹真实的样子。
且，无比喜欢。
那是一种极其令人感到舒适的感觉，是他这些年来都不曾触及到的舒心温暖。
他贪恋这种感觉，无比贪恋。
“如果我想要爸爸和妈妈在一起，是不是会伤害到你……”
小苹果眼巴巴的看着林景言，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她眼睛里就忍不住的冒出了眼泪。
景言叔叔对妈妈很好，对她更好。
如果爸爸没有回来，或许他们三个人会就这样子一直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
可是现在，爸爸出现了，她想要爸爸……
她如果选择爸爸，就要和景言分开，她舍不得他，她很难过……
“小傻瓜，不用考虑我的，只要你想和爸爸在一起，那景言叔叔就一定会帮你。”
林景言轻轻的握了小苹果的手，笑着看她，“只要你能开心，景言叔叔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景言叔叔……”
小苹果的眼泪啪啦啪啦掉落下来，她哭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小肩膀也跟着颤抖。
“生病不可以哭的，乖……见你哭我心里很难受……”
林景言给她擦干了眼泪，然后笑着对她说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里有你爸爸的电话号码呢……”
“爸爸的？”
小苹果有些欣喜又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
“嗯，你可以跟他打电话。”
“我现在可以打么？”
小苹果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爸爸的声音了，她生病了，她好想要爸爸的安慰。
“现在是可以打，但比起打电话我想你应该是想要见到他对么？”
“嗯！”
“那景言叔叔这里有个小计划，你要不要听一听？”
“可以见到爸爸么？”
“一定可以的。”
林景言笑着将嘴巴凑近小苹果的耳朵，悄悄的说着什么。
夜晚晚站在门口，将刚才林景言和小苹果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小苹果想要爸爸。
她呢？她该怎么做才对？
景言对她很好。
她甚至想着以后的时光就这样度过。
她依赖他，也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温馨感觉。
但是现在，小苹果的爸爸出现了。
那个男人曾经是与她相恋么？
为什么她记不起来。
难道，就这样跟他离开么？
她不知道，感觉好乱，脑子都不够用了，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