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噩梦中那个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疯狂的肆虐……“不!不要!不要!不要……啊……”干渴的喉咙里发出嘶哑凄厉的惨叫,瘦小的身躯不住的颤抖着。“不要!不要!不要……”
“小云!醒醒!是我!我在这儿!别怕!我在这儿!”季震鸣急急的唤醒了恶梦中的小云,紧紧搂住他如秋风落叶般瑟瑟发抖的身体。“我在这儿!不要怕!谁都不会来欺负你!”
季震鸣低头看着小云,他仍紧闭着双眼,睫毛上挂着点点泪光,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季震鸣难以想象小云曾经历何等惨烈的遭遇,以至心神如此失常。
季震鸣心痛如绞,鹰一般的眼睛里,转瞬间,腾腾的冒出凶狠的光。
当晨曦降临之时,小云醒过来,揉了揉眼睛,他坐起身来,环视着房间,才发现季震鸣并不在屋里,自己睡得很熟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仆人们在楼下早已准备好换洗衣物和可口的早饭,等待着小云。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小云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殷勤服侍,只是他始终有一些心神不宁,季震鸣整整一天没有回来,直到月上树梢的时候,小云才自二楼的窗前看到院落的大门敞开,季震鸣的汽车缓缓驶进。
小云正待要整理衣衫下楼迎接,季震鸣却早早的上楼来冲进房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脱掉大衣,身上尚残留着夜晚露水的清凉气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张开有力的臂膀将不知所措的小云紧紧揽在怀里,仿佛是怕他消失了似的,抱了许久。
小云脸颊绯红的挣开了季震鸣,他张了张嘴,想要问季震鸣这一天的去向,但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追问的念头。他知道,季震鸣不打算告诉他的事情,他问了也是白问。
“还没吃晚饭吧?饿不饿?”季震鸣语气很是温柔。
小云轻轻的点点头:“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季震鸣哈哈一笑,扳起小云的下巴看着他的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小傻瓜!我若是三天不回来,你还要三天不吃饭吗?”
小云忍不住轻笑,嘴角牵出如丝般的妩媚,季震鸣愣了一下,可是转瞬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只说道:“那下楼吧,吃完饭早点休息。”季震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
发觉到季震鸣这些微的异样,小云心中不禁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抑或是真的如吴湘琴所说的,季震鸣对他已经……小云不敢想下去。
晚饭不可谓不丰盛,显然季震鸣是特意嘱咐过的,厨房专门作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以避免生冷荤腥的食物影响了小云身体的恢复。
然而这样的饭菜小云却食不下咽,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季震鸣只是喝了一点酒而已,而且一言不发,偶尔他抬眼看见小云那局促不安的神色,也只是勉强的笑笑,再也无话。
晚上睡的时候季震鸣照旧搂着小云入睡,小云却是拒绝不了的。
之后的数日,季震鸣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行踪神秘。小云一觉醒来便不见了他的踪影,日日如此,小云满腹的疑窦,憋在心里却不敢问起。
终于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小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菜,便抬起头来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季震鸣,然而许久竟不知从何说起,此时季震鸣还在低着头专注的切割盘子里的牛排,他渐渐感觉到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猛一抬头,与小云的目光狠狠地相撞,小云立刻惊的浑身一抖,忙将自己的视线挪移开。
季震鸣似乎也对眼前的这盘牛排失去了兴趣,他放下刀叉,轻轻吐了口气。
“小云,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吧,不用顾虑。”
没料到季震鸣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小云咬了咬下唇,踯躅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震鸣……这几天,你总是早出晚归的,你在做什么呢?”
季震鸣眯起眼睛,沉默许久之后,他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在办一些重要的事情,到了你可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小云自知再问下去也还是没有结果,便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小云忽然开口说道:“震鸣,我……我明天想回戏班子去。”
季震鸣的眼睛瞪了起来,满脸奇怪的神色,那表情仿佛在问: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鬼地方去?
小云被他那一双如炙的目光看得脸上发烧,不由得低下了头,声音明显小了下来但是仍然很清晰。“这几天我的身体都养好了,我想做点事情,除了唱戏……我也什么都不会……”
季震鸣听着不作声,眉头却是慢慢拧到了一起,良久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指头扣着桌面说道:“你不想呆着没事做,我也不勉强你,明天我送你去,不过每天晚上我还会接你回来,你不能再住在戏班子里了!”
命令似的语言,容不得小云有半点反驳的机会,小云抿着嘴唇,只得点点头。
这一夜小云伏在季震鸣的怀里无法入睡,自心底涌起阵阵不安,莫名的惶恐无边无际的笼罩心头。
转天到了下午,季震鸣亲自将小云送去戏院,来到戏院门口的时候,小云走下汽车,回头对季震鸣说道:“你还是不要进去好吗?我去找班主和经理说完事情就回来。”小云眼中满是祈求,季震鸣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目送着小云瘦削的背影走进戏院。
又是数日阔别,再次回到这里,依旧是那般喧闹忙碌的景象,小云来到后台,唱小花脸的张德昆第一个看见了他,忙嚷嚷着招呼道:“哎呀,是小云啊!你回来啦!”
戏班子的众人一见纷纷涌上来,嘘寒问暖,小云虽有些应付不暇,但心里却是暖暖的,都是卖艺讨生活的,毕竟还是关心自己的人多。
“小云,怎么样,身体都养好了?”
“那天你进了医院,后来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你的消息啊!大家伙可担心了。”
跟大家叙过旧之后,小云便去找班主,推开房门,刘班主和孟班主两人正在喝茶。见小云站在眼前,刘班主竟好象见了鬼似的,吓得被一口茶呛得连连咳嗽,涨红了一张长脸直愣愣的看着小云说不出话。
小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心中又恨又怨,恨他为求自保硬将自己推入火坑,怨他为虎作伥几乎把自己逼上绝路。
孟班主满脸的歉疚,忙笑脸相迎。“小云!这几日身子养好了吗?我和刘班主一直想去看看你,不过……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戏班子出了事,走不开……”
小云心下里也猜出个□□,柱子伤了常玉德之后又踪影全无,那戏班子自然就成了常家寻衅的对象,这些日子大概也是过的艰难。
“班主,我今天来……我是想……再上台唱戏。”小云迟疑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两个班主一愣,转瞬忙堆出笑脸:“行啊,行啊,没问题,回头就给你排好戏码。”
重回戏班唱戏的事情商量妥当之后,小云走出戏院。望见季震鸣就站在街对面的汽车旁边等候着自己,他抽着烟,脚底下还有好几个未熄灭的烟蒂冒着缕缕青烟。小云走上前,隐约能看出他心中的烦乱,但是小云没有说什么,只当是没看见。
准备了几日,小云终于再度粉墨登场,戏院门口的水牌上围起了一圈彩灯,闪烁耀眼。小云的名字仅仅排在吴湘琴后面,今日他的戏码是《游龙戏凤》。
重新站在出将门帘的后面,小云不禁心跳加快,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当耳边听到家伙点儿响起,他强迫着自己定住神,门帘掀开,他便踩着小碎步轻盈的走上台前,抬头亮相。
自戏迷的喝彩声中,小云知道自己的俊秀容颜和歌喉舞技没有被遗忘,然而他的心境早已是今非昔比。
戏中的李凤姐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被扮作军爷的正德皇帝言语调情,意欲拒绝又不禁心神动摇,这只是一出有些俗套的才子佳人的戏。小云只是想心无旁骛的唱好这出戏,这几日自己总是被乱七八糟的想法扰乱心情,唯有在这戏台上才能使他忘记现实中的一切。
“海棠花来海棠花,倒教军爷取笑咱,低下头来忙摘下,从此我不戴这朵海棠花……”
佯作嗔怒的要去踩烂海棠花,却被军爷拦下来。
“李凤姐,做事差,不该丢下这朵海棠花,来来来,军爷为你插……插……插……”
自古道男女授受不亲,今日却被个男人动手动脚,小女子满脸含羞的跑回了闺房。
小云扭回头的一瞬间,眼角再次瞥见头一排座位上的一个熟悉身影,文质彬彬的张医生,没想到他还挺喜欢听戏的。小云不经意的低头一笑,撒尽无限娇媚。台下的观众又是一个满堂彩。
楼上包厢内的季震鸣却绷着一张脸,面色发黑。他看得出来,小云的这一笑,不是给台上的正德皇帝,也不是给戏迷们,更不是给他,到底是给谁的,他还无从得知,只是心里一股无名火在腾腾的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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