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风轻云净的石 (七)【大结局】

“囡囡说她想吃这个。”她低声说。

“其实是我想吃。”他说。

静漪看他那样子,简直和遂心赖皮起来一个模样……这么说,刚才,他的确是在家里的。

“囡囡呢?”她问。

“困了。看妈带着先去睡了。”陶骧说。

银匙在他手中轻轻一拨那蒸蛋表皮,薄薄的一勺嫩黄就在银匙中盛着了。他轻轻一嗅,说:“真香。”

然后就吃起来。

静漪在他身边坐下来,看他将一碗蒸蛋全吃光,似乎是还有些不甘心,瞅瞅面前空空的碗里,又瞅了眼蒸锅。她有点好笑,便说:“没有了。”

“我知道。”他意犹未尽似的。

静漪起身给他泡了一杯茶。

给他的时候,轻声说:“喝口茶吧。我香油倒的有点多,怕你生腻。”

他拿了茶杯,小口啜着茶。

静漪摸着杯下的小碟子。

厨房里有点热,又或许是因为这茶热,一口口地喝下去,周身发散起来……她勾了下衣领。

陶骧却自在的很,望了她,微笑。

“你最近……还经常疼吗?”静漪问。

“疼。”他说。

她看了他。

“忍得了?”她心跟着一疼。

他嘴角颤了颤,说:“忍不了的时候,看看囡囡相片。”

她伸手过来,握了他的手。

他的手真热,片刻,就让她的手心出汗。

她心跳的急切起来,却丝毫不想松开手。

“你那杯是什么?”陶骧问,眼望着她的茶杯。

静漪看他,说:“茶呀……”

“什么茶?”他又问。

“白枫露。”她刚说完,看了他,有点无奈地说,“我也给你泡一杯去吧。你不是胃不太好……我怕你喝这么杀口的茶,回头不舒服……哎!”

她正说着,陶骧已经将她手边那杯茶拿了过去。她还发愣的工夫,就见他已经送到嘴边。并且他还果断地将他那杯推了过来,说:“换换。”

静漪抿了抿唇。

“什么杀口不杀口,第二泡,入口绵柔,恰到好处。”陶骧尝过,深嗅,很陶醉地闭了眼。再睁开,简直精神百倍。“我很久没喝白枫露了。”

“我还以为……”她低着头,看着杯子里那一汪浅浅金色的茶水。白枫露,他从前很喜欢的。她给换了,他也不说什么。

“以为什么?”陶骧轻声问。

她呼吸一滞,因为陶骧已经来到她面前。

“你该走了。”静漪轻声说着。陶骧衣襟上的扣子闪闪发光。闪到她眼底,让她心发慌。

“漪。”他轻轻吐出这个字来。

“嗯。”她眼眶酸热了。

“我今晚不想走。”他说。

“嗯。”她轻声应着。

陶骧将静漪拉起来。他知道她的房间在哪里。走出去,灯都没有开,这程公馆内漆黑一片。静漪忽然把了一下门框,但是没把住。陶骧见她这样,手上使劲儿。她跌进他怀里去。她是在发慌的……她似是听到了两种不同节奏的心跳声,且很快的这两种心跳声便合到了一处去……她咬了嘴唇。

陶骧低头在她唇上一吻。

这一吻让她慌乱的心瞬时沸腾了一般……

一路上去,两人都手牵着手。

进了房门,陶骧便将静漪抱了起来,然后完全没有犹豫地,将她抛在柔软的弹簧*上。

静漪低呼一声,陶骧立刻吻住她,同时也没有丝毫间歇地,一边发狠地吻着她、一边几乎是粗暴地将她的衣服剥开。

只过了一会儿,静漪正被他亲的揉的不知所措,他忽然咒了一声,她头脑片刻混沌,听出他是在说她怎么穿的这么罗嗦。她忍不住咬牙,推他一把,他沉重的身子压的她严实,这一下当然不但他是纹丝不动的,更有些娇嗔的味道了……陶骧也咬了下牙,低下身,含着她的耳垂,感受着她在他身下轻颤,说:“……那我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只觉得他的手灵蛇一般钻进她的裙子来,袜带被他扯了扯,没有扯断……她意识到他并不想把这些阻碍一一毁掉,只要他能去到他想要去的地方……并且他果然毫不犹豫地进入了。

“陶骧!”她尖叫。

他勇猛地冲撞着,她几乎难以承受,忍不住叫他。

他哪里还顾得这些,这简直是他没有再奢望过能够重新获得的礼物和奖赏,哪里肯轻易放开她?

静漪只好忍着……她简直要忘了,他是个有着怎样的意志力怎样的持久战斗力和高超技巧的*……他很轻易地便把她的热情挑?逗了起来,从生涩和尴尬还有疼痛,到圆熟地互相配合,他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当他稍稍平静些,她的衣服才终于被他一件件从容地脱掉。

衬衫上的纽扣、胸衣的接口,都被他解开……

从激烈的不计后果般的进攻,到舒缓的温柔的爱抚,静漪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记忆,从来都是新鲜的。

“哭了?”陶骧覆在她身上,轻声问她。

静漪从泪眼中望着他,他的银发、他的眉眼、他的下巴……她勾着他的颈子,说:“我还要你,牧之。”

他半晌没有动。

她扬起下巴来,亲吻着他的唇。

有点胡茬儿了……他的胡子长的可快了,若是夜里睡前不刮胡子,就会刺到她的……其实刚刚已经将她的嘴唇下巴蹭的红肿,火辣辣的疼。

他非常温柔地回应着她的亲吻。

柔细、绵长的吻,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总是要快、快、快起来。他不能让自己慢,生怕一慢,就会贻误战机。可是在这一会儿,哪怕只有这一会儿,他不想快。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也许这是最后相处的机会,他得把最温暖的记忆留给她的。

“漪……漪……”他轻声的呼唤,在她耳边。

她几乎失控地哭起来,到后来眼泪都没有断过。

他控制着自己想给她的更多,她就越来越不想要放开他。因为知道他这样,明明就是不预备有再相见……她说牧之你给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静漪,不行。

他说囡囡已经答应我,跟你去美国。行程我已经替你们安排好,过两日就走吧。

她含着泪说不。

他亲着她,说如果这场仗打赢了,你再给我生一个儿子。但是现在,不行。我不能让你有额外的负累。

她仰着脸,眼泪滚滚而落,黏在他的脸上、黏在他的胸口、肩头……她说牧之你记得今天你说的什么。我等着你。我和囡囡等你……

陶骧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这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时刻。

他终于和他心爱的人再次合二为一。

……

天还未亮,外面响起引擎声,陶骧警觉地睁开眼,看了下手表。他的右半边肩膀有些酸麻。静漪攀着他的身子睡的正沉……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额角,柔腻而又软滑。此时一点也不见昨夜的疯狂和痴缠样子。那让他跟着疯狂和痴缠起来的激情,使他足以沉溺其中。他想轻吻下她的额头,却又不想惊醒她。慢慢地将手臂抽出来,每动一下,都小心翼翼……眼看就要成功了,他正要松口气,就听她娇慵地说:“不是六点才出发么,你这么着急起*做什么呢。”

他扭亮了台灯,看静漪懒洋洋地抬手遮住了眼睛。那雪白莲藕似的手臂……他深吸了口气。她听到,唇角翘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地叫道:“程静漪。”

她移开遮着眼睛的手,望着他,“怎么?”

他哑然。

时间很紧,他不能不预备出发了。在她柔若春水的目光里,他下*洗漱完毕,收拾的妥妥当当的,坐到*边,看着静漪。

静漪坐起来,被子滑下去,樱粉色丝绸睡衣下,她轮廓姣好的胸纤毫毕现……陶骧清了清喉咙,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站起来,说:“我得提前半个钟头……”

静漪跟着起身,跪在*上。

她的睡衣垂下去,也只齐着大腿。

简直是白光一闪,他眼前亮的不得了。

她膝行至他面前,亲他。

她细巧的手指在解着他的扣子,说:“提前一刻钟就好。”

……

陶骧出门,抬头看看静漪卧室的窗子。

她既没有送他出来,也并没有在窗口站着。

他离开的时候她说,你咖啡不要喝太凶哦,会睡眠不好,对胃也不好。

他随口应着,又听她说,我已经嘱咐了小四,你伤口疼的实在忍不了的时候,给你一粒我开的止疼片。你若是不听话,他会报告给我的。到时候,看我怎么治你……

他咬牙。

怎么他身边的人,就是会被她收服……

她倦了,说还想多睡会儿。告诉他把门关好,就那么翻身睡着了……安稳踏实地仿佛这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早晨。

他有点惆怅。

可是随即又微笑了。

这样的静漪,让他放心。

“司令。”路四海见他只管望了楼上的窗子出神,小声提醒他。马上就到司令部开会的时间了。

“你小子。”陶骧嘟哝着。

路四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陶骧不说什么,低头上了车……

静漪在纱帘后望着陶骧的车队离去,背转身去,倚在墙上。

陶骧出去时将台灯关了……他既想让她睡个好觉,也不想让她看他离开时的背影。

她爬*去,躺了一会儿。睡是根本睡不着了,她在犹豫是要继续躺着,还是起来。她想去看看女儿……遂心应该在她的房间里呢。可她全身酸软,刚刚下地站了那么一会儿,腿酥的简直整个人要倒下去……她听到轻轻的两下敲门声,说了声进来,顺手将台灯扭亮了。片刻之后门一开,她看到了遂心。

穿着粉色袍子的遂心,抱着陶骧刚刚给她带回来的绒布兔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先钻进来,望着静漪笑。

静漪翻身坐起,靠在*头看着遂心。

遂心眨着眼睛,问:“我可以进来吗,妈妈?”

静漪嗯了一声,等她爬*来,拉着她一同钻回被窝里。

“有爸爸身上的烟味。”遂心缩在静漪怀里,嗅了嗅。

静漪摸着遂心的额发,又嗯了一声。

提醒他少喝咖啡,却忘了吸烟更有害健康。

“爸爸什么时候再回来?”遂心问,“爸爸非要我答应跟妈妈一起走。那我们去美国之前,还能见到他吗?他会来送我们上船吗?”

静漪点着头,说:“会的。”

“可是妈妈,”遂心抬眼望着她。静漪被这清澈见底的眼神注视着,心就像被一下一下在抽打似的疼痛。遂心轻声地问:“可是妈妈,我们一定要离开爸爸、离开中国吗?”

静漪吻了下遂心的额头,将她搂在怀里。

被子里很温暖,遂心柔软的小身子在她怀里,枕头上有陶骧留下来的淡淡的味道……她在这里,和她的女儿在一起,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这个问题。

“妈妈,我们能不走吗?”遂心又问。

静漪搂她搂的更紧。

“爸爸说要我听你的话。我听你的。可是我要告诉妈妈,我不想离开妈妈,也不想离开爸爸。”遂心轻声细语,慢慢地说。

静漪亲了亲遂心。

她也轻声说:“那我们就不离开爸爸。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陶骧从战区协同作战会场出来,路四海提醒他说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回家去看望下老太太?老太太这就要跟大小姐走了。

陶骧签完了手上最后一份电报稿,说:“好。”

他母亲在他再三催促下,才勉强同意随长姐回南洋。只是原定的行程有变,还要再耽搁两日才能走。

遂心和静漪此时已在去纽约的船上。她们母女是昨日启程的。他们有约在先,他不去送她们。静漪也不让他去送,说遂心看到他会哭的厉害,本来遂心答应走就十分不情愿……他同意了。当然他也实在是脱不开身去送她们。不过即便能去,他也是不去的好。

他这几日忙的很,竟然都没有想起她们母女二人。

路四海看看他,他拧上钢笔帽,说:“你开车,不要惊动太多人。我们快去快回。”

他上车打了个小盹儿就到了家门口。

门房开大门,车子就一路往里开。十几分钟的路上他似看过了无数的繁华……

车一停路四海赶紧给他开车门,他下来走了两步,忽觉诧异。他边走边看,皱了眉。虽然进门一个家仆没见着,却丝毫不觉院中冷清,隐约还听到一声犬吠,由远及近。

陶骧想想可能是错觉——这里除了留几个人看家,余下的或跟随母亲和长姐去南洋,或由郭忠带着回兰州,或随静漪走。而静漪是连白狮和雪球都要一起带走的……他本想着回来会看到大门紧闭、家中冷清的样子,没想到与往常一样,庭院甚至更加的美好贞静。那香樟树下的秋千,红丝绒缠着,他穿着洁白裙子的小女儿……他停下脚步,特地看了眼秋千。

当然他的小女儿此时是不会在这里的了。

路四海跟着他,也默不作声。

陶骧交代他几句,转身进门。进了门就更诧异些。

老家仆还在,像往常一样叫他七爷、跟他说老太太还没起呢,要准备早点,七爷吃什么……

陶骧有种错觉,似乎他连日来准备打仗的那个世界是虚幻的。在这里,仿佛有种与世隔绝的温暖和安定。

他说:“我上去看看老太太。”

楼下客厅里的花瓶中,都插着新鲜的栀子花。这熟悉的花香在冬日的早晨,被略带暖意的阳光照着,香气氤氲开来,就像这里的女主人,从来都没离开过,她还在打理着这个家……他边上楼,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客厅,脚下顿了顿,因为听到一声清脆的琴音。

他站下。

他需要仔细辨认琴音的来源——他曾经无数次的站在这里,俯视这金碧辉煌的大厅,眼前是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翩翩丽影中有那么一抹最为娇美的,是他的静漪。

陶骧回身继续上楼。

分明又听到一串音符。

这下他不再怀疑是幻觉,于是他脚步越来越急。

他母亲是不会弹钢琴的……

他的胸中像涨满了潮。在去推那扇房门的一瞬,他手掌都贴在了门上,几乎都感受的到那音符带来的震颤。

他听到笑声,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他猛地推开?房门。

“程静漪!”他大喝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

白狮哧溜一下把头伸进了沙发底下,雪球却打着滚儿朝他奔来,使劲儿地绕着他的腿打转。

“爸爸!”琴凳上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子,那个小的跳起来,喊着便向他跑来。“爸爸你回来啦!”

遂心跑过来,抱着陶骧的腿,咯咯笑着,仰头看他冒火的眼睛盯了远处的妈妈。遂心吐吐舌尖,回头对静漪做了个鬼脸儿,说:“我去找奶奶和大姑……”

她说完抱起雪球,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静漪站起来。

陶骧脸上的怒意毫不掩饰。

他有些焦躁地将领扣解开一颗,仿佛呼吸此时都受阻了。

他在原地转了半圈,终于忍不住指着遂心逃走的方向,说:“程静漪,你给我解释下,你这……你又骗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总是能很轻易地就撩拨起他的怒火——他以为她走了。他以为她带着女儿走了。哪知道她娉娉婷婷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面带微笑……微笑中甚至带点羞涩。

他按着额头,说:“你先别笑。你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

静漪走到他面前来,翘起脚来在他腮上亲了一下,说:“囡囡就是不肯走,我怎么可能把她扔在这里?”

她眼睛眨着,很认真地问。

陶骧不回答,她就又亲了他一下,再亲他一下……

被他猛的抱起来,双脚离地,静漪轻声说:“别生气了……留都留下来了……以后都不骗你了,好不好?”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下巴,蹭了蹭。

他收了收手臂,将她的身子紧箍在身前,看了她的眼。

“因为遂心啊?”他闷声问。

“嗯。”她点头。

“真因为遂心啊?”他追问。

挪着步子,带着她慢慢地往后退。

“嗯。”她微笑。

她穿着薄底的拖鞋,踩在他的脚背上,他脚步活动的缓慢,扶在她腰上的手握的紧,她的长发垂在身后,飘飘摇摇地……她看着他军装上的黑褐色的枪套和皮带,铜扣晶晶闪闪,耀着她的眸子……她脸是越来越红了。

他也低头亲了她一下。

她身子碰上琴键,发出巨响。

两人同时笑出来。

他将她拥住。

“漪。”他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嗯。”她搂着他的腰。面颊贴在他胸口,抬头看他。静静的,等着他再开口。

他还是沉默了,她却觉得安心的很。

她感受的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耳边是他重而沉稳的呼吸声……

她想着,其实此时他不用再说什么,她也不要他再说什么,此刻只要他在这里,将来只要她在他身边,足矣。

“我们再举行一次婚礼吧。”他说着,低头看她。

她明亮的双眼望了他,良久,她终于点头。

……

程静漪和陶骧的婚礼,在慈济医院的小教堂里举行。

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战争阴云越来越重,这是个并不适合聚众的时候。而陶骧又马上就要奔赴前线,于是他们并没有通知人来观礼。

静漪说这只是他们两个的婚礼,不需要很多人见证。可是到了这一天,当她拉着遂心的手、穿着她式样简单的礼服、捧着一把馥郁芬芳的栀子花走进教堂里时,却发现小小的教堂里,或坐或立,挤满了来送祝福的亲友。

她的亲人、她的同事、他的战友、他的朋友……都是他们至亲的人。

她微笑着,放慢脚步,不住地停下来,与他们握手或拥抱,接受他们的祝福。

而陶骧,他站在圣坛前,挺直地站着,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近。

她终于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柔情和爱意。

她走过了千山万水,终与他再相逢,自此将不离不弃,永在他身旁……

他抱起遂心,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吻在她额头上。

在掌声和祝福里,她眼中泪光闪闪。

而他在微笑,他们的女儿,也在笑。

她望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知道从此之后,对他们来说,除却死别,再无生离。

【尾声】

阿斯彭的夏天凉爽干燥,多年来陶骧总是和妻子静漪在这里度夏。

阿斯彭夏天的气温和湿度,会让他在在战火中留下过伤疤的身体能够舒服些。也让他思乡的心能得到些许平复,这里的夏天,近乎他记忆中的兰州之夏。虽然这些他从不宣之于口,但每到初夏,静漪便开始打包行李,从他们在纽约的家中来到这里。

他如今很少看报了。

有些消息看了总不是特别令人愉快。

静漪还是每天让人把报纸送到他手边,一起散步时偶尔也同他聊聊时局。但相隔万里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似乎还没有他们的小儿子小女儿今天早上吃什么早餐来的重要。

战火中相继出生的一对小儿女,如今取代了离家去读大学的遂心,成为他们快乐的源泉。看着他们快活地成长,总是令人愉快的。

“囡囡今天到。”静漪挽着陶骧的手臂,同他走出花园,来到街上。

这里安静极了,他们常常走一个来回,都见不到一个人。

“在家能住几天?”陶骧问。遂心去年考入了耶鲁大学医学院,就如同她抓周那日的预言,现在的遂心正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外科医生为目标。那也是她母亲走过的路。只不过相较于她母亲静漪,遂心的路走的要顺利的多。

静漪听出陶骧语气中的一丝不满,不禁微笑。

“你笑什么?”陶骧看她。

她剪了短发,烫的是波浪大卷儿。这是最时髦的发型。她身上穿的倒还是旗袍。所以看上去就是古典中柔和了时尚的一种别样的美……这么些年了,她在他眼中,美丽始终有增无减。

静漪看出他目光中的温柔,靠在他肩膀上,笑道:“女儿长大了,你总要看着她出去飞一飞的。”

“我说什么了?”陶骧有些悻悻的。

“你是不是担心她给你带回个金发碧眼的女婿?”静漪微笑。

“她敢!”陶骧皱眉。

静漪笑的厉害,说:“你看她敢不敢?”

陶骧沉默片刻,才说:“医学院学生功课很紧的嘛。她哪有时间谈恋爱?”

他说着看静漪。

“那可不一定。”静漪说,“你女儿聪明着呢,功课对她来说什么时候成为问题?”

陶骧想一想,可不是么。

民?国三十四年的胜利之后,遂心便被送来美国读书了。聪明伶俐的遂心读书顺利的很,又美丽可人,追求者从来不少。虽然没有闹过让他们担心的绯闻,也没有看到她对哪个男孩露出过兴趣,但是她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

“我要和她谈一谈。”陶骧说。

静漪见他认真,也认真起来,问:“要去谈什么?如何挑选一个能合你心意的丈夫?”

陶骧被问住。

“我劝你还是静观其变。我同你都已经吃饱了父母之命的苦……”静漪还没说完,就被陶骧拉住了。

他瞪着眼睛望了静漪。

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他们正站在花园拱门处,盛开的蔷薇馥郁芬芳。

“好吧……当然起初是那样的……喂……”静漪被他盯的脸越来越红,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起来。“你也不能否认,起初我们谁也不想……嗯……”

陶骧可不会费口舌和她说那些。他从来都知道用什么手段来达到他的目的。这果然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在馥郁芬芳中的长吻,带着初夏的味道。

静漪倒是知道这是在外面,虽然是后花园,也是静僻处,但到底是在外面。可是陶骧总是能让她沉迷……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什么办法呢……

“爸爸!”花园里传出少女清脆的声音。

“遂心回来了……”静漪推了下陶骧,陶骧却不放她。

“说,幸亏当年有父母之命。”他仍箍着她的腰。

静漪也瞪他。

这不是耍赖么……

“爸爸?妈妈?”遂心声音越来越近。

“不说的话……”陶骧作势又要吻她。

“那你亲吧。”静漪咬着牙。她满面通红,艳光四射,“让她看看她父亲是怎么个没样子。”

陶骧气结。

静漪趁机推开他,笑了。

她转过身来,轻声说:“走啊。”

木栅门打开了,遂心呀了一声,仿佛被吓了一跳,说:“爸爸,妈妈,害我好找……出去散步了?没听见我叫你们嘛?”她探身出来,左右看了看,“怎么没让人跟着?”

她扶着门,蔷薇花垂垂缀缀落下来,几乎碰着她的发顶。

清丽至极的容貌,青春逼人的气息,修长结实的遂心有着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令人难以抵挡的魅力,连陶骧和静漪这做父母的看了,都忍不住要叹息。

“我们就在附近走走而已。”静漪微笑着,过来抱了抱女儿。一边抚弄着她有点乱的鬓发,一边问:“刚到么?”

“到了一会儿了,称心和满意还在睡,就没吵醒他们。”遂心也过来抱了抱父亲。

她英俊的父亲,美丽的母亲,在她心目中永远都相爱至深……她其实看到他们两个了。

她是悄悄地过来想要给他们俩惊喜,不想正撞见他们两个亲昵。她又悄悄地跑开,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

在他们面前父母亲总是要端着些,尽管他们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神里,是有着端也端不住的关怀和爱意。

偶尔她会看到父亲拉着母亲的手,哪怕不说什么,她知道他们俩是相爱的……

父亲走在前,她挽着母亲,轻快地回答着母亲细致入微的问题。父亲没有问,但是一定是在听的。

门一开,称心和满意欢快地叫着从屋子里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狗,他们叫着爹爹、妈妈、姐姐,争先恐后地扑进她怀里来。廊下的张奶奶和福妈妈望着他们在笑呢。

满院子的花开的正盛,这是她花儿一样的家……

静漪握着陶骧的手,看着遂心抱起弟弟和妹妹转着圈儿,三个孩子滚做一团。

“爸爸,桌上有大伯的来信。”遂心好容易将弟妹制服,一手牵了一个,回头对着父母亲说,笑靥如花……

看孩子们跑远了,陶骧说:“遂心正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年纪。”

“牧之,”静漪慢条斯理地问,“你还记得我的样子?”

陶骧微笑。

怎么不记得,她正在若花蕾般含苞待放的时候,仿佛初夏的玫瑰花,和他相遇。

静漪看他笑而不语,踱着步子回到房中。

香港来的信就放在桌上,他坐下来,展信阅读。

静漪给他倒了杯水,手扶在他肩上。

他按住她的手,听她问道:“大哥在那边还习惯?”

陶骏半年前才去往香港。他们曾数度去信劝他来美国,他挂心麒麟一家,暂时不来。

陶骧点点头,看她,问道:“下半年去接母亲过来,也把他接来吧?麒麟事忙,他和我们在一起,也省的母亲挂心。”

静漪看着他,微笑。

她点点头,说:“好啊。”

“要辛苦你了。”他说。

他紧握着她的手。

“我喜欢家里人都在一处。”她微笑着说。

如今他们所说的是这样平常的事。

万里山河、千秋家国,都已是远去的影子。

他们经历过战火,被战争带走过至亲,在艰难中彼此守护、相濡以沫,熬过了最难的时光。

也许将来,还会经历惊涛骇浪、体验命运多舛,但所幸,他们在一起。有生之年,再不分离。

————————————————全文完————————————————

《云胡不喜》后记

从2013年十月开始连载,这个故事延续了一年有余。

看着我笔下的人物,时常会想,他们可能真的处于一个最坏的年代同时也是最好的年代。他们可以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能够追求理想和自由并且也有机会为理想和自由而战斗。也真的有很多人为国为民而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付出了生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想写这个时代背景下的故事。真正写起来才知道学问底子浅是最大的困难,时时感到力不从心。好在写故事从来都是最宝贵的学习过程。写“云胡”的过程虽然艰难,好在学到了不少东西。在故事结束之后必然也会补足一些相关的知识。在此感谢在我写作过程中不吝赐教的各位读者朋友。多谢。

感谢从这个故事还没开始写就已经给我很多鼓励的朋友们。感谢各位从始至终相信我能写好这个故事的读者朋友们。感谢任何时候开始阅读、并在开始之后不离不弃的读者朋友们。我想从这个故事里你们既能看到一如既往的我,也能看到我新的变化。我有过怀疑自己能不能写好这部倾注我很多心力的作品的时候,但至少在故事结尾时,我的努力和各位的支持,让我相信,在我的写作生涯,还可以创造更多。多谢。

特别感谢各位对故事和人物的讨论甚至是辩论。任何时候、任何问题上思想的自由碰撞,火花都是极为耀眼的。那么在此我再重复一遍,我曾经有感而发的那句话:这部作品和我,遇到过最好的读者、遇到过最好的编辑。这是作品和我的幸运。多谢。

《云胡不喜》网络连载至此结束。实体书的出版上市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将及时通知大家出版进程。如果各位还需要骧漪故事相伴,请继续给予关注,届时欢迎你们带书回家。

今后的日子里,我会在其他的故事里再和大家见面。

再会,各位。

祝你们生活愉快、事事遂心!

尼卡

于2013年12月16日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二)第二十六章 风轻云净的石 (二)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七)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二十三)第八章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十二)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二十)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八)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八)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十)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六)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十二)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十五)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三十九)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二)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九)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五)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五)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 (八)番外:《鸳鸯锦》(五)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一)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二十)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一)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十四)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 (十八)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一)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二)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六)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八)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四十七)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十二)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十五)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十九)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三十六)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九)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九)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二十)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二)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一)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十五)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四十六)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三十七)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一)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一)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十三)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十七)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四十六)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四)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二)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四十六)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二十七)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一)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十二)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一)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十五)番外:《美人如花隔云端》(四)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四)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九)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 (九)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九)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二)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四)第二十三章 (八)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二十六)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八)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六)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六)第二十二章 遏云摧风的雷 (六)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十四)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二)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三)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三)番外:《鸳鸯锦》(六)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四)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十五)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三)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十六)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二)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四)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五)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九)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七)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七)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 (十八)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三)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九)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二十)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十八)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六)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四)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一)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四十)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三)第四章 或浓或淡的影 (三)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十五)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九)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三)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