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的见证

乌子虚从梦中醒过来。

风竹阁静悄悄的,像随他一起沉睡了。昨夜梦境发生的地方,既不是神秘的古城,也不是奇异的云梦泽,究竟是甚么地方?为何能予自己那么深刻的感觉?漫天金雨,仍是历历在目。

乌子虚睁开双眼,重返人间。

窗外的天空昏沉沉的,但没有下雨,太阳虽躲在垂云后方,仍有其一定的影响力,使他从其热力感觉到它的位置在中天偏西处。

只是自己可安宁的醒转过来,对他已有很大的启示。他有点不想起床,留恋那懒洋洋的感觉。今天是在红叶楼最后的一天,不论将来发生甚么事,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风竹阁度过这段动人的时光。

今天主宰岳阳城的是钱世臣还是季聂提,对他来说分别不大,皆因五遁盗式的思考方法,预期的是最恶劣局面的出现,绝不会有侥幸之心。

乌子虚起来坐在床沿处,精神体力全处在五遁盗的颠峰状态。

他直觉感到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岳阳城已落入季聂提的魔掌里。但直到此刻季聂提仍未能控制全城,否则便该调动兵马,在天明前收拾他和丘阮两人,不会待至双七的七巧节。黄昏后处处灯会,举城庆祝佳节,如被他逃出红叶楼,便只余下城门城墙的最后防线。

蝉翼的呼唤声从楼下传上来。

乌子虚摸摸藏在腰间的夜明珠,燃烧着斗志,从床上弹起来。

证明他是古往今来最出色大盗的时刻,终于来临。

丘九师策骑来到红叶楼的外院门,夕阳在城市西面破开云层,染红了小块的天空,为红叶楼的十周年晚宴送上第一份贺礼。

贵宾们乘着华丽的马车,四面八方的驶向红叶楼,为佳节平添不少热闹的气氛,加上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颇有盛况空前之概。

丘九师跟在一辆马车后,驰入广场,以百计的彩灯映入眼帘,过半被点着了,数目还不住增加,可以想象天黑后灯火辉煌的情景。

数十健仆美婢,在艳娘指挥下,忙个不休的迎宾接客,安排车马停放在广场两边马车间的指定位置,又把来宾请进左右两座辅楼内去,等待晚宴吉时的来临。

两座爆竹塔,被红纸封着,是正常不过的事。可是红叶楼大开的正门也被红纸密封,却使丘九师有点摸不着头绪。会不会是百纯出的主意?顿令红叶楼充满神秘兮兮的味道,也使人生出窥秘的渴望。无论如何,这一手耍得很漂亮,大收先声夺人之效。

丘九师甩鉴下马,浮想联翩之时,艳娘迎上来道:“丘公子!终盼到你来了。百纯在红叶堂后的池台作最后的彩排,奴家为公子引路,马儿可交给我们处理。”

丘九师从容道:“有劳大娘了,我想安置马儿到马厩去。”

艳娘媚笑道:“没问题!公子请随我来,噢!胖爷来了。”

周胖子从红叶堂和右辅楼间的廊道现身,隔远见到丘九师,挥手打招呼,又打手势要艳娘去招呼其它宾客,他会亲自伺候丘九师。

丘九师牵着战马朝他走去,周胖子停步等候他,圆脸再没有似永远挂在那里的笑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丘九师来到他身旁,他转身和丘九师并肩沿廊漫步,道:“老钱应该出事了,我刚才去布政使司府,却被他的手下胡广截着。胡广虽保证今晚一切依我与老钱原先商定的方法进行,但我却知老钱应该出事了。胡广怎晓得我与老钱的关系?凭我和老钱的交情,老钱怎样忙也会抽空见我。”

丘九师道:“你们作好了离城的准备吗?”

周胖子一震止步,色变道:“真的这般严重?”

丘九师随他停下来,道:“不用担心,周老板忘记了我曾说过老天爷是站在我们一方的?总言之当我们硬闯南门,你们便从北门撤走,就是那么简单。”

周胖子沉吟片刻,点头道:“明白了!可是如果季聂提关上北门又如何?”

丘九师沉声道:“百纯告诉你了?”

周胖子道:“我这个乖女儿,怎会在这样重大的事上瞒我?”

丘九师道:“季聂提只能透过胡广去控制钱世臣的人,谅季聂提绝不敢骤然逆转钱世臣的命令,免得引起钱世臣派系将领们的疑心,致横生枝节,所以只要我们能引走季聂提的人,北门该是畅通无阻。”

周胖子轻松了点,道:“希望是这样吧!”又心情沉重的道:“我的乖女儿不会有事吧?”

丘九师双目闪闪生辉,微笑道:“我可以向周老板保证百纯的安全,任他千军万马,也没有人可以拦得住我们。”

布政使司府。

大堂。

季聂提坐在钱世臣往日的主座上,胡广和韩开甲分站两旁。

胡广报上有关岳阳城的情况,最后道:“丘九师目送阮修真和随员登船离岸,然后孤人单骑的到红叶楼去,情况耐人寻味。”

韩开甲道:“阮修真如此率数十人忽然离开,恐怕其中有诈,若真的去见皇甫天雄,实用不着这么多人一起离去。”

胡广同意道:“最奇怪是这么重大的事,丘阮两人并没有亲来向钱世臣解释,只派人送一封信来,摆明敷衍了事。”

季聂提双目杀机闪闪,沉声道:“要怪就怪世臣,捏造五遁盗偷去天女玉剑一事,令丘九师和阮修真对他失去信任,更怀疑世臣受我指示,布下陷阱。

不过丘九师既然留下,显示他已中计。若我所料不差,丘九师已改变对五遁盗的策略,再不是要生擒五遁盗,而是要斩下其首级,如此亦可向皇甫天雄交代。“

接着向胡广道:“有没有人对世臣的情况生出怀疑?”

胡广恭敬道:“暂时仍没有异样的情况。周胖子在午后时分曾到使司府来求见钱世臣,由我代钱世臣见他,安他的心。表面看来,周胖子该没有起疑。”

韩开甲道:“我方五百兄弟,已分批入城,集中在府内候命。”

季聂提目光投往窗外,皱眉道:“今天的天气很古怪。”

胡广道:“我还以为今早会有一场大雨,怎知直到现在仍没洒半滴下来。”

接着又道:“我们有个难题,就是我们对五遁盗的认识,只限于大河盟的悬赏图,而看五遁盗可轻易化身作画仙郎庚,证实此人精于易容改貌之术,只要他化身为另一个人,混在众多宾客里,极有机会鱼目混珠的瞒过我们,成功溜出城外去。”

季聂提胸有成竹的道:“如果我到现在才想这个问题?五遁盗恐怕早离城远去。这个难题由阮修真替我解决了,五遁盗被他以巧计下了神捕粉,而神捕粉亦是我们用惯了的伎俩,我的亲随中便有人能纯以鼻子,凭气味千里追踪任何被做了手脚的人。所以即使五遁盗能化身千万,也注定没法逃出我掌心外。”

胡广一听便晓得季聂提在丘阮两人的心腹手下里有内应,难怪对阮修真的离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连忙闭口。

韩开甲苦笑道:“可是若这场大雨下得成,会大大影响莫良这方面的能力。所以我们很担心天气的变化。”

季聂提心中升起一股寒气,暗忖如果真有鬼神在背地里作祟,于自己最不希望下雨的时候下雨,自己会有甚么感觉呢?不过他再没有另一个选择,必须继续坚持下去。

他同时记起辜月明说过“没人可以有另一个选择”的话。

季聂提沉声道:“当爆竹轰鸣的一刻,就是行动开始的时间,一切依计而行,只要我们能在红叶堂内解决五遁盗和丘九师,任它狂风暴雨,对我们仍是没有影响。”

韩开甲道:“我们应否把其它三道城门也换上我们的人呢?”

季聂提道:“今晚的行动成功与否,关键在控制岳阳城。为免动摇军心,愈少变化,愈可掩人耳目。五遁盗这回冒险到岳阳城来,还混进红叶楼,不外是求财,可知此人挥霍惯了,不可一日无财,这正是他不住盗宝的动力。他既然和钱世臣约好在南门外交易,不到那里看一眼岂会死心?所以如他能离开红叶楼,必闯南门。而他到哪里去,丘九师会追到哪里去。”

说毕长身而起道:“是时候了!”

丘九师登阶从后门进入红叶堂,脑海仍充满百纯美丽的倩影。她正忙于在池台排练晚宴头炮的歌舞表演,没法分身和他说话,只遣蝉翼送来佩剑和内藏折迭起来的“云梦女神像”的小包裹,要他一并挂在马侧,令他生出与这美女“私奔”的动人感觉。

他盼望今夜那一刻的来临,从那一刻开始,他的生命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未来虽仍是茫不可测,但命运却再次掌握自己手中,他会为百纯和他的未来奋斗。

踏足红叶堂,更是精神大振,以百计的彩灯,从上方垂下来,悬吊在大堂的上方,照得红叶堂五光十色、富丽堂皇,又增加了空间的纵深感。

一队由三十多人组成的乐队,分布在大门两旁,各种乐器齐备,正静待晚宴开始的隆重时刻。更引人注目的是两条长达四丈的金龙,并排放在大门后宴席中的空地处,直延往大堂中央。龙旁各站着一组二十多个舞龙健儿,人人身穿黑色锦衣,腰绑金带,雄姿赳赳,可以想象当两组健儿举龙劲舞,破封而出八面威风的情况。

丘九师从没想过红叶楼的晚宴如此大阵仗,尤其想到一切全是百纯想出来的主意,心中特别有微妙感觉。

然后丘九师注意到挂在两壁的八幅高过人身的美人卷轴,看到唯一的观画者。

丘九师一眼认出他是五遁盗,虽然五遁盗再没有丝毫“画仙郎庚”的感觉,不是因他没有了颊下的长须,也不是因他换上了黑色的长袍,而是因他从容不迫的神态和闲适潇洒的气度。

这才是五遁盗的真正本色。

丘九师信心陡增,有这样了得的战友,与敌人周旋时将更得心应手。至少他不须多担心一个人,可集中全力照顾百纯。

不过,这感觉确实古怪至极。势不两立的死敌,忽然来个大逆转,变成自己的伙伴。

五遁盗似察觉到他,别头过来向他招手,道:“丘兄请到我这里来,让我给你看爱的证据。”

丘九师举步往他走去,不解道:“甚么是爱的证据?我不明白。”

乌子虚微笑道:“证据就是这张画,你自己看看。”

丘九师终醒觉他指的是百纯的画像,目光移往挂壁的卷轴,立即心神剧震,甚么心理准备都不管用。

确是我见犹怜。

乌子虚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我是名副其实你们爱火情花的见证人,你们初次相遇一见钟情,我正在街边卖蛇胆,目睹整个过程,还羡慕得要命。百纯为你洒下情泪,又由我亲笔记录,作为证据,令老哥你不会因不在场而错过。”

丘九师呆看着画中泫然欲泣的百纯,心神俱醉、热血沸腾。自懂事以来,从未如此神魂颠倒,如此心痛。

钱世臣策马驰出布政使司府,虽然仍是前呼后拥,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有天壤之别。

与他并骑而行的是季聂提,前后均为厂卫高手,在他们的外袍里,暗藏具有可怕威力的杀人武器四弓弩箭机。而自己仍受药物的影响,虚弱无力。不过纵使他情况如常,仍是绝没有机会。季聂提太厉害了,其快刀早摧毁了他的信心。

钱世臣自知再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乖乖的合作,还要装作一切正常,到红叶楼参加晚宴,做主礼的嘉宾,为红叶楼点燃爆竹塔。

一切都完蛋了。

现在他唯一的愿望,是能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这是季聂提亲口答应的。

乌子虚的声音在耳鼓内响起道:“丘兄!情事暂停,让我们研究一下今晚的逃生大计如何?”

丘九师清醒了点,目光仍然没法离开昼中动人心弦的美女,道:“乌兄有甚么好提议?”

乌子虚道:“首先我们要掌握季聂提的实力。这次他到南方来,是要捉拿薛廷蒿,地方官府当然任他调动,不过厂卫是独立的系统,有他们行事的方式,不会随便夹杂地方的兵员,避免拖低他们的效率,这是贵精不贵多的道理。”

丘九师完全清醒过来,望向乌子虚,讶道:“原来乌兄竟是精通兵法的人。钱世臣肯定成了傀儡,真正控制岳阳城的再不是他,而是季聂提。不过季聂提仍未能公然行事,只能以偷偷摸摸的方武暗算我们。”

乌子虚道:“很高兴丘兄有相同的看法。照我估计,季聂提的精锐部队,今天才进入岳阳城,伏在暗处,当晚宴开始,将全面发动。第一步是进入红叶楼,然后趁我和你都在红叶堂的时刻,重重包围红叶堂,完成部署后,就在堂内以四弓弩箭机射杀我们。以正常情况论,我和你肯定难逃毒手。”

丘九师轻松的道:“乌兄有何应付之策?”

乌子虚微笑道:“随机应变。”

丘九师皱眉道:“随机应变?这是否说乌兄根本没有逃走的办法?”

乌子虚道:“不是没有计划,但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对我来说,最佳的计划是随机应变。暂定的计划是这样子,宴会的头炮,是由百纯领导的歌舞表演,肯定极尽视听之娱,只要是男人,绝不会在这时候发动袭击,亦不宜发动袭击。可是歌舞结束的一刻,最佳时刻便来临,季聂提为免夜长梦多,是不会干等下去的。”

丘九师兴致盎然的问道:“我们如何应付呢?”

乌子虚微笑道:“我们不会让表演停下来,轮到我们表演幻术的美人儿出场了,不过为免影响丘兄欣赏表演的乐趣,请恕小弟在这里卖个关子。”

丘九师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乌兄不是在和我商量逃走的大计吗?现在似是有点本末倒置。”

乌子虚理直气壮的道:“计划是表演开始了,就不会停下来,到小弟登场,表演我最拿手的遁术,就是丘兄和百纯离开的时刻。一切随机应变,如果丘兄能配合我共闯南门,又有月明在城外接应,一切将变得完美无瑕。”

刚说毕最后一句话,轰天震地的爆竹声在门外广场处响起来,掩盖了所有声音。

锣鼓声“砰!砰!砰!”的敲打,三十多人的乐队起劲吹奏,似要与爆竹声一争长短。

两条金龙活了起来,破封而出。

晚宴的时刻终于来临。

第一章(完)——

第八章 无敌组合第十章 一败涂地第四章 逃出岳阳第九章 宿世之仇第一章 爱的见证第四章 遁术之秘第十二章 成败得失第三章 特备节目第十一章 生离死别第十章 一败涂地第九章 宿世之仇第十章 筝音幻境第四章 三鬼齐动第一章 神仙可接第一章 决战长街第十章 筝音幻境第五章 枭雄末路第六章 幻术美人第三章 梦城之秘第八章 迷离雨夜第六章 如梦初醒第八章 迷离雨夜第三章 特备节目第七章 津渡邂逅第十章 筝音幻境第四章 兵贼之情第七章 为情所困第五章 枭雄末路第三章 特备节目第八章 命运之网第八章 水泽迷城第十章 筝音幻境第三章 当年真相第二章 放手而为第十章 谁主大局第四章 兵贼之情第二章 动人故事第六章 无上法器第一章 东窗事发第九章 宿世之仇第三章 五遁大盗第七章 仙心难测第六章 幻术美人第八章 盗踪乍现第九章 肝胆相照第二章 前世今生第十章 没有选择第一章 沦落天涯第九章 宿世之仇第三章 当年真相第一章 决战长街第三章 特备节目第八章 命运之网第一章 决战长街第五章 枭雄末路第五章 真真假假第四章 兵贼之情第九章 迷人手段第十二章 成败得失第八章 命运之网第二章 红楼夜宴第六章 画心情影第十一章 生离死别第二章 放手而为第一章 沦落天涯第十章 古城迷梦第五章 枭雄末路第六章 天女玉剑第六章 大盗本色第四章 逃出岳阳第一章 决战长街第六章 大盗本色第一章 沦落天涯第二章 家的感觉第一章 神仙可接第十二章 成败得失第七章 泥足深陷第二章 前世今生第二章 前世今生第四章 三鬼齐动第十章 筝音幻境第五章 生死之交第十章 筝音幻境第五章 登门应聘第六章 无上法器第八章 云梦女神第十一章 生离死别第九章 迷人手段第三章 特备节目第十章 谁主大局第九章 肝胆相照第七章 第三封信第二章 神秘宝盒第八章 无敌组合第七章 话说当年第三章 狂风暴雨第三章 梦城之秘第四章 兵贼之情第一章 沦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