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乙的声音却是平稳的公事公办的传来,“爷,隔壁宅子在放鞭,新搬来的这户人家姓……姓陆。”
添香的神情抽冷子的怔愣住,而面对子乙的澹台潇则是阴沉了一张妖颜,脸廓棱角绷紧,全身紧蹙的肌肉让人无法忽视他瞬间自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悌
子乙喉结滑动,像是噎了一下,道:“属下打听到,此户人家应是熹颜雒阳城陆家的人。”悌
陆家人?他没说是陆礼或是陆乔,只是陆家人,也是,陆家那样的豪族不会只有陆礼四兄弟,旁支甚多,再说……,他们怎么会来伊娜?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他们会为了她来这儿度假。谀
“知道了。”澹台潇冷硬的打断了子乙又欲张开的口,余光里瞥了眼添香,那张俏脸上有自嘲、慌乱、还有……自怜。
一股怒火因为添香多变的神色也渐渐压了下去,越是看不透越是让他忐忑,他不能在人还没露面就自乱了阵脚,他若乱了,陆家兄弟岂不就顺理成章的抢回她了吗?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澹台潇整理了一下情绪,嘴角挂上惯有的漫不经心,转身走向添香,“伊娜城临浅海,旱路水路都通达,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商贾到伊娜来,伊娜会像你说的那样繁华似锦,估计连显辉帝也不会想到他眼中的穷山恶水会欣欣向荣,以后,他一定会后悔把伊娜城作为我的封地。”谀
显辉帝……,像是警铃在脑中乍起,一下把添香惊醒,一想到陆家她就差点忘了在最窘困的时候是谁不顾个人安危将她护在身后,是谁抛弃身家性命与她一起到了这穷山恶水之间,差点掩住她与他之间渐起的情愫,她……对不起他。
添香抬眼,望进澹台潇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丝丝缕缕的深情像藤蔓一样缠上她的心,他曾是多么目空一切的男人,现在他眼里竟全是小心翼翼,她到底在干嘛,非得逼疯自己逼疯他吗?
以前她那么容易满足,现在触手可及的幸福却让她踟蹰不安。
她伸手抓住澹台潇的双臂,咬着唇,嗫嚅了半晌,在他期盼、鼓励的目光中慢慢出声,“以前我总想既然忘不了……忘不了就记着,随着时间总会放下,就在来伊娜的路上,我一次又一次的下决心,可……,我怕我会疯,我更怕,让你伤心。”
“呵……”澹台潇苦涩的扯了扯嘴角,上前抱住,女人纤弱的身子早没了情爱时的温热,只剩下仿佛寒冬腊月里的瑟瑟发抖,就像他此时的心,一寸一寸的冷的生疼,还能说什么,责备吗?他有什么资格责备她的过去,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忘了过去?他能做的不能做的快要在她身上耗尽,有时候他在想,还能坚持多久,希望在他失望透顶的时候他能等来她的全心全意。
“潇潇……”她鲜少这么叫他,这一声直把男人的心肠全都叫软了。
等吧,他还有大把的后半生,只要她在自己身边,还怕等不到吗?何况她心里也是有他的,他感应的到。
澹台潇收紧了手臂,亲了亲她的发顶,语气轻松的道:“像爷这么俊美倜傥对你一心一意的男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看爷怎么罚你?”
“啊……”添香一声轻促,他的吻已经落下,吮着她的唇捻揉的亲着,湿漉漉的气息一下下的喷薄在她的唇上、鼻端,她的后脑被他的手撑着,仿佛要把她整个活吞,她被他有些粗鲁霸道的索取弄的唇瓣肿胀疼痛,可她不敢喊痛,只能尽力的迎着承欢,她感受到,这个吻太沉重,沉重到不仅仅是呼吸不上来,连着整个心都是哽咽的。
她还是伤到他了。
翌日,澹台潇便按照添香的要求把府库里的麦种都拉去府衙,无偿派给百姓,将种植小麦的庄户登记在册,开垦种植自有一些人专门指导,这些人也是跟着从雒阳送粮种一起来的,添香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楼兰人,而知道小麦能磨成面的只有两个人,陆昭、陆乔,她不知道是他们谁的意思,不管是谁的意思,已经彻底打乱她的心湖。
她不想瞒澹台潇,可具体的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澹台潇这个时候提出成亲,她只能拒绝。
当然,拒绝的理由不仅仅是她不想欺骗,还因为西苑的那些美人儿,她是真的怕了,怕再次被伤害,她怕最后连自由身都输进去。
粮种下发,就好比施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百姓看到生活的希望,伊娜城顿现生机,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果然是好时节。
添香带着玉云在花园里逛,明媚的日头下,湖水悠悠,柳枝曼妙,春花、桃花交相争春开的极艳,抬手压低一枝春花,凑上前去嗅,香的扑鼻,花蕊幽幽萦绕着一股子清芬,嗅一口便让人心醉。
一直跟在她身侧的玉云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添香知道她有话说,只怕是憋了好些日子了,可她偏不想听关于妩娘的事,只半眯眼的醉心于花香,不过玉云到底没忍住,转到她身前,道:“主子喜欢迎春花?”
没想到玉云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添香微微笑了笑,“喜欢。”美好之物谁不喜欢?
玉云再一扭身挡
住了她再一次倾身向花蕊,“玉云觉得这世上的女人都应该喜欢的是石榴花。”
“为何?”添香一挑眉。
玉云脸色微有涨袖,顿了顿,道:“石榴花开时艳绝,待花盘圆满便缀满果实,岂不更妙?”
“石榴……”石榴多子,玉云什么意思,添香疑惑的看过去。
玉云一迎上添香的目光,猛然重重点头,“妩娘那儿……。”
“别说,不许胡说!”添香顶声历斥,低吼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在砰砰狂跳,按压不住的似要从喉咙口蹦出,她有些失态的捂住胸口,感觉到玉云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好像要将自己剥开一般,她快速转身,匆匆往回走,后面是玉云的脚步。
“别跟着我。”她情绪不稳的道。
“可是主子……。”玉云还想说什么,添香明显不想再听,摆手,然后拎起裙裾就往屋子里跑,玉云也慌了,随后追上,可惜她远远不如添香跑的快,眼睁睁的看着房门被砰的一声自里面关上,只留她茫然不知所措的在外面。
拍门害怕招来其他人的侧目,玉云只得趴着窗口轻声叫,“主子,您让奴婢进去吧,主子……。”她一声声的唤,许是吵烦了里面的人,就听添香一声有气无力的道:“走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让我自己静会儿。”
玉云愣了愣,好像想到了什么,一咬牙,脸阴沉沉的转身大跨步离开。
玉云离开,世界一下就死寂了,周围的一切都让添香觉得害怕,那绫罗暖帐昨晚还是她和他共赴**的地方,可谁能想到西苑是不是也有这样一张床榻,那个女人身上也有他的吻痕,耳边也有他的深情细语?
添香的双手不觉间箍紧额角,整个脑袋要爆炸了一般的胀满,疼,顺着脑海流向四肢,没有一处不在发抖,“成亲……呵……和谁成亲?”她真想大笑,她马添香算不算奇女子,自西向南,自南向北,天地是那么的宽旷,而她竟寻不到一份真爱,她可怜的只配在男人的鼓掌之中,被利用,被玩弄。
仅此而已。
她的人生如此失败,怪谁?命吗?回想立在风中的自己,自信满满的说要带走被卖为奴的陆乔,那样的洒脱、那样的豪情一去不复返,命运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锋,一下又一下的削掉她的自信,直到今日,她萎靡的只剩空洞的躯壳。
为什么心不疼了?
她惶恐的按向自己的心口,掌心下的心在跳,可却不会疼,就像被谁的手掏空了那里,麻木了。
这屋子真冷啊,有种让她毛骨悚然的冷,她一点点的起身,恍恍惚惚的推开门,阳光真好,她只觉得眼前尽是白光,僵硬的迈着腿,她不知道她要去哪,毫无意识的就这么在白光里走着,有门槛绊了她一下,没迎来摔地的疼痛,“夫人要去哪?”
晃悠悠的站稳,她眯眼看了看,原来是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是个随从。
她没说话,抽离那只手,扶着门框走出去,很快汇入街上的人流中,仿若一叶浮萍,随波飘荡,毫无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