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时候,崔正佑在她房门前来回踱步,看见文尚雪便急忙迎上来,“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文尚雪被问得一头雾水,去哪里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了?”
“我想要你带我出去走走,可是醒来后才发现你不在,只能一个人出去了,但是除了西湖和雷峰塔我别的地方都没去。”崔正佑显得有些疲惫。
“我不是告诉你了可以找当地人当向导的。”
“你不能带我去?”
文尚雪皱皱眉,“我恐怕没时间,明天我还要出去,我过来这边有事要办,可不是来玩的。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你也快回房间吧。”拍拍他的肩便开门进去了。
崔正佑站在那好一会儿,才无奈的叹口气回房了。
文尚雪又一次大包小包的来到村子,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村子的名字,其实知不知道无所谓,只要能找到这里就好,难得还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是不要让太多人发现的好,不然这里也会像灵隐村一样了吧。
看看时间还早,便去了那座小桥边,那里很凉快,坐在石阶上,听着桥下面的流水声,阳光被浓密的树叶分割成斑斑点点落在身上,这感觉极好。
“你又迷路了?”抬头去看,是昨天的那个孩子。
想到兰姨的话,突然觉得心疼,急忙拿了些吃的分装在一个口袋里给他。
那孩子很有骨气,“无功不受禄,我不要你的东西。”坚毅的眼神,只会让文尚雪心里更难过。
“拿着吧,我买得太多了,兰姨不喜欢吃这些零食。”强塞进孩子手里。
孩子低头不语,文尚雪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你弟弟呢?”
“弟弟在家,没出来。”低头看着手里的口袋,又一次沉默。
文尚雪摸了摸孩子的脸,“我走咯,你也快点回家吧。”说完便提着一堆东西走了。
孩子追上来抢过她手中的口袋,快步走在她前面,是去姨婆家的路。
到了目的地,孩子放下东西,拿着文尚雪给的口袋快速跑了,跑到巷口时,回头看了看她,然后转出巷口不见了。
文尚雪会心一笑,敲响了院门。
兰姨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时没再问什么,心里清楚,昨天的东西也不是顾文修让带的。
姨婆独自在屋里没出来,文尚雪无事可做,只好帮兰姨收拾院子。
兰姨看她非要帮忙,也不好推托,怕她没干过这些粗活,但是真看见文尚雪有模有样的打扫时,兰姨也有些不敢相信了。
“姑娘,过来歇会儿吧。”兰姨倒了杯自制的凉茶给她。
文尚雪擦了擦汗,坐了过去,接过茶杯,“兰姨,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姑娘姑娘的,感觉有点怪。”
兰姨点点头,“尚雪啊,没想到你这个大城市来的姑娘也会收拾屋子。”
满嘴凉茶全喷了出去,“咳咳……兰姨,难道在你眼里,大城市的女孩不会干活吗?”
兰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唐突了,“我只是听说大城市里的女孩娇生惯养的,没想到你……”
文尚雪有些无奈,“兰姨,这个会不会干活不能用地区来区分吧,我们那边的女孩子都是自己收拾屋子,我不到十岁就会干这些了,洗衣服扫地做饭,哪样我也没落下。”说着又喝了一口茶,赶在兰姨开口前喝完了,免得兰姨再说些什么话让自己呛着。
“唉!我也是自己胡思乱想,我认为大城市的姑娘都是千金小姐。”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腿。
文尚雪笑笑,“如今还有几个是真正的千金小姐?现在这个社会女性都很独立的,您可不要小看了,有时候女人的能力不比男人差。”
“是是,现在可和以前大不同了呢,我也是没见过世面了,大半辈子呆在这里。”
“您别这么说,有时候我觉得在这里也很好,与世无争,人心本就复杂,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大城市里更是数不尽的勾心斗角,不管是工作上还是学习上,总有这样的人,我躲都躲不及呢。”说着说着,便又想到以前的经历,心里不禁羡慕起兰姨来。
听了她这番话,兰姨也认同的点点头。
这时后院传来一阵一阵撞击石头的声音,是姨婆的拐杖敲在地面上发出的,颤颤巍巍的走进大厅,兰姨忙起身去搀扶,文尚雪也要起身,姨婆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姨婆喝了口茶,慢慢道:“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点头。
“有时间可以在村子里转转,熟悉一下也好。”姨婆不紧不慢的说着,意思是,你出去走走。
文尚雪会意,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院子。
靠着院墙,轻轻叹口气,姨婆打算什么时候才肯说呢?
小巷很窄很长,青石板铺成的路通向未知的前方,墙角长了一层青苔,石板缝中钻出小嫩草,空气很湿润,不经意间,看见巷口一个人影闪过,那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踮着脚悄悄跑了过去,贴着巷口的墙向外看,只见一个人似乎迷路了,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仔细的研究着,文尚雪走到那人身后,“喂!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转身,看见文尚雪脸上欣喜难言,“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
“你找我干什么。”
崔正佑摘下太阳镜,“你说来这里办事,原来是到这样一个好地方来。”想了想又道:“世外桃源!”能想到这个词可不容易,兴奋得拿着太阳眼镜在她面前晃了晃。
文尚雪没好气地挡开他拿着太阳镜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跟踪我!?”
崔正佑戴上太阳眼镜,掩饰着自己略微慌张的眼神,理直气壮道:“你不带我出来玩,难道我不能自己找到这里。”
靠,出来玩,多大了还要人带着出来玩。“玩玩玩,玩什么玩!我是来办事的,去去去,快给我回去。”边说边推搡着他。
崔正佑一个转身便躲过她猛推的双手,紧接着又是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文尚雪大惊,赶忙去扶他,“不是吧,我轻轻推你几下就倒了。”
“我头晕。”崔正佑满头大汗,嘴唇干裂,文尚雪看他是中暑了,只好带他回姨婆家了。
扛着一百多斤重的人,好不容易到了姨婆家的院门前,让崔正佑靠着墙休息,自己双手撑着墙,大口喘气,汗如雨下,“我的妈呀,你怎么这么重,看你也不是很胖,”咽了口口水,缓了几口气,“累死我了。”抬起发酸的手,在门上拍了两下。
不多时兰姨就来开门了,看见文尚雪这个样子赶忙扶了进来,“这是怎么了?”
文尚雪指指门外,“还有一个,他中暑了。”二人合力把崔正佑扶进大厅,让他坐在椅子里。
“怎么中暑了?”兰姨急忙拿了冷水浸过的毛巾来帮他擦脸。
“谁知道他是怎么搞得。”文尚雪端了一碗凉水,用手蘸了弹在崔正佑脸上,弹了半天没反应,剩下半碗水索性都泼在他脸上了,这一泼倒是醒了。
不等他说话,兰姨就拿了杯水送到他嘴边,一口气喝完了还要,一连喝了三杯才罢。
“尚雪,这位是?”
听兰姨这么问才想起来还没作介绍,“是我学生,韩国来的,叫崔正佑。”说完又转头对着刚醒来的崔正佑说,“快,跟兰姨问好。”
“兰姨,好。”老老实实的打了招呼,又虚弱的伏在椅子上。
“不如让他去文修的房间休息一下吧。”兰姨看他实在很难受,虽然心里不太愿意有人在文修房里,不过情况不同。
“不了,让他在这休息一下就好,一会儿我送他回酒店。”
“让他去文修房里歇着吧。”不知什么时候姨婆已经站在侧门边上,一手拄拐,一手扶着门框,兰姨见姨婆出来赶忙上前去扶她。
“姨婆?”
“中暑了,你怎么能让他走远路回市区呢,让他去文修房里睡一觉,等他好些了再说。”
文尚雪只好扶着还不太清醒的崔正佑向顾文修房间走去。
看他们拐进右边的侧门,兰姨不禁问:“您看这事怎么办?”
“今晚文修就该回来了吧?”
“对,早上来过电话,已经坐上火车了。”
姨婆没再说话,点点头。
看崔正佑睡得正香,便出了门,照顾了他大半天,自己也有些累了。
下午不太热,出门去了桥边,那里近水源,很凉爽。
探头向桥下看了看,水不是很深,两边有浅滩,不假思索的钻到桥下面。
浅滩上有些微湿,找了块石头当板凳坐了。
“哎~真累。”一手支着脑袋,看着淙淙流水,眼皮越来越沉。
午夜的胡同很安静,寻着熟悉的味道走去,进了院门,那棵繁花盛开的梅树正静静的沐浴在月光下,一片红粉。
梅花瓣片片落下,在树下,伸手去接花瓣,突然一只手握住她满是梅花瓣的手。
这一下惊醒了文尚雪,揉揉眼睛向桥外看去,天色暗了。
有时候梦境也不过几秒钟的事情。
急急忙忙赶回姨婆家,姨婆她们吃饭向来很早,找不到自己可麻烦了。
院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进去,大厅没人,却有说话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悄悄站在厨房门口,兰姨正忙着做饭,时不时还和谁聊两句。
再一看,原来顾文修也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在帮忙。
“怎么不进去?”姨婆微笑的看着她。
最近姨婆走路总是这么悄无声息的,突然就出现,“我,我先去看看我的学生。”
“如果他醒了,就让他来吃饭吧。”说完姨婆便进了厨房。
进了房间看他还在睡,总不能让大家等他醒了再吃饭吧,那不是太失礼了。
二话不说,上前推了推崔正佑,“喂,起床了。”见他没反应又用力推了几下,这才悠悠转醒。
“快起来,准备吃晚饭。”
饭席间,姨婆和兰姨一直在和顾文修聊着,文尚雪一言不发埋头吃着,崔正佑观察着每个人。
“文修,这次要多住些日子。”姨婆边叮嘱着边夹了些菜给他。
顾文修点头应了,不经意间总是看文尚雪,今天她只和自己打声了招呼,之后就什么都没说了,现在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饭后文尚雪忙着帮兰姨收拾,顾文修也想帮忙,却被姨婆拉着去了大厅聊天,崔正佑也当了陪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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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婆,太晚了,我们该走了,不然赶不上去市区的车。”文尚雪边说边拉起崔正佑。
“明天来吃午饭吧。”姨婆吩咐着,一点询问的意思也没有,容不得反对。
“……哦,那我们先走了,姨婆再见,兰姨再见。”说完便匆匆向院门走去。
顾文修站起来目送他们出了门。
“那个顾文修,你们认识?”崔正佑好奇的看着她。
“只是认识而已。”
“明天你还要去吗?”
“要去,”文尚雪突然转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旁边的人,“明天你老老实实的自己去玩,不许去找我!”
崔正佑刚想说明天跟她去,被文尚雪这一句狠话一吓,把要说的话吞进肚子里,不敢提了。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言听计从了?心里想着。
第二天一如既往的买了不少东西,顾文修已经等在村口了。
愣了一下,拎着口袋的手微微握紧。
顾文修上前来要帮她提东西,没理他,自己拿着一堆东西昂首挺胸的向姨婆家的方向走去。
追上来,“你不用买这么多东西,而且,就算买了也不用说是我让你买的。”
突然停下,“我买是我愿意,我是来做客的,整天白吃白喝我心里过意不去。”说完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文尚雪都是板着脸快步前行,顾文修只是在她后面跟着。
进了姨婆家的院子,文尚雪马上换了一张脸,笑着把手里的东西给兰姨。
兰姨习惯了一个人忙着,有人帮她反倒碍事,文尚雪觉得无趣,便出了门。村子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是那么小,难得来到这里,一向好奇心重的文尚雪,必然是要到处走走串串。
小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偷偷的在胡同里面转悠,以前王府的院子都变成了大杂院,和小朋友们玩捉迷藏总躲进这种大院子,易藏难寻,一个大杂院往往贯通着无数小院子,或者说是由无数小院子组成的,有很多后门侧门,有时候从这些门出去会是另一个街道或者胡同,虽然偶有迷路,但总会找到原来的路回去,这给幼年的文尚雪带来了极大乐趣和无限挑战。
那时候的她总是对串院子乐此不彼,如今已经不小了,早就不这样了,但是沉寂在心中多年的记忆却因为来到这个小村而蠢蠢欲动。
姨婆家是在村子中央,有桥的地方是村东,傍着水,村西依着山,村南是入口,听兰姨说村北有一个小水潭。
“村西和村北没去过,先去西边儿还是先去北边儿?”手指敲着下巴,向村北的方向看了看,最后还是决定了去村北,有水潭,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水潭。
往村北走,人家依稀少了,周围的草木茂盛,野草长得很疯狂,没过小腿,这里似乎很少有人来,路是人走出来的,可这里遍地野草却没有一条路。
暗中庆幸自己穿了条长裤,不然那种被草刮在腿上的感觉非常不好,如今正是炎夏,虫子也不少,被蚊虫叮咬了更是折磨。
行不多时,看见了那个水潭,这水潭后面也是山了,水清可见底,这里应该是活水,一定是有泉水从山里流出来,不然这水不会这么清澈。
水潭周围有不少树木,不过最多的却还是看起来有些发乌的树。文尚雪走到一颗乌树跟前,伸手摸了摸,自言自语道:“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什么树?”身后有草被触动的声音,警觉的转身去看,是顾文修。
顾文修见她站在一棵树旁满脸疑惑,“那是梅树。”
“我又没问你。”瞪了他一眼,向水潭另一边走去。
草丛中有一个鼓起来的土包,上面也长满了草,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文尚雪走上前去,拨开杂草,露出一块石碑来。
“云汉羲──之墓!”读出石碑上的字文尚雪向后退着一声惊呼。
顾文修闻声赶来,看见那石碑,表情缓了下来,“你没事吧?”
文尚雪惊魂未定,依旧瞪大了双眼盯着那墓碑,顾文修上前扶着她双肩,把她转了过来,“我们回去吧。”说完便拖着她往外走去。
一路上文尚雪都没有反应,满脑子都是那墓碑的影子,回到姨婆家都不知道。
姨婆见文尚雪这样,急忙问顾文修缘由。
“她去了村北的水潭,看见了……那个墓。”顾文修没敢说那墓碑上的名字,他从来不知道那名字的主人是谁,没人告诉他,兰姨也不知道,只有姨婆知道。小时候,有一次顾文修看见了那墓碑,便去问姨婆,可是姨婆什么都没说,独自在房里哭了一晚上,从那以后,顾文修再也不敢问了。
姨婆一惊,牵动了满脸皱纹,随即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们跟我来。”说完转身向后院走去。
文尚雪缓过来,便跟了过去。
顾文修猜测着,也跟了上去。
早上不那么热,阳光是那种淡淡的。
姨婆让他们二人坐下,自己进屋,从那个木箱里拿出了那本日记,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坐定后,姨婆依旧抱着那本日记,眼神透过窗,似乎是在看着什么。
顾文修和文尚雪都没敢说话,静静地等着姨婆开口。
“这本日记,是我的。”姨婆缓缓地说着。
文尚雪有些惊讶,虽然她曾经想过这个日记会是姨婆的,但后来又觉得不太可能,现在姨婆亲口承认,心里的疑问也总算是解开了。
顾文修却是一脸平静,他第一次在文尚雪家翻看日记的时候,就已经在怀疑了,后来把日记借走,就是为了证实一下,虽然没看完,但心里也有底了。
“那个墓的主人,叫云汉羲……”姨婆眼里满是悲痛,泪水溢出却还不知道。“那是一九三九年的春天,我第一次遇见他,那年我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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