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至少,不要别离

第二日天光大好,江琴一扫昨晚失意,抱着一坛酒来邀游。

新雪反射阳光,有着亮眼的白,他们有说有笑,来到筠冉亭。

亭分多个,依山而建,相隔不远不近,四周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温泉,远处还有设在室内的。

亭内有木桌,江琴摆上酒水,倾洛就不知从哪变出一堆好吃的,神采奕奕的,明显是昨晚在那之后睡得很好。

在一片雾气缭绕里观景,本来就好风韵,更何况是雪里观梅。

等把心思转移到眼前美景,倾洛安静了:“我只知红梅白雪美,却不想这深浅墨痕,倒像是水墨画一般。”

又比水墨画多了一段香气,倾洛:“我要采一株回去。”

身边有人笑她:“这一路走来这话我听到许多次。”

冬日里有些寒气,便且谈且饮,坐久了也要起身走动一番。

倾洛站在亭边傻傻沉迷,桌前的洛夜忽然挑起话题:“江姑娘可记得,昨夜我最后与你说的话?”

江琴一怔:“要帮我的事吗?”她把那当做了安慰,只因这忙根本无从帮起,现在洛夜又问,江琴不免奇怪。

倾洛调皮,于此时转身,打断说一定要去对面山上去近距离观墨梅,从未见过成片的墨梅,二十四番花信风,一候是梅花,寂寞许久的眼睛闪着兴奋。

“边走边说吧。”洛夜提议。

可正准备走,亭外突然行来一人,可不就是昨夜里白衣的公子。江琴暗叫一声不好,要躲已经迟了。

“琴妹,便同我回家见一见棠姨,她整日念你。”陈述迩口中的“棠姨”,想来就是江琴的二娘。

江琴却是倔强得紧:“我不回去,我已二十有一,足可自立,与你陈家也没什么实质的关系。”

陈述迩却似铁了心一般,趋上前来欲扣住她的手。江琴皱眉:“别逼我出手。”

陈家公子练武只为强身,这个昨夜洛夜已经明白,也就是说,他不是江琴的对手。

可一身儒雅的公子,丝毫不退。

这下为难的反而是江琴,她总不能真的对这个名义上是她兄长的人出手吧。

倾洛有些看不下去,洛夜却阻止不许她插手。

倾洛先是不解,方才她贪恋美景,洛夜与江琴说谈话并未听见,然而眼神忽而一亮,她悄声问:“他们就在附近?”

洛夜莞尔,赞她敏锐。

无视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洛夜又闲闲去搭话:“江姑娘,容我冒昧,你是否有个师兄善使双刀,而你师父,又是否其实是不会武的?

江琴目光倏然转过来:“你怎知?”

“呵呵,”洛夜的语气难得有些兴味,他说,“我知道是因为,他们似乎正行过来了。”

语音未落,刀声赫赫破风。双刀拥满月的光,向背立的陈述迩砍来。

江琴大惊,只来得及推开陈述迩。洛夜手中无刃,只见他足尖一点,身若惊鸿,取江琴背上之剑,游刃有余地接下那双刀。

易舯也是大惊,他只见背对他的男子负剑,又见他对师妹动手,便猝然发难,却不想师妹会护他。刚才那一刀虽然虚张声势吓人的成分居多,并不是杀招,但若真砍到自家师妹身上,易舯突然觉得背上冷嗖嗖的。

“师兄!”江琴见是易舯,先是惊喜,转而一惊,“你怎么来了,师父呢?”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越过眼前易舯,略过如织游人,定在正分开游人而来的男人身上。

那男子三十左右,一身寻常,然气度不凡,眼角细细纹路,说不出的风雅无边。

他看了看江琴,见她无恙,略带无奈的笑了:“这下可好,暗卫成了名卫。”

易舯面色一红,知他是在责怪自己刚才鲁莽,呐呐叫了声“师父”。

及至明白陈述迩与江琴关系,更是乖乖向陈述迩道歉,堂堂的汉子,一副等受训的模样,竟然有些可爱。

倾洛忍不住咯咯笑:“好啦,不打不相识呐。”

眼见这位可爱的姑娘一笑倾城,霍景芫忍不住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在下霍景芫,不知小友怎么称呼?”

这样,一群人互通姓名,果然在这个冬日结缘。

江琴最终还是答应了回陈家,一路不怎么说话,似是自打霍景芫出现,她就开始寡言。

陈述迩力邀,洛夜两人随江琴他们师徒仨,一道去了陈家。

这一方,七年照拂,陈家对霍景芫敬若上宾。

另一方,原来是陈夫人病了,才格外想念这个随她远嫁来迁城的女儿。

江琴软语告慰,虽不是抱头痛哭的亲密,却也有曾经相依为命的情分。

陈老爷在迁城算是小有名气,为商不贪不诈,做人踏实稳重,逢荒年也时常施粥,积攒下不少好名声。

一番客套,一宴尽欢。陈老爷得知霍景芫是大夫,请他为夫人诊脉,自与洛夜在厅堂交谈。

洛夜早年也做过些生意,与陈老爷一拍即合,俨然忘年之交。

是夜,江琴惴惴多时,终于扣响霍景芫的房门。

霍景芫见是她,露出一个一贯温和的笑容:“这些日子风餐露宿,怎么不好好休息?”

男人的温柔让江琴难过:“师父,陈叔说你要留下来给棠姨看病?”她自小叫陈老爷“陈叔”,倒也真真把自己划出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

不期待,就不会难过。

可终究,难懂情字诀。

霍景芫看她的眼神一直温和:“陈夫人只是思虑过重,加之受了风寒,来势虽猛,只要好好修养,不妨事的。”

“师父……”江琴抬头打断他,“您一路都跟着我吗?”这些个日夜,她的难过,他都看在眼中,却仍旧无动于衷吗?

“琴儿,”霍景芫眸中不起波澜,温和,却又像仅仅是温和,“师父只是师父。”

江琴将一双手攥的死紧,怕一松懈就漏出哭音:“我不能陪你一生吗?”

霍景芫坐在椅上,叹息一声,伸手抚了抚蹲在自己面前年轻姑娘的头:“琴儿,在你想离开之前,就陪在师父身边吧。”

江琴伏在霍景芫腿上,像是得到了应允,又像是明白了拒绝,呜呜地哭的畅快。

透过打开的房门,远处回廊的处倾洛收回了目光:“洛夜,明天我们就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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