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言可畏,这话是一点也不假的,第二日萧惜若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便传遍了宫中,而与此同时钱如不仅被解了禁足,更是恢复了贵妃的位分,本来皇上也是要将皇子夜晟轩交给钱如抚养,奈何太后百般阻挠,最后竟是秀妃领养了皇子。
“皇上。”夏日已至,钱如也穿得清凉,摇着绣扇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奇怪的却是自打解禁以后,钱如装扮却不同以往的华丽,而是朴素极了。
“小如……”凌紫昊的笑意直达眼底,放下了手中令他头疼不已的政务,将美人搂进怀中。
“皇上该操劳自己身子。”钱如话语软软的,转瞬却变成了委屈,“晟儿怎么说也是臣妾十月怀胎所生,如今托付给秀妃妹妹,臣妾心里总是不安稳。”
“昨日太后干扰,朕也不好说什么。”凌紫昊望着那与他记忆里相似却总有些怪异的面容,心里有点异样,却又很快压下,说出的虽是狠毒的话语,对着钱如却是百般温柔,“等萧家满门抄斩,朕定将咱们的晟儿交付于你手中。”
“谢皇上。”钱如剥了手中的葡萄,递与他口,她虽已欣喜至极,可这些日子已经明白君王心难测,只是靠着夜羽仙才有这一时的荣华,她权度着话语,尽量使自己的话句句圆滑,“皇上,俪妃她不守妇道,这样的人留着也是败坏皇上的名誉,不如……遣了她出宫可好?”
“小如还是心善,这样的贱人,便由着她在冷宫自生自灭!”凌紫昊在提起萧惜若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戾气,没有昔日的深恋,只有突来的厌恶。
“是朕糊涂,竟将她再次带入宫中,祸乱朝纲,不想她竟做出这样的事情!”凌紫昊忽然头疼的厉害,微微眯起了眼,原来爱到深处,竟是极致的恨意。
“你对皇上做了什么?”苏忠主一直低着头侍奉在身后,见皇上如此反常,自是不由得起了疑心。
前些日皇上纵使心狠,却还是念着俪妃,而晚上却莫名留了如妃过夜,且不提御书房是什么地方,烟霞宫早有守卫守着,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妃娘娘究竟是如何闯出来的?
没等他琢磨透,那天早上如妃从御书房出来后,皇上便下了将如妃解禁的命令。
宫中那些争斗,苏忠主作为一个老人并非看不透,只是若是谁将注意打到了皇上身上,那么他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许!
“下去!”凌紫昊听着别人对自己爱妃不礼的话语却震怒,喝令他离开。
“苏公公只是太过担心皇上,皇上怕是太操劳政务。”如妃好似不以为然的笑笑,忽然就走到了熏炉旁。
她巧笑,深深吸了一口道:“这香是好的,有助皇上休息,还烦请苏公公叫人点上。”
“老奴告退。”苏忠主从心底便不喜欢这女子,无论从前还是以后,就算是会和皇上吵架的俪妃也好过这口心不一的如妃。
而钱如只是慢慢按着凌紫昊头上的穴道,随着熏香在御书房内冉冉升起,凌紫昊也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
“娘娘现在恩宠,会不会忘了小仙呢?”笑声从空中传来,钱如抬头,却霎那间惨白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钱如有些担忧的望了望凌紫昊,注意到夜羽仙身上缠绕着的黑色雾气,皱了眉,“你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无妨。”夜羽仙有些轻蔑,然而望着凌紫昊却没有再前进半步,显然钱如是没有发现的,只道他的心法已经如此强大,已经不惧司空的神力。
“以后别让他再见萧惜若,总会生出麻烦。”夜羽仙望着凌紫昊的视线有些疯狂,那种渴望权利的疯狂,“哼,没有多久,我就会取代他,取代云徽,成为三界之主!”
“我知道了。”钱如现在面对夜羽仙是听话的很,她很清楚如今这一切来之不易的幸福,都是仰仗着他的,更何况他如今连司空都不怕,自己又能怎样对抗他呢?
只是他那么小心眼,真的会放过曾经恶言相向的自己吗?她忽然又想起了凌紫昊,凌紫昊是司空的转世,曾经作为神君的他,一定不会置天地于不顾,那么到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是不爱他,钱如望着凌紫昊的视线忽然变得复杂和纠结……
“你该撺掇他,尽快对梦若下手。”夜羽仙有些不满于她的失神,略微嘲笑,“娘娘如今已经承了这么大恩宠,却迟迟不动手,是不是想毁约?”
夜羽仙后两个字说得很轻,似是提醒,似是威胁,钱如一下子惊了神。
“本宫岂是那样的人?”钱如有些忧心的看着凌紫昊,“可是你不是说,他不能和萧惜若见面吗?那么……”
她咬了咬唇将心中的疑虑尽数说出,“他这些天只要一碰我就会头疼不止,这些天我虽然表面上风光,可是噬心蛊会不会突然就失了效用?”
钱如有些担心,甚至恐惧凌紫昊知道一切之后会恨她,会极度的讨厌她。
“要是……要是别人知道本宫如今还是处子之身,自进宫以来就一直没有被皇上碰过,那本宫岂不是成了宫中的笑柄?”
“是你当初不肯将噬心蛊尽数下药,噬心蛊自然没有办法发挥它的作用。”夜羽仙看着她无措的神情,只是嘲笑她的愚蠢,“男人么,这宫中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住嘴!本宫是皇帝的女人,岂能容忍他人染指!”钱如虽然恶毒,骨子里却还是清高,即使她的爱已经变得畸形。
“反正事情你自己解决,我要的是结果!”夜羽仙对于她的愤怒不以为然,像是下达命令一般,“还希望娘娘能够尽早除了梦若。”
而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一直在偷听的祈巫终是站不住脚跟,踉跄几步,还没有来得及逃走,转眼间就被夜羽仙抓进了御书房。
“你要做什么!”祈巫瞧了瞧目前唯一能够救她却仍在沉睡中的凌紫昊,惊慌的不顾任何礼仪,想要叫醒他,“皇上,皇上,救救娘娘,不要中了奸人的毒计啊!”
“他不会醒的。”钱如得意的笑容还没有在脸上褪去,凌紫昊却有了动静,他的话语极其模糊神色又极其痛苦,呢喃几句,却不知是“若儿”还是“如儿”。
夜羽仙见状,一道黑雾从手中喷薄而出,凌紫昊很快安睡下去,而祈巫却再不能言语,只是用怨恨的神色看着钱如和夜羽仙。
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她的娘娘该怎么办?
“还是死人比较靠谱。”夜羽仙眼露杀意,却被钱如阻止。
“把她扔给秀妃吧!”钱如迅速的掩饰起因为凌紫昊那几句模糊不清话语而慌的心神,不知道打得是什么算盘,“本宫相信她是个聪明的人。”
“娘娘——”身边的小宫女递了茶盏上去,却是惶恐极了,那种骨子里的对钱如的恐惧。
而钱如还没接住,那茶盏便顺着她的衣裙滚落下去,滚热的茶水一下子迸溅到她脸上手上。
而她却反常的不发作,冷着脸将宫女遣出去之后,继续愁眉不展。
“看来陌紫不在了,还真是许多事情不称意呢!”
倒不是钱如性子好,而是她真正脱离了凌紫昊的庇佑之后,真正的明白了所谓宫中是不能留把柄的,昔日她太过争风吃醋,如今……她想到了夜羽仙对她说过的话,不由得气恼。
萧惜若……是不能再让凌紫昊接触她了,夜羽仙如今也已经找出了能够不通过凌紫昊的手,而是与她本同根生的钱如来封印她的办法。
可是,真的要那么做吗?钱如没有夜羽仙想象的那么愚蠢,梦若死之后,他再没有惧怕的东西,那时候还会需要自己吗?还是兔死狗烹?
钱如犹豫了许久,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唤过了宫女吩咐道,“邀秀妃去冷宫瞧瞧,记得叮嘱她别忘带礼物。”
“这里可真荒芜。”钱如略有嫌弃的挥了挥绣帕,却仍然难以掩饰住空气里那股腐烂的味道。
秀妃没有答话,她的面色依旧平静,可是握紧颤抖着的手却分明出卖了她此时的情绪。
“进去看看俪妃吧!”钱如似是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所谓荣宠不过一夕之间,帝王心最难测,你说会不会我们下一刻也来陪俪妃?”
“姐姐说笑了,皇上很宠姐姐。”安秀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见到钱如会害怕颤抖的小女孩了,她本来只求能够逃脱出魔爪就心满意足,可是随着她慢慢成了秀嫔,成了秀妃,她的野心也愈来愈大,当然她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没有皇帝宠爱的自己,只能夹杂在以前皇后和如妃,现在是俪妃和如妃之间求得生存。
以至于她知道皇后死后她很开心,钱如被打入冷宫后她很得意,也会在俪妃吐血之后落井下石,将太医全部叫走,暗中助了如妃一臂之力……她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自从她选择这条路开始就不能回头!
“妹妹是个聪明人。”就在钱如和安秀儿谈话之间,两人已进了冷宫内殿。
萧惜若本是在殿前晒晒阳光的,奈何一定有两个人来碍眼,她也没什么好颜色,再者说身子自小产之后就一直虚弱的很,除了恨意再没什么能够支撑她活下去。
“妹妹别走。”钱如见萧惜若不理她们,着了急拦住她。
“萧氏一族没被打倒,你很失望吧?”萧惜若知道她俩铁定是有什么算盘,倒也不着急走了,自顾自的坐到了石桌前。
“妹妹你还不知道?……”贸然出声的是安秀儿,却被钱如阻止。
“是离亲王还是谁告诉你的?”钱如想了想,自诩发善心,还是没有把萧家将满门抄斩的消息告诉她,她更想看看萧惜若在亲眼目睹时候的伤心欲绝。
“不过你觉得你能跟本宫斗吗,姐姐,嗯?”钱如笑得得意,却丝毫不掩饰她的妒忌之心,从千年之前开始的嫉妒。
“来日方长。”萧惜若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又瞥了安秀儿一眼,冷哼一声,“不过一条狗罢了!”
“难道俪妃不知道狗也有狗的厉害吗?”钱如瞧了安秀儿有些退意的神色,丝毫不容得她后悔,“秀妃妹妹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安秀儿深吸一口气进退不得,不过在她答应和钱如定下约定的时候就该想到代价,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皇子傍身,难道就不该舍去什么吗?
安秀儿轻轻嘱咐了身边宫女,没一会儿便见宫女匆匆出去又匆匆而回,身后还跟着四个侍卫。
“祈巫!”萧惜若慌忙之下竟喊出了祈巫的真名,她顾不得祈巫满身血污,抱住了已经垂危的她。
“好个主仆情深。”安秀儿觉得解气,其实自她进宫来,萧惜若对她都算很好的,而她如今这可算作“莫名其妙”的怨恨大抵也是在这深宫中成了怨妇一枚,怨恨所有比她幸福的人,“本来以为妹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如今也是这番失措的样子吗?”
“可是秀妃心善,让你俩见了一面,且好好珍惜吧!”钱如瞧着了萧惜若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愈发得意,可是这还不够,她还要再狠一点!
钱如遣了人下去,自然也包括秀妃,碧云本是不肯,却被萧惜若一个眼神制止,也只得愤恨的出去在外面守着。
“你还要如何?”萧惜若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祈巫,忍不住落泪,这个时候她是那么痛恨自己是这样的渺小,就连自己所在意的人都不能保护。
“唔…唔……”祈巫却挣扎着所剩不多的力气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的舌头被剪掉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恐惧又怨恨的看着钱如,望着萧惜若的目光又那么担忧,娘娘……娘娘该怎么办?
“姐姐不记得妹妹了吗?”钱如暗自催动口诀,迅速转动手上的玉戒,那是夜羽仙从神界带来的宝物,当时为了和她订约而留下的信物。
“不记得千年之前的司空神君和云徽神帝了?”
那一道白光迅速的钻进萧惜若的眉心里,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画面,女子娉婷起舞,女子树下抚琴,还有一个高台下燃起的倾天火光……
忽然那些东西又消失的一干二净,钱如只觉得气血上涌,暗叫不好,收了口诀,只急急地将萧惜若推入冷宫的冰冷河水之中。
“你要记住,你需要恨!”这是钱如匆匆离开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萧惜若的神识清醒了不少,这时候虽然夏日将河水晒得暖暖的,可是谁又知道河深处是刺骨的冰凉呢?又正如谁知道这富丽堂皇的皇宫背后掩藏的是森森白骨呢?
她以为她会死,一起死去的还有她的心,所以她不再挣扎,可是老天却不知是厚爱她还是想继续折磨她,她终是没有孤独的死在冰凉的河水里。
模糊之中,她见到一个身影迅速向她游来,那个怀抱很暖,她忍不住抱紧,呢喃道:“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