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雨丝犹豫了好一会,终没有去找太医:“好,我不去找太医!但如果你再高烧不退,我即刻禀报皇上,去找太医!”
半睡半醒中,往事历历交现,愉悦的、悲伤的、无望的,在最后清醒的一瞬,她嘴角扯出一个无法言明的淡笑:如蝶梦一场。
想了好一会儿,柳雨丝打来盆冷水,绞着冷巾敷在她额际,如此反复,终见微蹙的秀眉似松开了一些,不由也松了口气。
“雅妃妹妹倒是好兴致哪!”曾鸯袅袅进了水榭。
舒翎羽起身朝她福福身:“贵妃娘娘!”
“哟!”曾鸯倩笑,优雅坐下:“妹妹还跟姐姐如此客气作甚?”
她淡笑着坐下。
“妹妹一人在此赏雨不觉得乏味了些么?”
舒翎羽摇摇头:“一人赏雨才能领略到其中独特的滋味!”
“雅妃妹妹的玲珑心思,姐姐我可是自愧不如!”曾鸯摇摇头,长叹口气:“只是不知冷宫里的碧薇妹妹是否也在独自一人赏雨呢?皇上真是好狠的心哪,冷宫那个地方幽僻荒凉、空旷清冷,这可真让人心疼呢!”
隐隐便似有眼泪盈眶,舒翎羽不做声色,微微含笑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舒碧薇素来枉顾礼法,皇上责罚于她,是在情在理,想来历经一番凄楚,她必能体会皇上用心之深!”
“那倒也是呢!皇上对碧薇妹妹可真是用心哪!说是冷宫,实则是给了碧薇妹妹名分!”觑见舒翎羽脸色微变,她暗笑,幽幽道:“以碧薇妹妹的身份,若确实犯错,轻则罚到浆洗房,重则囚于牢中,又怎会罚到冷宫呢?这冷宫哪,可是获罪的嫔妃、皇子公主的去处!不知情的人还道是皇上真的责罚,知情的人方知皇上心仍向着碧薇妹妹呢!”
曾鸯的一番话,让她颇感意外,又有些迷茫,果真如曾鸯所说的话,那碧薇——
“不过——”曾鸯故作深沉的顿了顿,左右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冷宫非久留之地,碧薇妹妹若能熬上个把月,日后必当再得圣宠,只是,进了冷宫的,基本再无出冷宫的希望!哎呀,瞧瞧姐姐我张嘴——”
她作势就要扇自己的嘴角,笑了几声,姗姗而去。
舒翎羽微咬唇,细细思量起来,曾鸯的话再合理不过,不然以太后对碧薇的关爱,定然早去冷宫带走碧薇了,而不是如此这般由着碧薇留在冷宫。
只是不管他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冷宫绝不会是久留之地,她眉心拧紧,碧薇,你万事小心!
“雅妃娘娘——”
王德进了水榭朝她行礼:“娘娘,皇上已到青绮宫,请娘娘回青绮宫接驾!”
接驾?她微叹了口气,心下哭笑不得:“有劳德总管了,我再待一会就回青绮宫!”
“娘娘,这——”
舒翎羽不再搭腔,暗道:若是不喜欢,大可以移驾其他嫔妃的宫殿,又何必这样折磨她呢?她怕,怕他见到她唤出的是碧薇的名字。
眼角悄悄涌上落寞,明知不该去期盼的,却还是忍不住想去要那份宠爱,就那样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俘虏,于是渐渐的想要追随着他、更多的想要他的宠爱,只是如今她又该如何呢?
有那么好几次,她想开口问他,当日他是因为谢碧薇的身份纳她为妃,抑或是只是因她是她,那日进宫领赏的她而已。终究,她没有开口问他,或许说一切已经不再有意义,碧薇终究进宫成了他的女人。
她临镜而坐,轻轻梳着绸缎般的长发,淡淡道:“皇上这几天都留在青绮宫?”
莺红一边挑着金钗,一边应声道:“回皇后,是!”
木梳停在发间,冷哼一声:“怎么,舒碧薇进了冷宫又轮到舒翎羽兴风作浪了?看来本宫小看了她们!”
莺红犹疑一会,道:“皇后,舒碧薇此刻在冷宫,要不要找个机会除掉她?死在冷宫是常有的事,到时即便皇上追究起来,也是不了了之。”
慕容岚“哦”了一声,犹豫片刻:“舒碧薇确实是个麻烦,本以为皇上只是猎奇,不想,因这一个舒碧薇还折腾出不少事儿呢!好,既然他将舒碧薇送到冷宫,那本宫就如了他的愿,好好对付一下舒碧薇!莺红,可有些法子?”
“只需皇后吩咐一声。”
慕容岚沉思了一下:“嗯,此事交给你去办,做得干净些!”
莺红谄媚笑笑:“皇后,奴婢办事,您就放心吧!定让舒碧薇死得干干净净!”
周紫川绷紧着脸,噗通一声直直跪在他面前,一字一顿道:“皇兄,请把舒碧薇赐给我,我愿用我的所有换一个舒碧薇,我会带着她永远离开,永远不再出现!”
王德狂咽咽口水,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冷汗噗噗直下。
他剧震,紧握了下手心,眼神掠过一抹阴寒,却又立刻漫上轻浅的笑意,轻轻地笑了一声:“区区一个舒碧薇值得你如此做么?为了一个女人,你情愿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你不觉得太可惜了么?天下胜于舒碧薇的女子不胜枚举,你何必拿自己的一切去换一个舒碧薇?!”
“在皇兄眼里,她可能什么也不是,她却是我不想放弃的女人!”他深吸口气,她所带来的感觉,初时不以为然,待日趋强烈,他却再也抗拒不了那种排山倒海的来临之势。
周恨生嘲弄的看着他,冷冷吐出寒冽:“即便她已是我的女人你也不介意么?”
这一点,确实让他的心很是揪紧,皆因自己的踌躇,是自己将她拱手相让:“既然在皇兄眼里,她根本不值一提,皇兄何不成全了我?”
周恨生冷哼一声,抓起桌上的一道圣旨重重的扔在他面前,头也不回的出了凤秦宫。
周紫川颤抖着手拾起圣旨,默默看完,苦笑,不,他不会成全自己,绝不会!
“瑞王爷,皇上早已拟旨欲在祭祀后封她为妃,哎——”王德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凤秦宫。
他黯然起身,皇贵妃啊,仅次于皇后,甚至有取代之意,是他错了么?他有错么?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感觉,就想那样与她厮守,只是,一切皆归咎于她的身份,就那样失去了控制,错过她!
带着一身的寂寥,他缓缓出了凤秦宫。
“娘娘,皇上来了!”月香急急进了房说道。
舒翎羽无奈笑笑,仍不徐不疾的抄写着经书,他往青绮宫跑得可真是勤啊,送进青绮宫的物什更是让她膛目结舌,她俨然成了后宫最受宠的嫔妃。
他略弯身环住她的腰,埋首于她的脖颈间:“今日可有挂念朕?”
双眉一弯,她幽幽搁下手中的笔,回头对上他漆黑的双眸,盈盈道:“妾身自是有挂念皇上,只是不知皇上想着的又是哪个宫殿的嫔妃?”
“哪个宫殿的嫔妃也不及你来得讨朕欢心!”
舒翎羽轻轻倚着他,眉间的笑意似更重了一些:“能见皇上欢颜是妾身莫大的荣幸,只是,自古君王多情,皇上今日里是在青绮宫耍哄妾身,明日怕是又到凝香宫讨好佳人了!”
哈哈,周恨生笑了笑,稍稍拥紧了她:“这后宫怕是只有你敢如此对朕说话了!”
“那倒未必呢!敢反抗皇上的、敢挑衅皇上的可是另有他人呢!”感觉他身子突然僵硬,她收住话,柔声问道:“皇上,清水庵之事可有眉目了?”
周恨生放开她:“全福和国师都在彻查清水庵一事,但目前皆未有任何的消息!”
“莫非此事就如此作罢?”舒翎羽叹了口气,她不甘心,碧薇也不会安心的。
“朕既已答应你,就绝对会给一个交待与你!”
她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若妾身再求皇上一件事,皇上会不会答应?”
“只要朕能做到。”
“碧薇——”
“别在朕的面前提她!”名字甫一出口,周恨生已厉声打断她,温柔即逝,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守好你的本分就行,别得寸进尺!”
冷冷的警告,舒翎羽苦涩一笑,不再说话,见他翩翩而去,心又一阵空落落。
舒碧薇疑惑的看着她,低声道:“你为何不让我吃?”
柳雨丝微咬唇,淡淡道:“饭菜被人下了药!”
从未听过这样的事,她愣住,良久才吐出两个字:“下药?”
她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舒碧薇猛地夺过她手中的碗:“那你为何还要吃?”
“下药而已,死不了,我正好可以借此翻身。”她从容的要回碗,幽幽一笑:“想要离开冷宫,一是死着抬出去,二是皇上带你出冷宫,二选一,我当然选择后者!一旦我出了冷宫,一定好好感谢那在饭菜中下药的人!”
舒碧薇急急扑向她,盯着她左瞧右瞧:“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下的是什么药?我们赶紧找太医!”
“放心,这还毒不死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们!”见舒碧薇急得不知所措,她心里闪过一丝温暖,搁下碗,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舒碧薇,我离开冷宫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明白,除了皇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带你出冷宫!”
“我——”
“舒碧薇,且不管你的过往如何,但你如今身在皇宫,你唯一能做的是讨皇上欢心,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不想讨他欢心,我只想离开皇宫!”
“舒碧薇!”她加重声音,极其严肃道:“舒碧薇,你不是说要报仇吗?你若真的想要报仇,就去——”
啊!她倏然住了口,惊呼一声,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额际霎时滚下了豆大的冷汗,随着刺痛的加剧,她渐渐弯下腰去,慢慢蜷缩成一团,以期缓解刺痛。
“你怎么样?”舒碧薇吓得脸色惨白,声音有点发抖:“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柳雨丝强扯出一丝笑意:“去,去请太医——”
太医,太医——
她跌跌撞撞冲出了冷宫,无措的转了两转,瞅见一个宫人,不由分说抓住他:“我要找太医,太医在哪?”
她也不知是如何到了医馆,又是如何将太医拉到冷宫的,当她见到倒地昏迷不醒的柳雨丝时,她几乎哭出声:“柳雨丝,你别死,你要坚持住,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她强睁着双眼,见太医握起柳雨丝的手把起脉,轻松了口气,扯开一丝笑,人却无意识的倒了下去。
“她怎么样?”他冷冷问道。
“回皇上,她只是未进滴点饮食,加上一番劳累晕倒而已!”
周恨生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当她一脸惊恐的拽着一个宫人跑过他身边时,他心慌了,尾随她而去,只见她死死拽着一个太医急急往冷宫而去,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仿似与她无关。
“王德,派人彻查此事,朕不希望再出现类似的事!安排人负责冷宫的饮食和守着冷宫,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