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的起身系好衣服,推开门见许孜然站在门外窗边。一袭白衣,他此刻背向着门的方向,正望着窗外的景色。那个背影,带着一抹独自行走世间的孤寂,令人不忍,令人有些不敢接近。
“孜然。”我小声唤他。
他轻轻转身,白衣被日光晕染,泛着淡淡的光晕,仿若天界下凡的神仙。
方才他应是不忍见我疼痛难受,才会去找风靖寒吧。他曾说过:如今最重要的是为我解毒,其余诸事他均不介意。我叹口气,怎么有种他在忍辱负重的即视感。
他见我出来,恢复了一贯温和的笑容:“上楼去吧,袁前辈已在了。”
哦,对,还有针灸呢。
今日是清醒状态,我才发觉针灸也有些疼,类似于现代打预防针那种,被蚊子咬一口的疼。
袁神医手法纯熟,不到一刻钟,我的背上便插满了针,也不知道这次解毒完毕,我的背会不会变成马蜂窝。许孜然坐在一旁的椅上静静的看着我,见我望向他,他便回以暖心的笑。
袁前辈出去后,我朝许孜然说道:“孜然,你坐过来些。”
他果真坐到了床头,低头看着我。
“孜然,上午你给孩子们讲的什么呢?”我趴在床上,随意问道。
“史记。”他淡淡地开口,将我散于背上的头发轻柔的慢慢理到肩膀两侧。
我就像只正在被主人顺毛的小猫一般,满足的眯起眼,手把玩着他上衣的褶带,忽然又坏笑般看着他:“孜然,你也给我讲讲史记好不好?”
“你想听谁的故事?”他倒没拒绝,依然认真的问我道。
我眨眼,继而笑道:“我要听司马相如列传和项羽本纪。”
他微微挑眉:“为何喜欢听这两人?”
“时间有限,你就讲最重点的那部分,先讲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凤求凰那段,再简单讲讲霸王别姬那段,可好?”史记我倒是看过,里面讲名人纪传较多,爱情故事倒只有这两个比较感人。
许孜然轻笑一声,应是明白了我的想法,看着我颇为无奈的说:“你的重点似乎有些偏颇。”
我拉着他手,有些赖皮的甩着:“我不管,我就要听这两个。我如今是病人,你要依着我。”
他按住我手,轻声责备道:“别乱动,你背上有针。”
我郁闷的扁扁嘴,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十分可怜。
“别闹,我讲给你听便是了。”他轻叹口气,低下头注视着我,将我手顺着身子放好。
我心满意足的躺好,偏头看着他,安静的听他讲史记里的故事,许孜然的声音轻柔温和,十分好听。
“孜然……。”
“嗯?”
“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半梦半醒半浮生”的生活。“
“嗯,时光未央,岁月静好。”
我放佛忘记了时间,直到半个时辰后袁前辈前来为我拔了针,我才惊觉时间过得真快。
许孜然对我十足包容和宠溺,是呀,岁月静好,岁月静好,真好。
只是,时光,未必无央。
消失了快两天的许孜默终于出现了,出席我的夏至晚宴,我该感到荣幸吗?
先来说说晚宴的座位布局:
顺时针依次是我、许孜然、许孜默、白秋新
从我来说逆时针依次是靖雪、杨子炎、袁前辈、慕容大叔、风靖寒。
虽然我不知风靖寒为何会出现,算了,不差他一个。
房间四周摆上了冰块用于降暑,房间清凉宜人,客栈丫环将洗好的热毛巾分发了下来,一会儿有需要手拿的食物,毛巾正好可以润手。
首先上的是银耳汤,每人一小碗,清热解暑,美容养颜。
然后上的凉菜,凉菜多是四川的特色,在这炎热的夏季,十分爽口。
丫鬟体贴的为两位前辈奉上了新酿的较烈的烧酒,给其他人奉上了较为温和的果酒,而我们几个女眷,则是用小磨压榨的葡萄汁。
餐桌装了齿轮和转轴可以旋转,我的本意是大家爱吃什么自取,可后来我才发现古时的人都比较矜持,除了我,没人在旋转桌子。
额,这就有点尴尬了。
于是我只能命四名丫环位于四周布菜。
“这餐桌竟可旋转,实在让人惊叹。”杨子炎似乎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
“正所谓旋转乾坤,扭转天地,这桌子便是这个寓意。”我随口乱编了一个理由。
慕容大叔撇了我一眼:“谈何扭转天地,我看是为了你面前那盘龙虾吧?”语气满是戏虐。
他说话时,我确实在转桌子准备夹我最爱吃的龙虾。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出来了,我干笑一声,夹龙虾的动作戛然而止。
抬起头来,见慕容大叔气定神闲的与袁前辈品着小酒,十分惬意。
而他旁边的风靖寒看正着我,眼里似笑非笑。不知为何,我忽然忆起前年中秋,靖宇邀我与他们一同进餐的情形。
那时候我手太短,夹不到龙虾,只能沮丧的望虾兴叹。我自以为动作十分淑女且不伤大雅,谁知被风靖寒看出来了。
他主动夹了一个龙虾给我,表情便如现在的似笑非笑。当时的我,只觉得惊讶至极,诧异他忽然而来的体贴。
可如今,时过境迁。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困窘,许孜然轻笑一声,伸手夹了一个龙虾放到我碗里,眼神十分温柔。
是呀,时过境迁,我身旁的人换成了许孜然。
我朝许孜然一笑,继而十分不知羞的说:“民以食为天,自然可以扭转天地。”
餐桌哄堂大笑,我没有抬头去看风靖寒的表情,如今于我有何关系呢?
席间,我偷偷瞟了瞟许孜默与白秋新,两人异常沉默,似乎这满桌的笑语皆与他二人无关。可细语微动,还是可以挖掘出一丝蛛丝马迹的。
白秋新面前摆了两种糕点,本是饭后甜点,却见她怔怔的望着它出神。昨晚我去找她聊天,她也是这般望着桌上一团糕点。
也许这糕点勾起了她的某些往事。
许孜默今日也异常沉默,自开席至今,一言未发,只慢慢的喝着果酒,连筷子也未动过。
想想也是,桌上我与许孜然秀着恩爱,风靖寒与他不共戴天,靖雪杨子炎不认识他,两位前辈估计也不想理他,白秋新又是他可望而不可求的女子,委实郁闷。
“白姑娘,快尝尝这道牛肉,可香了。”我将桌子顺时针旋转了两尺,牛肉到了她跟前。
她回过神来,方才缓缓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到碗里,慢慢咀嚼着。
“怎么样,好吃吧?这可是我们大厨的拿手好菜。”我自信满满地说道。
她点了点头,轻轻抿了一口葡萄汁。
我手置于旋转盘上,正要往回旋转给靖雪尝尝,却不料白秋新拿起筷子又夹了一柱牛肉。
看来这牛肉她很喜欢,居然又夹了一次。
可出乎我意料,她夹起牛肉,不是放到自己碗里,而是放到了旁边许孜默碗里。
额。
许孜默本是端着酒杯,一杯一杯的喝酒,却忽然顿住,持杯的手置于半空,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盘中的牛肉。
而他身旁的白秋新则低着头,慢慢吃着碗里剩余的牛肉,未曾说一句话。
不仅是我,我只看到身旁许孜然诧异的表情,他与我对望一眼,眼里意味深沉。
有戏!
哈哈,我就知道我今天精心安排的座位是有效果的。
只要许孜默的问题一解决,我与许孜然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我低头轻笑,端起葡萄汁喝了一口,看来昨晚我与她的谈话有了作用。
抬起头来,见对面风靖寒正盯着许孜默,眼睛微眯,眼神十分危险,也许是感应着我的注视,他又转过眼来盯着我,似乎知道了我的担忧似的,极隐秘的咧嘴一笑。言罢垂下眼,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喝了一口。
我不会放过他。
我忽然忆起昨天下午他在温泉里对我说的话,他不会放过许孜默…
天啦,一切都在圆满的进行中,这风靖寒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我看了看旁边的靖雪,连忙转移话题:“靖雪,你何日生产?”
靖雪摸了摸肚子,十分幸福的看向杨子炎。
“大约还有二十余日。”杨子炎回望着她,温和的开口解释道。
“哇,这么快?”我惊呼,古时没有避孕措施,基本成亲便是怀孕。
怪不得那日我提到圆房之事时,许孜然说我目前毒素未解,若是有孕,怕对我身子不好。
“前日收到父亲传书,靖雪临盆在即,他数日后会到兴庆府。”杨子炎缓缓开口说道。
可他说这话时,并不是父子团聚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叹惋。
为何?
莫非是他执意弃商从医,所以他与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我只觉得袁前辈微微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难道这些都是我错觉。
我对杨子炎的父亲印象并不深,去年杨家上门提亲时我与他见过几面,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精明的老人。不过初次见面时他以为我与风靖寒关系匪浅,还给了我一块玉作为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