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火节,男着女服,人人脸上均描画花纹或佩戴面具,看不出真实相貌。
我在市集上买了四个面具,一人一个。
许孜然和许孜默的面具有些类似,都是淡粉色,两人都是唇红齿白,粉色更衬肤色。
孜然穿着白色长衫,带着粉色面具,看上去雌雄难辨。
我俩走在一起,若不看身高,别人定会把我两的性别颠倒过来。
考虑到许孜默正在屋里生着闷气,已经一天没有和我说话了。
我十分体贴的从市集里为他买了两个玉米饼,连同为他买的粉色面具一起给他,他却嗤之以鼻。
而下午我和孜然临出门时,我分明看见那两个玉米饼完好无损的躺在垃圾堆里。
不吃就算了,干嘛浪费粮食,饿死你!
夜幕拉下来,外面热闹异常,许多村民敲着锣鼓从田间坡地上聚了过来。
三四百人的队伍排成长长的几列,约莫有七八十米长,浩浩荡荡的朝着集市出发。
人群中高举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恍若白昼。
队伍前方有两人踩着高跷引路,数人穿着戏曲衣服在表演。有舞狮,刀舞,棍舞等等,目不暇接。
村民们举着社火唱着一些农家的曲调,欢歌载舞。
那队伍中,有仙佛精道,也有神头鬼面。
细细看来,这些社火节目多是取材于神话,传说或历史演义。
有忠臣烈士,披袍秉笏;逐臣孤子、悲欢离合;钹刀赶棒,叱奸骂谗等。
人群中欢呼不断,人声沸沸扬扬,比之咸阳的花灯节,热闹丝毫不减。
只不过,这次,每人都戴着面具而已。
我拉着孜然兴奋的随着队伍前行,正在兴头上,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嘹亮的吼声,原来是马社火。
队伍快速分成四小队,每队前面皆是“黑虎灵官”开道,锣鼓喧天,响声震耳欲聋。
每队中又出来了一匹马,马上的人带着鬼兽的面具,高举着火把,快速的向前跑来。
人群匆匆散开,我和许孜然也被挤到了道路两旁,紧接着路旁的人们便欢呼着随着马匹奔跑,拥挤的人流霎时围了上来。
我被簇拥着向前走着,眼看着许孜然被落在后面。
“孜然!”我惊慌的大叫,却根本动弹不了。
过了好久,马社火结束,人群中渐渐安静下来,可接下来又是社火队伍的游街串门。
声势依旧不减。
我逆着人流,四处寻找着孜然的身影。
可惜,周围人都带着面具,夜里光线不好,根本看不清楚。
我焦急的四处望着,不停的叫他名字。
挤了半天,我悲哀的发觉,其实我只挪动了十米不到。
我泄气的一把扯下面具,这样许孜然就能看见我了吧!
继续往前焦急四处打量着,孜然是白色衣服,那么高,我到处寻找熟悉的身材。
看到相似的人,就跑上去揭开,然后被他吼一声。
在社火节,随意掲人家面具是不吉利的。
我索性退出人群,坐到一旁的石头上等他来找我。
这是集市外面的一块田地,人群渐渐远去,天黑了下来。
我望望四周,黑漆漆的。
青蛙,昆虫的叫声尤其明显,阴深深的有些恐怖。
抬头看天空,月亮很圆。
我忽然想起,今儿是七月十四,传说中的鬼节。
额!
我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的路边,还留着村民慰祭野鬼所烧的纸钱粉末。
有些地方蜡烛还燃烧着,有些地方还扣着碗,微风吹起来,纸钱碎末慢慢飘着。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起来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赶快回去才是。
可孜然去哪了呀?
我快速的向着人声跑去,前面一个庞大的黑影奔过,有四条腿,头好大,我抱住头,尖叫了声,慌忙往回跑。
那个黑影移开,传来一声猫叫,原来是蜡烛的光将猫的影子放大了,我松了口气,还以为……
转回身刚想离去,却撞上了一人,抬头一看,白衣,粉色面具。
我一把拉住他:“孜然,你去哪了呀?”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有些恐怖的看看四周,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咱们回去吧,这里好……!”拉着他就跑。
到了集市,人稍微多了些,我叹叹气:“这个什么‘社火’太混乱了,我们回去吧!”
他点点头,随着我走着。
路边的小摊还在卖烤红薯,我走过去,买了两个,递给孜然一个,自己吃了起来。
我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味道很不错!”看了看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手里的烤红薯,没有动。
“孜然,你怎么不吃,大娘做的饭你吃的少,此刻不吃肯定会饿的!”他握着手里的烤红薯,并未答话。
对了,我快速的折回去又买了两个。向他笑笑:“许孜默今日都未吃饭,中午的玉米饼也没吃,肯定饿坏了!”
他看着我,并未说什么话,快速的转过头去,静静的走着。
孜然今天很沉默呢?
走近池塘处,我过去洗了个手。
站起身来,见孜然在一旁看着我,我打量着他,白色的长衫,粉红的面具,看上去略显秀气,更添一丝神秘和张扬。
我叹口气,朝他笑道:“今儿出来,可遭罪了!早知道就和许孜默一样,在家里睡大觉!”
他缓缓走过来,拿起我的面具,打量了一眼,轻轻一笑,我看着他微微上扯的嘴角,有些诧异,却又说不出来。
他慢慢把玩着面具,我看着他手,手背处有一条寸长的伤口。
“你手怎么了?”我好奇的问道。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也不给我看。
我奇怪的看着他:“那回去擦点药吧!”说完拉着他往回走。
他摇摇头并不答话,甩开了我的手,拿过面具为我戴上,替我拢好了耳边的发丝。
我都忘了,社火节不能随意取下面具,这样不吉利。
我朝他一笑,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透过面具,我只能看见他微亮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隐隐的有些不对。
只见他微微低下头来,嘴唇在据我一厘米处停住。
我惊!
人声传来,□□的队伍已走近来。
他受惊似的忽然一把推开我,自己退到了两米开外,我回过神来,诧异的看着他。
快速涌上来的人群将我俩分开,又回到了刚才在集市中的情形。
我捂住脸,刚才,孜然,是想亲我吗?
他为何一副受惊的样子,将我推开?
孜然是个极易害羞的男子,难道,刚才他是觉得不好意思或是后悔冒犯了我?
孜然靠近时,我并不讨厌,却也不欣喜。
我记得风靖寒亲我时,我还会脸红。
可是许孜然这般做时,我却平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还会想起风靖寒?我甩甩头,想努力扔掉他。
我快速向前走着,忽然有人拉住了我,我回头一看,许孜然。
“你没事吧?”他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担忧。
我摇摇头,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低着头慢慢往回走着。
他跟在我身边,搀着我慢慢过田坎。
我心里暗自呼一口气,搞不好他在不好意思呢,我也不提了才好。
回到家,许孜默已睡下了,我将红薯给许孜然,让他带进去给他。
真是奇怪的一天,我摇摇头,睡觉。
我面具上的鸡毛几乎已全部掉光,我笑笑,把面具送给了那个小男孩。
临出门前,匆匆一瞥,垃圾堆里那个玉米饼旁边,正躺着那个粉色面具。
孜然将它扔了吗,我呆呆的看着那抹淡红,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三人在车内,沉默的惊人。
平日间我一人叽叽喳喳,可今儿,我也深感不好意思,沉默着没开口。
人妖估计是饿了一天的缘故,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望着窗外的风景,不吭一声。
许孜然似乎有些累,只是在对上我的注视时,才微微一笑。
他是不是也没睡好?
气氛诡异的惊人!
我轻哼一声,奸笑道:“我出个题,看看你们的想法?”
人妖嗤之以鼻,孜然来了兴致。
我递给人妖一个香蕉,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正准备剥开来吃,被我一手压住:“谁叫你吃了?拿着!”
我拔出匕首,横在眼前,匕首里清晰的倒映出人妖的影像。
我看着孜然笑道:“孜默左手拿着香蕉,是吧?”
孜然点点头。
我笑笑,指了指匕首里的影像:“你们看这里,孜默却变成右手拿着香蕉了!”
两人微微诧异。
我哈哈一笑:“我的问题是:为何镜子可以颠倒左右却不可以颠倒上下呢?”
孜默的头朝上,脚朝下,并没有颠倒,可是左右颠倒了,为什么?
嘿嘿,这个问题是我临时想到的,其实也算是个哲学向的问题!
“因为人的眼睛是左右长的,而不是上下长的!”许孜默轻嗤一声,看也不看我,拿着香蕉吃了起来。
我笑笑:“言之有理,可假如我们只有一只眼睛,看到的也是这般图形!”我看着他,小朋友,这可是智力题,不是脑筋急转弯。
许孜默哽了声,噎在那里没再继续。
许孜然看着我:“左右并没有反,在镜中,左边的还是在左边,右边的依然在右边!”
我点点头,虽不是完全正确,却也比较接近了。
“可是,为何我们要把‘上面还在上面’的情形叫做“没有反”,却把‘左边还在左边’的情形,不假思索的认为是‘反’的呢?”接下来这个问题又如何解释呢,我笑看着他两。
“因为两手对称,而头与脚却不对称!”许孜默坐直了身子,终于正眼看了我。
我摇摇头:“你左手拿着香蕉,右手什么也没拿,怎么能叫对称呢?”说罢,阴险的笑了下。
他皱了皱眉,沉吟半响,抬起头来看着我:“因为人可以左右转动,却无上下翻转的经验!”
我阴险的笑:“那你倒立起来看镜子,依然会觉得上下是正,而左右相反!”
他彻底愣住,有些郁闷的转开头。
许久转回头来:“那你说说,到底为什么?”
我轻吸口气:“因为我们所说的‘上下’是以大地为标准,正所谓‘天在上,地在下’,可我们所说的‘左右’却是以自身为标准,(摸摸胸口)正所谓‘心在左,而另一边在右’。”
“所以,无论如何改变,天地岿然不动,上下也不会变。可是一旦转动或是倒立,左右也就变了!”孜然看着我,微微点头,目光里满是赞许。
“对,再打个比方,镜子可以颠倒左右,却不能颠倒东西南北!”
我看着许孜默:“若我叫你往上看,你应该知道看马车顶部吧?”他闷着声,没有说话。
我用匕首在桌上刻了个十字,递给许孜默一颗葡萄:“在十字路口往左走!”
他看着我,并不能动,因为不知往哪边走。
我笑笑,继续说道:“那么,在十字路口往东走!”
他点点头,将葡萄放在十字的东边。
我哈哈一笑:“在镜子里,若你伸出双手,碰到镜子里的两只手,其实你的左手碰到的是镜中人的右手,右手则是碰到左手。”
“因为镜中人的心是长在右边的。”他终于开窍,接了话过去。
“是的,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是:左右的定义是以自身为标准(相对概念);而上下是以天地为坐标(绝对概念)。”我点点头。
哈哈哈哈,被我折服了吧!
谁知,许孜默一把夺过我的匕首,侧立在马车车顶上:“马车车顶的镜子却可以上下颠倒,左右翻转,季姑娘又如何解释呢?”
的确,我向车顶看去,头对着镜中人的头,脚却远离了镜中人的脚。
想难住我,我冷哼一声:“照镜子只能看见前面吧,若想看见后面,你会怎么做呢?”
许孜然轻笑出声:“镜子在头顶上方,颠倒了一次,自身又颠倒了一次,所以合起来就是真实的了!”
非常好,我赞许的看着孜然,什么叫近朱者赤?哈哈哈!
我挑衅的看着许孜默:“那再问你,为何花园里杂草都长得特别快,而花却长的很慢,难道这是上天的规律吗?”
他也盯着我,慢慢溢出一股笑来:“因为,长得快的草,我们才称之为杂草!”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甚至可说是咬牙切齿。
有前途,许孜默!居然能够举一反三了。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我心里暗呼一口气,还好我逻辑比较过关,不然马上快要被这两个小屁孩摆平了。
正聊着,马车忽然急刹了下来。
一个蛮横的声音传来。
“交出钱来!”
作者有话要说: 风靖寒没有把女主当做是诗仪
可许孜墨却把女主当做了诗仪。
许孜墨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