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让,晋国毕阳子孙。毕阳一生侍奉中行氏,武略尚可,文韬不足。故虽衣食无忧,却非大贵之人。某日,年迈的毕阳感觉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把豫让叫到了身边,此刻的豫让年方十二,但聪明伶俐,悟性极高,深得毕阳喜爱。
毕阳抚摸着豫让的头,眼神充满了殷切地希望,交代道:“豫让,你父母早亡,祖父我幸得服侍中行寅大人,也得个温饱。然我资鲁愚钝,一生无甚作为。今闻鲁国孔仲尼广招天下学子,学习六艺,故祖父欲送汝去鲁地学习六艺。汝天资聪颖,若得孔子真传,他日必成大贵之人!”
豫让赶紧跪倒在地道:“孩儿但听祖父吩咐!”
毕阳见豫让满口答应,遂安排人,准备了盘缠,将豫让送往鲁国孔子处。这一去就是十年。十年来,豫让学习六艺十分认真,几乎门门全优,但其行事低调,不喜张扬,故一直默默无闻,不受孔子注意。后来,孔子出任鲁国相国,诸事皆有弟子颜回打理,就更顾不上一些不出名的弟子了。
一日,豫让与师兄颜回在鲁地的街市上闲逛,互见一布滩上有人喧哗,原来是鲁地一个泼皮无赖买了三尺布,一尺八文,照理该给二十四文钱。这个无赖一直坚称三八二十三。双方一时争执不下。豫让一看,傻瓜也知道三八多少啊,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便想过去仗仪执言。这时,他的师兄颜回早已站了出来,笑道:“这位老兄,三八应该是二十四,你应该给商家二十四文!”
无赖一看,竟有人多管闲事,怒道:“老子多少年来在鲁国,一直就是三八二十三,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
颜回道:“我是孔相国弟子颜回,虽未得老师所有真传,但三八等于多少我还是知道的。”
无赖一听颜回是孔子的弟子,遂冷嘲热讽道:“你看来是没有好好跟着孔老夫子学习吧,明明是三八二十三,你怎么能记成三八二十四?你可真给孔子丢人。”
颜回一看对方根本不给自己面子,有点急了,道:“我就算再愚钝,起码三八二十四,我不会记错。”
那无赖一看颜回急了,反倒越来了劲,他捻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得意地挑衅道:“'我就说三八二十三,你就是给孔相国丢脸了,咱们不信去问孔相国!”
颜回心想,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吗?便指着自己头上很漂亮的冠巾道:“走就走!我要是说错了,就把这个冠巾输给你!”
那无赖也不示弱,恶狠狠地道:“好,我要是输了,我就把脑袋割了!”
二人说罢,便在众人的起哄之下,一起见了孔子。孔子知道双方的来意及赌约后,略一沉思,对颜回威严地道:“三八二十三是正确的,颜回,你输了,把冠巾给他吧!”
颜回心里当然不服,但看到孔子不容置疑的面孔,便也没再说什么,乖乖地把冠巾给了无赖。无赖拿着冠巾,得意洋洋地走了。而颜回和众人皆疑惑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孔子知道众人地疑惑,遂解释道:“诸位,并非我不懂算术,而是这个泼皮不能输。若我说颜回赢了,他不过输一冠巾。我若说泼皮输了,他就要掉脑袋!请问,难道我们能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让他掉了脑袋?”
颜回及众人听了,皆感觉有理。唯独豫让一脸地不服。但碍于老师情面,也不多言。
最后孔子对那卖布地道:“他少给你的一文钱,我这里给你吧。”
豫让和颜回离开了孔子。豫让道:“师兄,我对老师一向敬爱有加,但这次我认为老师做的不对!这是在纵容与他,以后会更加有恃无恐,欺行霸市!”
颜回顺着孔子的意思道:“老师说的也对,难道让他掉了脑袋吗?”
豫让不以为然地道:“但凡此等无赖,必是言而无信之人,就算老师说他输了,你以为他真的会割下自己的脑袋?老师自己有多少钱,难道能抹平天下所有的不公?唯有建立是非分明的世界,才可以让天下太平,而不是一味地实施所谓仁义,殊不知对恶人之仁,便是对善人之恶!”
颜回听了,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贤弟所言甚是!为兄日后定当与老师说明此事”
第二日,豫让又来到街上。发现那无赖泼皮又故技重施,这次,他掏出两文钱欲买五个鸡腿。鸡腿一文钱两个,两文钱只能买四个。卖鸡腿的当然不肯答应,并苦苦哀求道:“大爷,我这小本经营,两文钱只能买四个鸡腿啊,请大爷放过小人吧!”
无赖道;“两文钱买五个鸡腿天经地义,你小子至于吗?因为一个鸡腿?”
豫让实在看不上下去了,上前一步道:“泼皮,你不懂算术,不要以为众人皆不懂。识相的赶紧把鸡腿退还与他!”
无赖一看豫让,隐约记得昨天还有此人,便气焰嚣张地道:“我说两文钱能买五个鸡腿,就买五个鸡腿,怎么?不信咱问问孔子去?”
豫让知道此人又要故技重施,便挥出拳头,恶狠狠地道:“不用问师父了,问问我手中的拳头即可!”
无赖一看豫让竟然想动粗,心中便有些胆怯了,毕竟看上去豫让要比他孔武有力多了。他故作镇静地道:“这可是鲁国,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可不要乱来啊!”
豫让道:“你把鸡腿还给商家,我自然不会动手。”
无赖虽害怕豫让,但又不想让到手的鸡腿就这么飞了。心想,他既是孔子的学生,想必不会真的动手。便继续嚣张跋扈地道:“两文钱买五个鸡腿,我算得没错。”
无赖话音刚落,豫让一把抓住无赖的手,狠狠地一捏,鸡腿登时掉了一地。豫让拿起一个鸡腿还给了商家。
这时,无赖抡起一根木棍,恶狠狠地朝豫让砸来。豫让拿胳膊一挡,木棍一下断为两截。接着,豫让一把抓住无赖的衣领,一拳将无赖打倒在地,无赖登时满脸是血。然后,豫让骑着无赖身上,又是一顿猛打。无赖毫无还手之力,连连求饶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豫让见他求饶,问道:“饶你可以,我且问你,三八多少?”
无赖随口道:“三八二十三。”
“什么?”豫让怒喝着,一拳头又砸了下来。无赖赶紧改口道:“三八二十四,三八二十四!”
豫让又问:“那么两个鸡腿是多少钱?”
“四文钱,四文钱!”
豫让指着无赖厉声喝道:“今日且饶了你,日后若再让我看到你欺行霸市,胡作非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我可说到做到。”
“是!是!是!”
围在一旁观看的百姓看着无赖服软了,纷纷拍手叫好。豫让从无赖身上下来,那无赖立即爬了起来,灰溜溜地离去了。
孔子听说豫让在街头把那个无赖打了,心里不禁有些不快。他是不赞成这种打打杀杀的解决问题的方式的,做人应该以仁善为先。但念其未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且百姓口碑也不差,便未纠其打架斗殴之事。
鲁昭公29年,晋国赵鞅和中行寅用铁铸刑鼎,把范宣子制定的刑书铸在铁鼎上。孔子得知后认为,这样做会破坏等级制度,某日,在众弟子面前提及此事,哀叹道:“自武王以来,以礼治国,以仁为本,法不加于尊者,礼不下于庶人。如此贵贱无序,晋国离灭亡不远了!”。
豫让闻之,却不以为然,遂起身反驳道:“天下苍生,本应平等,何来贵贱?”
众弟子皆一脸惊讶的望着豫让,心想,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豫让,今天怎么竟然敢反驳其老师来了?
人们以为孔子会斥责豫让,却不料孔子只是笑着反驳道:“平等固然美好,然天下苍生数以百万计,众口难调,若无尊无贱,无长无幼,无君无臣,天下如何治之?若讲平等,倒是黄帝尧舜之前,蛮荒时代,众生倒也平等!然那时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觉得那样反倒美好吗?”
豫让一时语塞,不再言语,然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脸上依旧是一脸的不服。
孔子看着豫让这副神态,知道自己这番言论并没有说服他。但他又隐隐约约此人也不简单,看来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过了几日,他把颜回叫来道:“你的师弟豫让,该走了!”
颜回大惊:“师父何处去此言,豫让并无大错,何必驱之!”
孔子笑道:“我并非生他的气,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他终将非我门人,亦不会传我之志,前日他教训无赖便可看出。此人将来或许大贵,或许大悲。正如我当年周游列国一样。随他去吧!”
颜回忽然明白,道:“弟子懂了,我这就和他说,让他走吧!”
颜回刚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难道师父不给他写个学习经历?就和给其他弟子一样?”
孔子道:“不必了,他虽是我弟子,但其行事方式却与我截然不同,天下人也不相信他会是我的弟子!”
颜回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颜回见了豫让,说明了孔子的意图。豫让听了,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也确实该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这十年来,孔子的谆谆教导,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他对着远方的课堂跪下,拜了三拜道:“十年来,老师的授业之恩,让永生不忘,此去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望师兄好生照顾老师!豫让这就去了!”说罢,豫让辞别了颜回,背上背了一把剑,踏上了回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