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楠这一昏迷,竟是十分彻底,半日都没醒过来。
凌舒白就坐在杌子上看丫鬟又是给昏迷的他灌水,又是掐人中之类的,始终没半点动静。
略一沉吟,便让围着司徒楠的那些人都退下,又把凉竹唤到跟前来:“……看来那些简单的方法是起不了效果,不如你上前扇扇耳光,保不准这一吃疼他就醒了。”
苏然、苏念语和苏老夫人闻言,默默对视了两眼。
凉竹却已经挽着袖子上来了,难掩激动地嚷道:“大家让一让,别妨碍小的救司徒少爷!”
看起来却像是要报仇雪恨的模样。
可不是,这人的胆生得真心大,竟敢和自家爷抢夫人,还敢使下三滥的手段逼迫苏学士就范,也多亏了人家意志坚定,爱女心切,否则还真让他得了逞!
这么一想,凉竹又觉得自家爷真是神机妙算,这插话都插得刚刚好;一垂眼,见那地上紧闭着眼的司徒楠,又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救”人。
便把手高高抬起,还费心思地往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看着好似要大干一场。
司徒楠在这之前虽出口不逊,还胁迫苏府,可苏然和苏老夫人作为主人家,在他昏倒之后自然暂时要放下个人恩怨,救人要紧,遂,二人也都围在司徒楠边上。
如今见世子爷放话要让他身边的小厮用此种方式救人,倒是很配合地让了让,一声不吭地立在边上看着;苏念语更是不例外。
虽说整件事称得上是因她而起,可她也算是莫名其妙被卷入,说不怨司徒楠自是不可能的;见凉竹举着两只手就准备往地上还在昏迷中的司徒楠招呼,她还善解人意地让家仆帮着把那张小白脸端了正。
只听得啪的一声,大巴掌结结实实地打了上去,就连苏念语看着都觉得疼;旁边坐着继续饮茶的男子还轻飘飘地道:“唔,好像还没反应,凉竹。你继续。”又拿手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家仆的背影,“唔,那个谁,你挡了我的视线了。”
众家仆:“……”
凉竹又得了令。答应得很是欢快,面上表现得十分矜持,下手却是一个快准狠,这一会功夫来了好几次的左右开弓,司徒楠原本一张白得吓人的脸很快便被抽得红肿了起来。
苏念语虽觉得凉竹这一番抽打很有趁机练拳的嫌疑。可不得不说,心里头委实觉得很爽快。
正看得起劲,随着凉竹又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过去,原本跟死鱼一般的司徒楠还真的是幽幽转醒;好在凉竹手脚收得也快,这另一只手正要抽过去,见到人已经睁开了眼睛,硬生生把已经抽得生疼的手掌收了回来,面上恭谨道:“爷,您说的这法子果真很有效,司徒少爷已经醒来了。”
司徒楠这一醒。尚在迷迷糊糊之中,还来不及想起什么,两颊先传来了钻心的疼,他忍不住抽了抽冷气,抬了手想捂一捂,却给疼得一抽一抽的,连说话都不利索:“我……我这是怎么了?”
方才还坐在桌几后面的凌世子爷不知何时蹲在了他的跟前,瞅了瞅司徒楠的两边面颊,颇为正经道:“你接了圣旨之后,就因为太过激动而晕过去了。还好用了我的法子,你终于醒过来,我倒是十分欣慰的。”
司徒楠痛得呲牙咧嘴,好似明白了点什么:“……敢问世子爷。您用的是什么法子?”
凌舒白又瞅了瞅跟前那人肿胀得都变了形的脸,幽幽道:“你自个儿一点感觉都没有?”
司徒楠:“……”
那火辣辣的疼痛就在自己的脸上,饶是他之前是真的晕过去了,又如何会感受不出?当下就颤着声音要丫鬟给他送过来一面镜子。
丫鬟满面为难,没有主子的命令,不敢擅自去拿;凉竹见状。还想着劝一劝:“司徒少爷,小的觉得,您还是不要照镜子为好……”
凌舒白默了默,也道:“到底是在苏学士家里,你说要照镜子就照镜子,未免太随意了些,我心里听着也不大爽。”
司徒楠登时眼露惊恐,想不通自己不过是要求照照镜子,为何也得罪了世子爷;后者却不是看他疑惑就会帮忙解惑的主,停了停,忽地提起了之前的事情来:“至于你之前威逼苏家大姑娘一事……”
司徒楠这次倒是反应快,也顾不得自己被扇烂了的双颊,赶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本是想抬手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这手举到一半,忽地想起如今自己脸上正是“灾情严重”的时候,这抽下去得疼成什么样的。
可手都伸出去了,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若是直接收回来,指不定头上还要被扣上什么罪名,便狠狠心朝着自己红肿的脸抽了下去,疼得他差点没晕过去。
他含着泪花道:“……都怪我有眼无珠胆大包天,竟冲撞了苏大姑娘,不,还有世子爷您,我真是罪该万死,还请世子爷饶命。”
凌舒白觑了他一眼,道:“念在你如今身负重任,我便不和你都计较了。”又略一沉吟,道:“好在后日太仆大人也该回来了,还是赶得及送你一程。”
司徒楠原本是在擦着冷汗,却是没想到世子爷会来了个转折,咋一听那话中之意,差点没哭出来:“后日?”
站得笔直的贵公子很爽快地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你如今也醒了,不如快些回去打点一下行囊。”
“……”
到最后,司徒楠是失魂落魄地走了的;又因着跪得太久打击太大的缘故,一不留神还直接绊倒在大门口,生生又把下巴给磕出了血,疼得他泪盈满目。
若不是因为世子爷还在正堂里坐着,只怕经了这一连串打击的他直接倒地嚎嚎大哭。
苏念语站在门口处看着司徒楠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心底都生出了几分可怜,却也舒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也只舒了一半,愁容便又爬上了她的脸。
司徒楠的事算是解决了,那这半路杀出来的世子爷呢?
苏念语没来由的面上一阵发热,司徒楠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她却还在想着。她这个身到底要不要转过去,还是直接告辞回自己的院子里?
苏念语还在迟疑,身后的苏然已经唤了她:“语姐儿,快些过来。”
苏念语只得答应一声。走了过去,心知父亲唤她过来,应该是打算跟世子爷道一声谢的。毕竟,这次若不是世子爷出现得及时,也不知和司徒楠之间的这桩事会如何收场。
方一立在祖母边上。便见父亲忽地朝贵公子结结实实地拜了一拜:“……这次多亏了世子爷出手相助,苏府及微臣才得以脱身,微臣着实不知要如何答谢为好。”
苏念语及苏老夫人自然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心中也十分感激,虽过程之中世子爷有些话说得偏怪异,可他帮忙解了危机却是个事实,雪中送炭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凌舒白倒是扶了苏然一把:“苏学士不必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
苏然本就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心里头更是认为有恩报恩才好;见世子爷还如此淡淡一推,不觉面上现了一抹焦急之色:“世子爷此言差矣。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微臣来说,却有如再生父母一般……”
苏念语站在一边默默听着,对于父亲会说出那人如再生父母一般的话也算是理解得来。
毕竟,在世子爷出现的前一刻,父亲已经被司徒楠逼到了绝境,甚至连搬出京城买些良田从头来过的话都说出了口;父亲的话一向一言九鼎,若不是世子爷中途出现,只怕苏府真的会从京城里消失。
而如今,威胁他们的人已经灰溜溜地走了。还大快人心地被遣往了据说是会“吃人”的刘阳县,只怕司徒楠这下要吃大苦头了的。
想到这里,苏念语神色又轻松了许多,不自觉地就露了丝笑意。
正好听到没什么表情的世子爷对着父亲道:“……苏学士别太往心里去。若真觉得此情不报心里不安的话,”似停下来想了想,才继续道:“要不就当欠着记着吧。”
苏然一听,也觉得可行,“这般也成,就当微臣欠了世子爷一个人情。他日若您有什么要求,只要微臣做得到,必当鞠躬尽瘁。”
“……”
接下来二人又说上了话,苏老夫人倒是很有眼色地携着苏念语出了正堂,把地方让了出来。
苏念语本是想寻个由头自己先回了院子,到底连着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她着实也需要好好消化一番;苏老夫人却是瞥了她一眼,道:“……先别急着回去吧,你陪我走一走。”
苏念语望了望神色突然间又变得冷淡的祖母,心中一时竟说不上什么感觉。
回想起在正堂里头,父亲遭受司徒楠威胁时所做出的决定,苏念语着实又意外又感动;更是没想到一向对她感情极淡的祖母竟没有出声反对父亲。
当是时,她有一瞬间觉得,祖母其实并不像表面那般,心底其实也是为她考虑的;却是没想到,这一出了正堂,祖母便放开了她的手,面上的笑容更是褪去,换上了平日里那般的冷冷清清。
如今又让她陪着走一走……苏念语吃不准祖母到底是如何想的,却是心里知道,祖母不会平白无故提出这般的要求,定是有话要说。
遂,她只是默默地跟在了祖母的身侧。
即便如此,明明是祖孙的二人,却是一前一后隔了两步之远。
苏老夫人也并不急着说话,只是掌着赵妈妈的手慢慢地往前走,时不时会咳上几声,倒也不是特别厉害;苏念语从后头望她,恍惚之间觉得,祖母的背影看着十分单薄。
祖孙二人这般走了一会,一路默默无语;这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亭子休息。
苏念语自也是跟着进去。
还来不及用帕子拭拭额头上的细汗,却见将将在石椅上坐稳的祖母忽地一抿唇,声色俱厉道:“跪下!”
苏念语被祖母没来由的一声喝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果真就老实跪了下去。
苏老夫人神色清冷:“今日若不是世子爷出现在正堂,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苏府可是你父亲的心血,今日却是差点因为你而从京城里彻底消失!真的买了良田房屋又如何?你以为躲到乡里去,司徒楠便不会为难我们了吗?你身为苏府的嫡长女,更应该要为苏府着想!姑娘家就该正正经经地待在屋子里刺刺绣看看书,若不是你时不时在外头露脸,司徒小辈又如何能缠上来……”
苏念语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地任由祖母严厉数落着。
不管祖母这前后态度变化有多大,祖母说的这些话却也有它的道理,若不是她这个“红颜祸水”被司徒楠瞧上,也便不会多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可说起来,她亦是无辜。
容貌是天生的,总不能因为不想被别人看上而自己动手去毁了;样貌好本是一件好事,却不想,如今却成了祖母训她的借口。
苏念语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心里头曲曲绕绕已经把这些事儿的方方面面都想了个全;本是想反驳上几句的,又顾虑祖母如今身子不大好,还受了司徒楠那一通吓,心里着实是需要发泄。
想了想,便咬牙忍了下来。
苏老夫人也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见自家孙女只是挨训也不说话,便利着一双眸子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可都听进去了?”
却是这句话,让苏念语的心里堵得慌,本就是在耐着性子给祖母发泄,回头还被嫌弃不够认真……
苏念语忍了又忍,最终低低道了声:“孙女知错了。”
余光见祖母好似又要说些什么,她倒是先一步打断了她:“孙女觉得困乏,便先回去休息了,祖母您也早些回去才好。”
说完,自己便起了身,又跟被抢白一番的祖母行了个礼,也没征得她的意见,便自己带着丫鬟走了。
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她的步子才缓了下来。
跟着她行色匆匆地走了一大段路的元香,脑子里头还想着方才老夫人教训自家主子的那一幕,面上一直带着不平之色。
没等她琢磨出要如何安慰自家主子,却听得前方的少女忽地道:“元香,你觉得,司徒楠是从何得知的那些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