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吾眯眼适应了会这有些刺眼的阳光,睁开眼神色冷漠的看着对面的莱雅。震惊的神色,被反噬时溢出唇角的点点鲜红,配合着她此刻苍白有些惨白青色的脸色,都没能让慎吾眼神发生半点的变化。
听到莱雅的那句话,慎吾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不是事实吗?”他收回长剑,面无表情的看着莱雅,语气平静的说道:“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耍这种小心机。”他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剑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在指向观众台的某个方向时,却小小的停顿了一下。
停顿的时间不长,却足够莱雅注意到了。莱雅顺着那个小小的停顿看去,顿时明白了慎吾这话的意思;她抿紧了双唇。慎吾见莱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有在这比赛场上多做停顿;他转身,在裁判宣布他胜出的声音中走下了比赛台。
莱雅盯着慎吾离去的背影,唇角挂着的不知是刚才反噬溢出的血,还是她自己咬嘴唇留出的血。原来他是知道的?那他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赛场上结界是禁止观众台的声音传入的,但却没有禁止比赛场内的声音传出;慎吾刚刚说的那句话,还有他挽剑花时做出的那一瞬间的停顿,可能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莱雅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霍韵言他们已经及时的不动声色调整了各自的座位,将浅凤整个人都围了起来,不让其他人太过注意到浅凤此时的异常。
这一幕更让莱雅觉得刺眼。她是少数知道慎吾做出那一番布置真相的人,当时的她确实跟浅凤搭上线了,但她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浅凤;不仅是有人叮嘱她不要多嘴,更多也是出于嫉妒的心态。
为什么浅凤就会有这么多人为她的未来着想、为她的现在操心?莱雅自己呢?直到遇到那个人,她才渐渐开始学会关心起自己;而在那之前,她一直都在为其他家人操心。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从前是这样,现在——不,至少还有那个人是关心着她的。
莱雅放松了抿紧着的嘴唇,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浅浅的、温暖的弧度,眉眼间流露出温和的笑意。没有人知道,她那因为兽魂被彻底消灭、而出现残损的兽魂图腾,此时正在恢复正常。
——至少,她希望能够帮上那个人的忙;这样的话,她就必须拥有兽魂!
慎吾下台的脚步停顿了一秒,他回头看去;却见莱雅对上他的视线后,唇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对他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来。慎吾静静的看着她,那平静的双眸仿佛已经透过莱雅的身体,看到她的背部正在恢复着的兽魂图腾。
慎吾只回头看了莱雅三秒,便扭头继续往台下走去了。刚刚会回头,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但是在他回头之后,他又有种奇异的感觉:顺其自然。
仿佛与生俱来铭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咒文,此时终于浮上他的心头,逼迫着他就算察觉到了、就算回头了,也没有办法对此做出半点的应对来。于是慎吾在回头看了三秒之后,他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崩坏之物已无法挽回,此事已成定局,他便顺其自然吧。
慎吾来到台下的时候,琚夜领着他的拒明小队所有成员在台下等候着慎吾。慎吾来到他们身边,琚夜自然而然的迈开脚步,跟着慎吾一起走了。随同琚夜来的拒明小队一众成员,此时不动声色的分布在慎吾和琚夜的身边周围,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两人和其他人分隔开来;一道无形的结界在他们之间连接起来,让慎吾和琚夜的声音不会被别人听到。
琚夜边走边跟慎吾说道:“还记得促成你和加伦•瓦纳认识的那个大叔吗?”
慎吾眸光一转,却没有接口。
琚夜也不在意慎吾有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兀自说道:“这个莱雅,就是那个大叔的女儿。他们之间的故事,说来也老套。无非就是游手好闲的父亲整天无所事事,时不时出去行偷窃之事来缓解一家人的温饱问题,母亲为了女儿拼命想要攒下一点积蓄,以供女儿未来上学用,但却都被没用的父亲用来给老迈的祖母治病;母亲的身体渐渐无力负担这样的重担,最终还是没能亲眼看着唯一的女儿长大成人就撒手去了;父亲一如既往的不务正业,在某一次失手被抓之后,可怜的女儿无奈之下不得不挑起整家人的重担;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为老迈的祖母治病需要花费的巨大的金钱,还需要时间来照顾脾气不好、开销巨大、却一直都不愿意离去的老人;女儿自己也已经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却一直都在为祖母的医药费奔波,凑齐学费根本遥遥无期;这时候三皇子出现在女儿的面前,对她付出了真心关怀。莱雅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三皇子、她的处境,三皇子也从头到尾都没有过问这件事情;在三皇子那里得到的、从未在父亲和祖母身上感受的关怀和悉心爱护,让她心中渐渐生出了怨恨。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莱雅在她父亲回来的那一天离开了那个家,投奔了三皇子。三皇子为她办理了入学皇家学院的手续,莱雅在入学之后,便开始处心积虑的接近浅凤,只因为三皇子曾经提及过的、接近浅凤就能打败小狼王这件事。三皇子告诉了莱雅很多事情,包括我们之前策划着的那件事;不过是在陛下宣布浅凤非陛下亲女的时候。”
琚夜一口气将这件事情讲完。他一直都在看着慎吾的表情,却发现慎吾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琚夜有些郁闷,他可是等着慎吾来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跳出个三皇子这件事情的啊。
慎吾听着琚夜的回答,也没有太多的反应;他抬头看了琚夜一眼,眼角余光瞥见观众台那角落里正在和霍韵言他们交流着的浅凤。慎吾的视线转移到浅凤身上停留了数秒,他主要是在看浅凤额头上的那颗绿色宝石;在阳光下宝石散发着幽幽绿光,原本被浅凤戴在脖子上的宝石、此时被她当成额饰来使用,也依然十分的好看。
慎吾眼神微妙的盯着那枚宝石看了好久,直到琚夜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扭头去看;琚夜同样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浅凤。
他不由感叹道:“浅凤真是出落得越发的标致了,她额上带着的额饰,真是十分贴合她今天穿的衣服;就是跟她的气质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慎吾听到他的感叹,将微妙的眼神转移到琚夜的身上;浅凤现在佩戴着的额饰,不正是“兽神宝石”吗?但是琚夜今天早上跟他说过了,那“兽神宝石”在三天前被人偷走了;现在为何出现在浅凤身上,这件事情暂不追究;问题是为什么琚夜会发出这样的感叹,而且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那“兽神宝石”一样?
慎吾问道:“——那兽神宝石,究竟是长什么样的?”他本来是要问琚夜到底有没有看清浅凤现在的额饰的,但话到嘴边,他又换了个问题;慎吾因为常年跟随魔狼元帅在边境的缘故,没有见过兽神宝石很正常;但琚夜这个经常跟他父亲一起追随陛下左右的人,不认识兽神宝石的可能性真的挺低的。现在兽神宝石就在浅凤额头上,琚夜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一样;难道那枚宝石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兽神宝石?
琚夜奇怪的看了眼慎吾,斟酌着回答道:“兽神宝石就是一颗,张开双翼将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却露出了尾巴和头部的狼形黑色宝石;它从外观上来看,是一块非常精巧的宝石。但若只是如此,这块宝石还担不起‘兽神宝石’之称;那样精致小巧的做工,大陆上最有名的雕刻大师也是能够做出来几个的。经过多年的鉴定与研究,人们终于发现这块黑色宝石其实是一种‘魂冰石’;魂冰石你是知道的,它也就出现时那短短的三秒钟时间能够用来塑形,三秒之后,它将变成大陆上最坚硬的石头,真正做到坚不可摧——至少现在大陆上还没有人能够将成形的魂冰石击碎。哪怕是你爹也做不到。”
琚夜看着慎吾说道:“魂冰石一般都是乳白色或者冰玉色的,像兽神宝石这样的黑色魂冰石,还是第一次在大陆上出现。结合魂冰石只有三秒的塑形时间,加上这块宝石与众不同的颜色,还有它的外形,所以这块宝石才能被命名为‘兽神宝石’。大家都认为,也就只有传说中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兽神,才能够把握住魂冰石那三秒的塑形时间了。”
琚夜眼神奇怪的看着慎吾,关于魂冰石的事情,琚夜不觉得慎吾会不清楚,所以他也只是略略提上一提,并没有详尽的解说;慎吾不知道兽神宝石的事情,琚夜刚刚想了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慎吾常年不在帝都嘛,没听说过兽神宝石的事情很正常啊。
可惜兽神宝石现在失踪了,要不然的话他就可以拉着慎吾跑去皇家博物馆里炫耀一番自己的见识了;比如说向慎吾展示一下他那丰富的、关于兽神宝石的见解,还有各大雕刻大师对于魂冰石的苦恼……
等等,黑色的兽神宝石、冰玉色的魂冰石?!琚夜联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眼浅凤之前呆着的地方;可惜这时候的浅凤已经走了,没有办法让琚夜验证他的猜测了。
琚夜有些遗憾,那边的慎吾也很苦恼。兽神宝石是黑色的狼形宝石,但浅凤戴着的那块宝石不仅是绿色的,还是一双展开的翅膀形状的宝石;但是他之前问的时候,回答的那个人确实告诉过他了,浅凤戴着的项链上的宝石,就是兽神宝石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慎吾想了想,又问道:“兽神宝石被浅凤借去之后,她是怎么佩戴在身上的?”
琚夜莫名看了眼慎吾,不是很明白慎吾这句话的意思;他尽职尽责的说道:“就戴在脖子上啊,一直都是戴在脖子上的。”
一直都戴在脖子上?那他见到的确实是兽神宝石了?可是为什么这块宝石的形状,跟琚夜跟他说的那个形状有点不同?慎吾想了想,他决定不要自己一个人苦恼;于是他将这个问题踢回给琚夜。他说道:“魂冰石有没有可能会在某种情况下变换颜色呢?”
琚夜眼睛一亮,肃然说道:“慎吾啊,你这话可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刚刚就一直在想这问题。嘿嘿,不过这也不是咱两该关心的问题,回头我跟我哥说道说道,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琚夜小心翼翼的忍着,没有露出一排大白牙。对于能够为自家老哥添麻烦什么的,琚夜可一直都是十分热衷此道的。
就算有了魂冰石会变颜色这个假设,琚紫应该怎么办;这就不是慎吾和琚夜该想的问题了。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幸灾乐祸,又不约而同的移开了各自的视线。既然是琚夜他哥的问题,那就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放下了心中疑惑的两人,带着一众小弟轰轰烈烈赶往学院的食堂吃饭。吃完饭后,慎吾自己去了藏书阁,琚夜则是忙着去给他哥送信、让他哥更加的忙活起来。
兽神宝石失踪这件事情,慎吾虽然并没有太过的关心;但他很清楚,陛下现在把这件事情压下了,很可能会在挑战赛之后爆发,而到那时,慎吾恐怕是没能得空的了。于是,慎吾决定加快他看书的步伐,尽可能的在挑战赛结束之前多看点书。
慎吾和琚夜接受挑战是在第四天,之后还有三天是挑战赛时间。慎吾没有兴趣去挑战其他人,他这些天一来学院就钻进藏书阁二楼里,连午饭时间都没有出现在食堂中;琚夜闲着无聊,倒是跑去挑战了一下一个六年级的学生。慎吾回头一问,正是霍韵言。
据琚夜自己表示,他将霍韵言揍得十分的凄惨,霍韵言当时差点要跪下喊他霸霸了;不过琚夜深知以他的身份绝不可以在学院中如此嚣张,于是他看差不多的时候,也就停下了对霍韵言的“凌虐”。
慎吾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觉得琚夜的话里有一大半都是吹的,另外一小半才是事实。比如根本不是琚夜“深明大义”、主动放水,而是他真的拿霍韵言没办法,只能勉强拿个险胜什么的。
当然了,慎吾也知道琚夜绝对不会在这场比赛之中就施展了他的所有手段;按照他对琚夜的了解,绝对是对手藏一分实力、他要藏三分实力的。比对手多藏了两分实力,这才是琚夜敢大言不惭的跟他吹嘘的真正原因。
挑战赛最后的七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慎吾到最后也没用到他的挑战资格,他倒是利用这些天的时间看了不少书。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细细的看、反复的咀嚼,慎吾的看书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新生挑战赛结束,这个学期的第四个月也就这样结束了。当第五个月的第一天来临的时候,慎吾接收到了来自逐日皇的召见。他乖乖跟着那些来到军营里请他的人一起去了皇宫中。
依然是之前召见他的那个宫殿中,帝王高高在上端坐在龙椅中,曲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扶手,眉头微皱,似乎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