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笑得依旧浅淡,“那要恭喜你了”
沈紫妤的脸色因为欣喜而显得红扑扑的,但她的眉头却转瞬即蹙,她低低地叹道,“三皇子正妃定的是西昌孟氏的女儿,身份尊贵,是这代家主的嫡长女。另一位侧妃则选了闽东刘氏的嫡女,身份也非同小觑。”
是因为压在头上的两座山,都又高又重的缘故吗?
沈棠顿住了脚步,眼神明亮而犀利,直望进了沈紫妤的内心,“我记得你曾说过,选择三皇子是一条冒险的路,但只有冒险,才有机会成为人上之人。言犹在耳,四妹这么快就后悔了吗?”
“不,我不曾后悔。只是,有些担心……”沈紫妤急忙解释道。
沈棠摇了摇头,“你已选了这条路,而且再无更改的可能,那么就算前面的路再多艰险,也得一往无前地走下去,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沈紫妤一把抓住了沈棠的手,定定地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坚毅无比,“求大姐姐告诉紫妤,什么才有用?要达到我的目的,到底要怎么做才有用?”
沈棠轻轻地将手抽回,笑着说道,“这话,四妹不该问我,要问便问你自己的心。你想走到哪一步,自然就有不同的做法。只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做法,我揣测着,大抵也脱不开八个字吧。”
沈紫妤急切地问道,“哪八个字?”
“不急不燥,不骄不馁。这不过是我的臆猜,想必真的做起来,要比这难上千倍万倍。四妹是玲珑剔透的人,该怎么做,其实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就顺着你的本心去做吧,只要以后回想起来能够不要后悔,那便足矣”
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停着的宫车里,传来沈紫嫣的怒吼声,“喂,我说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得拖到什么时候啊,还不走得快一些?让皇贵妃娘娘和六公主久等了,这罪责你们担当得起啊?”
沈棠眉头微挑,脚下的步子便更细碎了起来,沈紫妤甚是伶俐,又向来受惯了车中那对姐妹的戏耍,这时瞧沈棠慢了下来,不由也起了促狭的心思。
她作势往旁边一扭,“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沈棠明知她故弄玄虚,却仍自装作一副惊讶害怕的模样,连声问道,“四妹,你怎么了?”
沈紫妤扶着瑞儿的手,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冲宫车那里大声说道,“二姐,三姐,妹妹的脚不小心扭了一下,迈不得大步子,有劳你们两位再稍等一会了。”
宫车要比寻常的马车宽大不少,因此皇贵妃只派了一辆车来,沈棠和沈紫妤两个若是不到,沈紫嫣姐妹便不得先行。
照沈紫嫣这说一不二的跋扈性子,能等上那么会已然是耐不住气了,这会又听说沈紫妤的脚扭了,还得继续再等,心中那股不畅之气,怕是憋闷地更加厉害了。
只是,这到底是皇贵妃娘娘派来的宫车,车夫俱都是宫里的人,沈紫嫣虽然嚣张惯了,但是在外人面前却一向是要维持自己的风度和尊严的。
她自然是无法强行命令受了脚伤的妹妹疾步而行,那便是不悌了。她心中盛怒非常,但却也只能甩一甩车帘子罢了。
终于,沈棠和沈紫妤慢吞吞地爬了上来,宫车徐徐驶出了安远侯府。
沈紫姝有心想要嘲讽几句,但沈棠与沈紫妤一上宫车,便就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便是说了几句带着酸意的话去,也只当听不见一般,充耳不闻。她又恼又恨,但却全然无法,只好与沈紫嫣大眼瞪小眼,一起生起了闷气。
等入了宫后,姐妹四人先到坤和宫向皇贵妃娘娘请了安。
皇贵妃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但沈棠却不曾遗漏掉她眼中的失望决绝,她心中微微叹息,皇贵妃怕是被皇帝逼得已经退无可退了吧?
这时,皇贵妃略显疲惫地抬了抬手,“满菊,将几位小姐送至六公主那儿去。”
满菊在前面引路,沈棠便转过身子,徐徐地跟着她前行。
这时,皇贵妃却道,“棠儿留下。”
沈棠脚步微顿,回转了过去,她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在这闷热的夏日带来一丝诡异的清凉,她微微地侧过了脸去,只见到四道嫉恨而狐疑的目光像箭一般向她射来。
她的嘴角漾起一抹苦笑来,被皇贵妃叫住何尝是一件好差事?
但她却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又向皇贵妃福了一福,“皇贵妃娘娘唤棠儿,不知有什么吩咐?”
皇贵妃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得近一些,“好孩子,上回青凤楼的事,多亏了你机警,慕儿才能转危为安,变祸为福。你且放心,我与慕儿都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沈棠低垂着眼眸,柔声说道,“救三皇子便是救沈氏,救沈氏便是救自己,这些都是棠儿应该做的,不值当皇贵妃娘娘和三皇子记挂。”
皇贵妃的眼神越发柔和了,她低低地说道,“棠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若是我的翩翩能有你一分的聪慧机敏,我也便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烦忧了。”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担心,也隐隐藏着几分无奈和悔意。
沈棠轻轻扶住了皇贵妃的手,“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棠儿也不会天生就能自识自省的。六公主聪明灵慧,有些事情现在开始知晓,现在开始学起来,也不算太晚。”
她心想,六公主并非草木,青凤楼之后皇帝对皇贵妃如何,对三皇子如何,对她如何,应皆看在了眼里,有了切身的体会,理当知晓了皇贵妃这些年来的竭力维持,是何等的艰辛,也理当知晓了摆在面前的,绝非是什么小事,而是生死存亡。
若她仍旧什么都不懂,那……便活该只能做一颗弃子了
皇贵妃闻言略有些感激地握住了沈棠的手,“自七夕之夜,从青凤楼回来之后,翩翩便比从前沉静了许多,她不比从前常常开怀大笑了,但却也不再说风便是雨。这变化虽算不得顶好,可她总算是懂得了一个道理,世人常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若是偏听偏信,没有自己的分辨力,那便白白当了人家的棋子,自身倒受其害。”
沈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管六公主作了什么转变,她即将要嫁入的却是虎狼之家,她的夫君更是一头凶恶的中山狼,这段姻缘还不曾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就算将来三皇子登基称帝,再对六公主作补偿,也不过就是荣养起来罢了。
希望,六公主能熬到三皇子登基称帝给她补偿的那一日。
皇贵妃见沈棠不声不语,以为她不好意思接这功劳,便又说道,“过了今日,翩翩便不再接见外客了。棠儿若是方便,等会见了她,再替我好好劝劝这孩子吧。”
沈棠忙应了下来,“棠儿晓得了。”
皇贵妃微微颔首,语气中略带了几分可惜和遗憾,“若是慕儿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便放心了。只是,你说得也甚是在理,如今慕儿需要的是有力的支援和后盾,西昌孟氏确实是最好的正妃人选。”
她说着便嘿嘿地冷笑起来,“父亲端的好手段,说动了孟氏的家主亲自上京来,要将他的嫡长女嫁与我家慕儿。金銮殿上,众目睽睽之下,皇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位孟氏家主,是当年含冤而死的孟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兄长,皇上可是心虚得紧呢,因此这婚事一说便就允了。”
皇上定是有心想要不应的,但孟氏家主亲来,手中说不得还握了什么当年的证据把柄,一旦惹怒了对方,那先皇后和太子真的便要声名扫地了。
皇帝是不得不答应这门请婚。
沈棠浅浅一笑,“既如此,皇贵妃娘娘还有什么好忧心的?如今我们虽仍处劣势,但却呈上升的势态,而太子虽然看似高高在上,其实颓势已显,到底力不从心,已有了下落之象。鹿死谁手,只待来日了。”
皇贵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一只手轻轻地捂住了胸口,“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一般。”
沈棠柔声安慰道,“娘娘还是要放宽心。祖父精于算计,长于权谋,有祖父为您和三皇子筹谋,何愁大事业不成?”
皇贵妃闻言心下稍安,嘴角也渐渐起了笑意,她见满菊已然回转,便笑着说道,“满菊,又要劳烦你了。替我将大小姐送到六公主那吧”
满菊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道,“这是满菊的本份,哪里当得起娘娘一声劳烦?大小姐,请”
沈棠又回头望了一眼,软榻上的皇贵妃美艳已极,雍容之至,但身形却甚显憔悴孤寂。
她在心内低低一叹,寂寞宫墙老,果真如此。
这时,满菊突然说道,“好教大小姐知晓,六公主一共下了八份帖子,除了沈氏的四位小姐,今日来的还有忠勇伯府的李大小姐,威北侯府的林二小姐,永宁伯府的秦三小姐,泰安侯府的莫二小姐。”
沈棠的眉头一动,莫伊汐?来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