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八章 捉奸

春申殿前,灯火辉煌下,威北侯夫人正挽着保国公夫人的手臂走了进来,她略有些嗔怪地说道,“皇贵妃娘娘身体抱恙,后/宫便该请孟妃娘娘来主持。您瞧,这回没个主事人,这些宫女们就不像话起来了,斟杯茶水,也能将您的衣裳弄脏。”

保国公夫人倒并不是十分在意,她笑着拍了拍威北侯夫人的手,柔声说道,“好啦,小宫女失了手,不小心弄湿了而已,幸而我命人带了衣裳,重新换过便是了,值当什么?”

威北侯夫人忙赞叹道,“也只有您有这个胸襟。”

保国公夫人笑着说,“安远侯家的大孙女也弄湿了衣裳,这会也在春申殿吧?这丫头倒果真有几分才学,生得也好,不知道有没有说过亲。”

威北侯夫人眼珠子一转,谄媚一笑,“保国公府的公子们不都已经成家了吗,您这是想替哪位说亲哪?”

保国公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小外孙。”

威北侯夫人想了想,问道,“是云州城岚娘所出的那一位小公子?我算算,他今年也该有十五岁了吧?”

保国公夫人的眼神微微一黯,她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岚娘都没了这么多年了。阿觉这孩子,没了亲娘,父亲也不大管他,继母也没把他的婚事放心上,这一拖便都十五了。前些日子,他父亲来京城,便将他托付给了我,婚姻大事都由我来作主,论身份地位我家阿觉也都不差,相貌人品自然更是上乘,我便想着要给这孩子寻份好亲。”

她提到外孙,神色略有些和缓,指着前方春申殿的正庭笑道,“我瞧安远侯家的大孙女不错,就是门第上有些不及,也不知道安远侯舍不舍得将孙女儿低嫁。”

威北侯夫人的脸上意味不明,她怪怪地笑道,“我听说安远侯甚是宝贝这孙女,永宁伯的嫡长孙,瑞王世子,宋大学士的嫡长子,甚至还有醇王世子,都曾去安远侯府下过请婚帖,但俱都被沈侯爷拒了,想来安远侯早就有了安排。”

她打量着保国公夫人的脸色,急急地补了一句,“不过保国公和沈侯爷多少年的交情,说不定您去问问,便能成就了这桩婚事。”

保国公夫人敛眉想了想,再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再说吧。”

话刚说完,她的脚步就是一顿,面上的神情立刻沉重而严厉了起来。

春申殿的门虚虚地掩着,从里头传来若隐若现的呻吟声和喘息声,越是立得久,听得便越是清楚。那声音如哭似泣,一会高亢,一会低缓,一会痛苦,一会舒畅,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男子满足的咏叹。

威北侯夫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她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眼神里也满是兴奋的神色,她大声叫道,“给我推门进去,看看是什么人竟然那么大胆在后/宫重地**宣yin。”

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威北侯夫人所带的奴仆俱都是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身强力壮的,一接到命令,便推门的推门,捉奸的捉奸,不一会儿便听到殿内传出女子惊恐和哀求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拉住我,你们走开,走开”又夹杂了男子气急败坏,又惊又恐的喝斥。

威北侯夫人脸上的得意之色更重了,她试探地对身旁的保国公夫人说道,“老夫人,您看这事……”

保国公夫人脸色铁沉,深深地望了威北侯夫人一眼,方才还说过沈家的大丫头在春申殿换衣裳,这会便出了这事,里头那女子不是沈家的还能是谁家的?

但她心中却甚是狐疑,若非方才威北侯夫人绊了那斟茶的宫女一脚,那杯茶水便就不会泼到自己身上来,脏污了老大一块,但却是在不显眼的衣角处,如今天热,离宴席结束又没多少时辰了,她原本是想将就一下就算了的。

若不是威北侯夫人提议要到春申殿来换身衣裳,她这会也就不必面对这样的尴尬事了。

但既然事已如此,她也只能沉着脸说道,“先进去看看是什么人,再作决断吧。”

威北侯夫人暗自得意,还能有什么人?自然是皇上希望看到的那两人了。

她扶着保国公夫人掀开层层的纱幔珠帘,便看到榻上的男女皆都衣衫凌乱,发丝发扬,那女子浑身颤抖畏缩在男子的怀中嘤嘤地哭着,看不清她的脸。

但,这时候,除了沈家大小姐还有哪个女子会踏进这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中呢?

威北侯夫人的眉头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厉声喝道,“大胆奴才,竟然敢在春申殿yin乱通奸,惊吓到了保国公夫人,真是太胆大妄为了来人,将这对狗男女捆起来,我要请皇贵妃娘娘处置处置。”

榻上的男子柔声安抚了怀中泣不成声的女子几句,然后将垂落的发丝稍稍撩起,沉着声音说道,“你若是敢捆孤,就尽管来捆吧”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皙柔美的脸来。

威北侯夫人顿时一惊,急急地拜了下去,“臣妇叩见太子千岁。臣妇并不知道是太子殿下在此……宠幸……宫女,因此才口出狂言,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保国公夫人越发狐疑了起来,她看着威北侯夫人原本得意洋洋的脸色一下子惊惶失措了起来,在公侯府邸中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她,又怎么能丝毫没有猜测呢?

她心中隐忍着怒意,既对威北侯夫人无故利用自己去陷害沈家女而感到愤怒,又对眼前这尴尬的场面感到无力。

但此刻,她能做的,却仅仅是向太子告罪然后恨恨地甩开袖子,呆着身边随侍迅速地离开这充满了算计和污秽的春申殿,只留下威北侯夫人一个人在那发抖。

威北侯夫人自然是应该要发抖的,这情景与皇上设计中的,与她猜想中的截然不同,太子不应该出现在这的,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被她捉奸在床的是太子和沈家丫头,那岂不是变着法儿地成全了太子的心意吗?须知,太子对那沈棠颇为迷恋,如今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饭,就是为了太子的面子,皇上也只能答应这门婚事了。

沈氏女,怎么可能只做个籍籍无名的妾侍?三妃之一是定有她一份的,便是不将位置给她腾出,说不定还会在良媛良娣之上增设一个位分,那就坏了。

要知道,她的长女可是将来的太子良娣,若是太子记恨今日这仇,将对她的恼怒全撒在了女儿身上,将她打入冷宫,那该如何是好?

太子见威北侯夫人愣在殿中,眉头微皱,一边将自己的衣裳重新穿戴了好,一边又拿过自己的外衫小心翼翼地替怀中的女子披上,然后冷冷地道,“还不快出去?”

威北侯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心中略松了口气,听太子这语气,想来也并不想这事让人知晓,那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劫。

但她的心还并未全部放下,却又紧紧地提了起来,因为皇上急切而带着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出了什么事?”

皇上的身后跟着安远侯沈谦,威北侯林成以及景阳王赵寿,当然他们的随侍以及宫中的护卫,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进了内室,但看到眼前的情境时,却直直地愣在原地,等顿悟过来后,气怒非常,他脸色霎时涨得通红,手指颤抖地指着太子道,“你……”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对他真心所疼爱的儿子说出一句重话来,他哼哼了几声,便将矛头全部指向太子怀中的女子,“来人啊,将这勾引太子不守妇道的贱/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太子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女子,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背,柔声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你好,我好,你死,我死。”

皇上气得浑身颤抖,“熹儿,你”

景阳王抚着胡须,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沈谦,见他虽然表情有些紧张,但眼神中却流露着自信和戏谑,心中顿时便安了下来,他沉沉地开口道,“皇上,一个女人而已,既然太子殿下喜欢,便让他收下了又能如何?何至于动那么大的怒气?”

皇上的语气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个女人而已?皇叔你说得轻巧,你可知她是什么女人?她是……”

太子怀中的女子还不曾抬起过头来,皇上便要说出她的名姓,威北侯见状,忙咳嗽了几声,将皇上的话打断了,他为难地说道,“景阳王,太子三妃的人选已经定了,且已经大告天下,这时再纳什么女人,似乎有些并不合适吧?”

景阳王不解地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三妃没了,不还有夫人吗?堂堂太子东宫,不过是看上了一个女人而已,至于要闹成这样吗?”

太子趁机求道,“父皇,孩儿是真心喜爱她的,您就成全了孩儿吧她方才已经说了,只要能和孩儿在一起,便是委屈做一个夫人,也是行的。”

皇上忽然想到安远侯曾替他孙女拒绝了太子正妃这个位分,如今再归太子,却不过只是区区一个没有品阶的夫人,这差别之大,让他心生出一股浓烈的快意来。

他想了想,脸上的怒意便收了几分,忽然笑了起来,“还是皇叔说得对,正是这个道理,朕一时竟然没想明白。好,熹儿,那朕就成全你了。”

太子欢喜难抑,不由连声谢道,“孩儿多谢父皇的成全。”

他谢完皇上,又语气真诚地对安远侯沈谦说道,“沈侯爷,孤向您发誓,虽然位分上对她委屈了一些,但有我护着,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也绝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您就安心将她交给孤吧”

沈谦一愣,一脸地莫名其妙,“太子殿下,您……您这是何出此言啊?”

太子有些愧意地将怀中的女子搂得更紧一些,解释道,“今日是我一时意乱情迷,才唐突委屈了她,并不是她的错,还请您切莫惩罚她。”

沈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老臣实在是不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这女子莫非是老臣的什么人?”

太子刚想答话,忽然殿外传来荣福好奇的声音,“咦,这里怎得聚了那么多人?让开,本郡主的耳环掉在了殿中,要去拿回来,那耳环可是先太后所赐,若是没了,这罪责你们担当地起?”

景阳王叹了声,朗声说道,“慈儿,父王在此,你进来吧。”

荣福郡主刚踏了进来,殿中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太子殿下更是愣在了原地,他又惊又惧地指着荣福身后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怀中嘤嘤地哭泣着的人儿,一时惊住了。

沈棠跟着荣福郡主行了礼,见众人皆神情莫测地盯住了自己,不由一脸莫名地向沈谦问道,“祖父,棠儿的脸上沾了什么物事吗?”

沈谦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然后说道,“没啊,没什么东西啊。”

他一边又转头冲着景阳王问道,“王爷,您这般看着我家棠儿,是何道理啊?难道我家棠儿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这时,沈棠却一脸惊恐地指着太子怀中的女人,颤颤巍巍地说道,“绵雨,你……你怎么会这副模样?我不是让你过来替郡主找耳环的吗?你怎么会……怎么会”

太子怀中的女人终于敢抬起头来,哭得一脸梨花带雨,她抽泣着说道,“小姐……我也不知晓。我只是过来替荣福郡主找耳环,太子却忽然……忽然过来……呜呜呜……”

太子浑身一震,一把将绵雨的头发抓了起来,看到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这张脸自然也是美极,甚至还带了几分**和诱惑,但却不是他心中念想的那人。

他低低地呢喃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方才与他欢好的,是他梦中的那张脸……他依旧不敢相信,又将绵雨重新穿好的衣裳一把撕碎了,将她肩头重重的咬痕露了出来。

太子跌坐了下来,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了个光,这咬痕是方才她答应他,就算只是做个没有品阶的夫人,也要与他在一起时,他重重咬下去的,可方才那张脸却不是眼前的这张。

荣福见状,眉头微皱,问道,“父王,这是怎么回事?棠儿被李公公请来这里换衣裳,我因发髻松了便也过来整整,等我们收拾妥当了便去了御花园走走,期间我发现我的耳环丢了一只,便派了这绵雨丫头过来寻。过了许久都不见她来,因此我才和棠儿又回来寻她。统共也没多少时间,怎么会……”

沈棠也很是不明所以,她好奇地望着沈谦,“祖父,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谦笑得跟狐狸一般,“这是你的丫头?倒果真是个有造化的孩子。她入了太子的青眼,太子将迎她为夫人,还发誓不让她受委屈呢以后可不许再绵雨绵雨地瞎叫唤了,得叫绵雨夫人。”

他笑着向气糊涂了的皇上建议道,“皇上,若是您需要的话,老臣可将这女子认为义孙女,您看如何?”

皇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回是彻底地沈老狐狸反将了一军,但此时还有景阳王在场,他也发作不得,因此只有恨恨地说道,“不必了。”

他又是怜惜又是生气地望了瘫软在地上的太子一眼,厉声喝道,“还不赶快将人给我带走?”

话刚说完,便气急败坏地甩了甩袖子,命人架了太子和绵雨一块往殿外走去,威北侯恨恨地拉过了仍自呆立一旁的夫人,然后半拖半拉地也跟在了皇上身后离去。

荣福虽然并不知道从头至尾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她聪明灵慧,却已经将事情看出了七八分,想到沈棠在这等险境之下,还能扭转乾坤,反将了皇上和太子一军,她心中便有些欣慰。

只是,绵雨那瘦弱的背影却印在了她的眼帘上,她不由低低地一叹,“也不知道那丫头还能不能留得一条性命在”

景阳王摇了摇头,“皇上自然是恨不得将那丫头大卸八块的,但太子素来仁厚,又发过了誓,说不定还能保她一命。”

沈谦却说道,“皇上就是想动手,也不会是近日,这丫头至少还能安全活到太子大婚那日。以后嘛,便就要看这丫头的造化了。”

沈棠听了,不知道怎得心中却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沈谦见她神色黯然,不由说道,“今日险中求胜,皇上对我们的恨意便又加了一层,看来很快便就要到彻底撕破脸面的那一刻了。”

沈棠的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问道,“祖父,皇上从前便是这样的吗?”

沈谦还未曾答话,景阳王却叹息道,“皇上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当年他未显达时,可不是这个模样的。”

沈棠曾经听祖父说起过皇上的身世,他和瑞王都是唐妃之子,唐妃出自民间,并无什么势力,因此皇上虽然贵为皇子,却一直都不太受重视,若不是先太后当时无子,将他记入了名下,他又怎么有机会角逐这天下至尊的宝座?

说来也是上天护佑他,先帝其他的皇子都在夺嫡之战中死的死伤的伤了,便只剩下了他和瑞王还有大名鼎鼎传说中的恒王。

皇上资质平庸,实非天子之材,但到后来先帝的子嗣便只剩下了三个,瑞王主动退出了夺嫡之争,倒是恒王杀伐决断英果非常,堪为明君之仪。

但对于世家贵族来说,只有平庸的帝王才能给他们最大的发展空间,才能使他们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因此以祖父沈谦为首的这些公侯纷纷站在了皇上的身后,最终将皇上推上了天子的宝座。

因为祖父对皇上有拥立之功,等他登基之后,这才迎了皇贵妃入宫,当时也曾君臣相谐,互融互洽,相互依存。可不过短短十数年的光景,皇上和沈氏之间,便落到了如今这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景象。

景阳王仍自叹息,但颇了解孙女的沈谦却警觉了起来,他沉声说道,“皇上虽然平庸,但却并不昏佞。但这半年内,他对我沈氏的打击尚可以理解,可对皇贵妃以及几个孩子那样残忍绝情,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了。”

沈棠低头沉吟,片刻之后才低低地说道,“今日皇上赐给我的那杯琼浆中,下了能让人迷性狂乱的秋草根。我曾在古籍之中看到过,与这秋草根相依而存的,还有另一种植物,名叫藻齿红参。若是有人服用了那药草,又正好心中有着强烈的执念,那就会变得偏执异常,心中眼中便只有这一个想法,为了这执念,不惜做出残忍绝情之事,不择手段也要达成这目的。”

沈谦的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他轻轻抚了抚胡须,沉声说道,“这世间还有这等诡异的药草?”

沈棠轻轻地点了点头,“若是皇上身边有秋草根,又何尝不会有藻齿红参?只是这毒到底是谁所下,却有待查究。”

沈谦点了点头,转身对景阳王说道,“这事还请王爷多加留意了。”

景阳王虽然明确地站到了三皇子一边,但他到底仍旧是皇上的叔父,听到他的转变皆因被毒所致,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听了沈谦之言,便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乾元殿内的歌舞已退,朝中重臣和家眷都陆续散场,景阳王世子也匆匆寻了过来,沈谦这才与景阳王道了别,然后带着荣福和沈棠出了春申殿。

在回安远侯府的马车上,荣福一脸探究地问道,“这事情的始末,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便算是你得了先机,知晓皇上要算计你,可要化险为夷,甚至反将一军,却并非易事。快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是如何将太子引至春申殿的?”

沈棠苦笑道,“我不过是为了保命,才行这见不得光的计策,郡主还是莫要问了。”

荣福撅起了嘴巴,转眼又狡黠一下,“你的手段不光明,我却也不是什么高尚人呢,咱们彼此彼此。若是你将方才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我,那我也把我打算如何处置沈紫嫣告诉你啊”

这算是交换?但沈棠无疑被这提议诱惑了,她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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