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丞相满脸震惊,却又似是有所预料,他面色凝重,来回踱了许久,这才抬头问道,“你们所言可是真实确切?大王他……竟然是十几年已经死去的大周恒王?”
赵誉从怀中掏出瑞王的印信,所幸早前准备周密用油纸包住,并未在水中化开,他递了过去,“事情的详细始末,尽在这陈情书中,还请丞相大人向女王递呈!”
丞相却有些犹豫,他低声说道,“女王对大王颇是敬重,这才肯将西域王的王位相交,我恐怕女王对大王的身份早就有所知晓了……更何况,他们还育有一名九岁的王子,若是女王早就清楚了这些事,恐怕会从此于我不利。”
沈棠眉头轻皱,她上前一步说道,“丞相,若是西域国都不存在了,那您这个丞相又会在哪里?恒王有子,已然十七岁了,您以为将来这大周江山,恒王是会传给负疚情深的元配所出的嫡长子,还是女王所出有异国血统的王子?恒王在时,女王与王子或许还有立足之地,但若是恒王身死,那么新皇会放过他们吗?”
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是家国江山西域洛氏的生死存亡重要,还是所爱过的男人重要,我相信女王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丞相听了若有所思,他心中想到自从大王登基,便不断打压他们这些忠于洛氏皇姓的老臣,反而去提拔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西域国被大王经营到了如今,真正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老臣已经寥寥无几了,若不是女王的坚持,自己怕也早就告老还乡。
大王若是在大周站稳脚跟,的确是能做到吞并西域这事的,他先用西域的兵马夺了大周皇位,然后再反过来以大周兵马钳制西域国,不消半年,西域便是大周属国,或者沦为大周的一部分。
而眼前这几人的气度声势,看起来都不像是在说谎作假,他们也没有必要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来说谎作假,若他们说的果然是真,那么自己身为一国之丞,又如何能够真的眼见国破家亡,莫名其妙沦为大周的属国?
更何况,王子已经九岁,不过几年便当成年,女王便是不擅朝政,也不过就是等待几年的功夫,自然由王子来承接皇位。大王对西域国而言,早就不是从前那样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了!
丞相思虑再三,终于伸手接过印信,然后点头说道,“单我一人进宫,恐怕不能说服女王,几位不妨与我同行?”
得此邀请,那便意味着丞相已经被彻底说服,沈棠不曾料到此行竟然如此顺利,但想到于丞相而言,如今恒王与他就算没有任何外力也都是彼此最大的敌手,恒王迟早有一天都会将他收拾,若是丞相能先发制人,将恒王打败,这才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其实就算自己给的是假消息,于丞相也并没有什么坏处,但一旦是真,却是能将恒王一击即倒的关键。
她想了想说道,“外面有人在追捕我们四人,这些人马都是恒王在西域国内的死忠,想来还有些身份地位,我怕此时丞相入宫,会让那些人盯上,若是他们恼羞成怒,誓死要拼个鱼死网破,那说不定连丞相大人也会有危险!”
丞相眼珠子一转,“难道是羽林军的人?”
西域的羽林军,便相当于大周的城防所,有着很大的权威,若是他们想要在都城寻个什么人,只要出示令牌,所有的人便当乖乖配合,否则便是纵放逃犯的罪名,便是他这样的老臣,也要给他们羽林军留几分颜面,若果真是他们,那还当真是相当棘手的。
但随即他却抚须说道,“不过是一些走狗罢了,若是老夫真的要进宫见架,他们还真能将老夫如何?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立刻进宫!”
沈棠不知道怎得心中却深觉不妥,昨夜花满未曾捉到自己等人,想来就已经起了疑心,他只要向守城卫士打听一番,便就知道今日有伶馆舞姬入城,丞相府是必然要暴露的,恐怕这时早就已经守住了丞相府的各个角落,又怎会让自己等那样轻易就入宫见女王?
但她却随即想到,若是今日进不了宫,想必明日就更难了,与其这样犹疑不定,还不如就这样誓死一拼,她点了点头说道,“好。”
又回头吩咐严知和碧笙在丞相府等候,以防万一她和赵誉栽了,尚有后继之人,这回碧笙倒并不曾反对,一来形势逼人,二来马车中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丞相的马车刚出府没多久,果然就被拦了下来,丞相心中怒意升腾,粗暴地掀开车帘说道,“是何人胆敢拦本相的座驾?”
为首的那人骑着马慢吞吞地溜过来,先是行了礼,然后一双贼眼便朝车厢里望过去,“方才刑部大牢内逃脱了几名重刑犯,正往相爷的方向过去,那几个都是极其暴烈的凶徒,若是不及时捉拿归案,恐怕要引起百姓恐慌,不知道丞相大人可曾见到?”
丞相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因此脸色更沉,“并不曾。本相有紧急军情要进宫回禀女王,若是耽误了军机要事,你们小小的羽林军恐怕担待不起,还不将人散开,让本相车驾过去!”
那首领却并纹丝不动,反而更逼近前来,“丞相大人似乎不曾听明白,那几个暴徒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我们羽林军身上背负的可是整个都城百姓的安全,也同样轻忽不得。丞相是不了解他们的习性,狡猾多端,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趁着您不曾注意,溜进了您的马车呢!”
他露出森森的一笑,重重说道,“丞相,为了您的安全起见,不如让属下来替您检查检查,看看你的车上是否有什么危险分子存在?”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丞相自然不肯,他怒声喝道,“来人啊,将这些人给我挡开,贻误军机,你们羽林军这回等着瞧好的吧!”
丞相的卫队立刻上前,但不过三五下,就被有备而来羽林军军士给打倒在地,丞相见状气得都要吐出血来,“你们是想造反了吗?我是西域国的丞相,如今怀揣紧急军情,要去回禀女王,你们却百般阻挠,这是什么道理!”
首领哈哈笑道,“丞相大人误会了,咱们不过是想替您把守安全,哪里有您说得那样严重,若是您车内无人,安全无虞,咱们立刻就放您过去,不会耽误什么紧急军情的!”
他忽得横眉冷对起来,“若是那些钦犯都藏在您的车中,那丞相恐怕要对女王好好解释一下,为何要勾结钦犯的始末了,而且这还是入宫的方向,难道丞相大人要对女往行不利之事吗?大人啊,行刺女王这样的重罪,莫说您只是丞相,便是王爷公主,也是承担不起的!来人,给我搜!”
丞相气得不轻,身子紧紧地颤抖着,心中想到这些人定然就是大王安插在都城的爪牙了,想不到不过只是些走狗而已,都这样嚣张,根本就不将自己这个老臣看在眼里,这定是得了大王的授意,可见大王很快就要将手伸到自己头上了。
势可忍,孰不可忍?他咬紧牙关,心中暗暗道,绝不会让大王再有得意的一天,莫说这周朝世子带来的消息是真的,便是假的,他自然也要将他弄成真的!
羽林军的军士将豪华的丞相马车翻了个遍,连车底都不曾错过,却还是一无所获,那首领十分惊诧,却同时又有些懊恼,但因为接了上头的死命令,便是如此,仍旧不肯放行。
这时,从西北角忽然有人影闪过,那首领被吸引去了目光,立时便令人去追,反倒不再管丞相这里,随意抱了个拳,“属下还有公务在身,丞相大人还请自便。”
丞相冷哼一声,让随从收拾了马车,便再不理他,带着人马扬长而去,隔开很远之后,他回头望着首领的背影,冷笑着说道,“今日之仇,本相记住了,将来有的是你好看!”
随着丞相车马的移动,那些摔得歪七倒八的侍卫也俱都起了来,追赶着马车小跑步而去,而其中缓缓抬起两张有些不一样的面孔来,他们两个对视一笑,正是沈棠和赵誉!
过了两重宫门之后,丞相便携着他二人进了西域皇宫,此时已经深夜,早有进去通报的内侍快步出来迎接,“女王请丞相到议政厅,她随后就到。”
说完,便引着他三人前去,等进了议政厅之后,便立时退了下去。
丞相低叹一声,“老夫不曾想到,大王他对我竟然……方才若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恐怕此时不论你我,都已经在刑部大牢之中了!”
他语气微顿,继续说道,“女王乃是性情良善之女子,惟独对大王却是情深一片,更何况膝下还有与大王的王子,稍候见了女王,还望两位说话要婉转一些,免得触了女王的逆鳞,不仅于事无补,反倒还会伤及已身!”
话音刚落,珠帘掀起,有熏香传来,内侍低哑的嗓音响起,“女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