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冷笑道:“你是皇帝,是个当了四十几年的皇帝,握着无上权力,现在说出这样的话,谁会相信?就是个没见识的山野村夫,也不会相信。”
乾隆端正了一下坐姿,苦笑道:“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还有什么不可以言明的。做皇帝也不是有权力就可以百无顾忌的,也有着百般的艰难,连南巡一次,朝中都有大臣寻死觅活的极力反对,更不要说更改祖制成法,尤其是京中的各家王公贵戚们,就是让太后出面,也一样摆平不了他们。”
王天盯着他冷笑不语。
乾隆索性放开了思路,决定与王天开诚公布的谈论,对方是冲着剃发易服来的,若不能用言语打动对方,让对方认识到其中的艰难,自己的麻烦就大了,于是伸手拿过摆放在床边的一件明黄里衫道:“你看看这件衣服,这也是汉服,我也一样穿汉服,虽然是穿在里面,但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从心底里喜欢汉服,向往汉服的华美,就是连先帝在宫中也时常穿着汉服。”
王天看着乾隆手中拎着的那件汉服,惊讶地问道:“你也喜穿汉服,这正是天大的怪事了。既然喜爱汉服,又为何不改变了呢?”
乾隆黯然摇头道:“想要改变?难啊。我自小就喜穿汉服,只要穿上汉服,我就觉得背后施着根辫子实在难看,所以在着汉装时都要戴上能盖住全头的帽子,有心改变一下装束,但那时我也无力改变。后来登基为帝了,忍了几十年,觉得自身有了威望,朝政大权掌于手中,便在朝会上提出更改成前明朝服,只是上有太后威压,下有群臣反对,多次的提议都无疾而终,我依旧只能在后宫中偷偷穿着汉服而不敢显露于人眼,最多要画师画上几幅着汉装画卷,挂于深宫留待回忆。。。。。。”
王天冷笑道:“皇帝也会当得这般窝囊?你是在讲笑话吧?”
乾隆动了真感情,凄然道:“世人眼中只知帝皇手操亿万人的身家性命,风光无限,可又有谁知身为帝皇的烦恼和艰辛?发布一纸政令说是轻巧,其中的厉害和利益又关系到多少人家?只要上下一煽动,便上有太后、下有王公朝臣群起攻击,难道一个皇帝就能不顾群臣的反对,杀掉他们强行发布?皇帝也是人,但只是一个人,下面的事情还是要朝臣们去做的,如果政令通不过朝臣的同意,又有谁来传达?一意孤行不可取,做皇帝也要考虚下面群臣情绪和意见的,这里面的艰辛,我又能向谁去说?万般的苦闷也只能深藏心底。”
王天怒道:“你罗里罗索的说了一堆,却没有一点实用,全都是废话,这是推托之辞。”
乾隆现在哪还有半点帝皇的威度,看上去着实就是一个了无生气的普通老头子,现在王天摆明了车马不想放过他,只好咬咬牙,说出心底的忌讳了,便道:“我老了,在这个人世也没几年好活了,也用不着再遮遮掩掩的说话,这当皇帝的一生,除了向西疆和大小金川动刀枪是我说了算的,其余的政令又有哪一件不是在与太后和群臣的相互妥协下达成的,就是连前几次南巡,都有太后在身边跟着,生怕我做出什么犯了大清规矩的事儿来,前两年太后驾薨,可依旧还有王公贵戚们盯着,再说我也老了,再不复当年的盛气,只想安安稳稳渡过几年余生,这大清的天下,几十年前就谣言四传,说我这个皇帝来路不正啊。”
王天好奇心顿时就上来了,问道:“你?你来路不正?”
乾隆用奇怪的眼光看看王天,问道:“这事天下都传遍了,你为何不知道?”
王天不悦地道:“老子不是说,刚刚才出山。”
乾隆道:“这事是从我爱穿汉服而被谣传出去的,说先帝和一个陈姓汉官同日生下孩子,被先帝招进雍和宫观看,再抱出来时就变成了女孩,而那换入宫中的男孩子就是我了。”
王天一听,天下还有这等事关帝皇的密闻,便饶有兴趣的问道:“那男孩是不是真的就是你?”
乾隆叹道:“世上谣言本不可信,只是三人成虎,被人说多了,也就有人信了。他们也不想当年先帝才三十四岁,正当壮年,虽然长子和次子未能成年便夭折了,但还有一个八岁的三阿哥,和还有只差三个月就临产的五阿哥,又何必偷偷摸摸拿自己的女儿去换人家的儿子?”
王天失望的道:“原来真是个谣言,既然是谣言,那又关你何事?”
乾隆道:“虽然是谣言,但谣言已深入人心。王公大臣虽然不会相信,但心底疑惑已生,太后出面辟谣都无法清除,只因为太后与我是母子,纠缠的时间一长,就连太后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我来,生怕我否认满人的身份,把自己当成了汉人,于是联合王公大臣,只要是有利于汉人的政令,必定加以反对,经常斥责我忘记了满人的根本,我也想更改朝仪,更改服饰,但多次努力,终是成空,若敢一意孤行,太后都有可能联合大臣废了我的皇位。”窝囊啊,乾隆说出深藏心底的忌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窝囊,但是面对这种胆比天大的强人,也只能暂时妥协,顾不得一时的忌讳了,脸面的重要,还不如性命的重要。
王天开始有点信了,一个皇帝,连自己最软弱的一面都展露出来给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看看这个瘦骨如柴的老人,他还真不忍心再逼迫下去了,可是真这样放过他,自己以后行走江湖的麻烦可就是一大堆了,想到这里,便一屁股坐回九龙宝座,盯着乾隆道:“你说得这般可怜,可是想老子放过你?可惜老子不想做缩头乌龟,还要行走江湖的,各地的官府还会来找老子的麻烦,难道你还想老子再去皇宫大内拜访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