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师长在接到自家侄子发来的消息后,就知道了李景林的想法。
好听点叫联合防御,难听点就是让他们川军当炮灰。
要是别的部队,黄师长可能就拒绝了。
但是独立团好歹没坑过人,而自家装备的确差人家有些大,刚拿了人家那么多好处,还是打鬼子,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于是他亲自来到乐山,打算跟李景林商谈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人家给了你面子,让你当总指挥,你不能给脸不要脸,真拿自己当老大了。
说实话,他对李景林敢顶着鬼子冲锋的做法,是万分佩服的。
鬼子的技战术,尤其是拼刺战术,他们川军深受其害。
一个小队的鬼子冲锋,没一个营都抵挡不住。
平均最少四五个士兵,才能换掉一个鬼子。
真要是打起仗来,少说也得七八个士兵换掉一个鬼子。
毕竟鬼子的重火力充足,真正的战损比,比这个还夸张。
像独立团这样,打成近似一比一的战损比,在他们看来是真的挺不可思议的。
黄师长心里服气,他也想这样,都是爹娘生的,谁乐意看着自己的手下去送死。
可是他们川军的条件,实在是办不到。
不说别的,就独立团的军粮供给,比他们川军师的还多。军饷就更不用提了,按月发放,你别嫌弃不是全额,他们川军都已经半年没收到军饷了,上级跟忘了他们似的。
不发军饷,他能用家国大义感召手下人,别管下面人听不听,最起码有个由头。
可子弹等弹药都发那么点,这还是跟着独立团屁股后面捡了几个功劳,要不然上头估计连弹药都会几个月补充一次。
他这个家当得,也的确十分难。
就连老家派来的补充兵,他都得挑一些体格不好的,厚着脸皮送到独立团民壮队伍里,让他们养上十天半个月。
谁让人家那里管饭呢?管得还是干的,窝窝头每天有四个。
这在他们川军里,得临上战场的时候,才有这个待遇。
言归正传,他来到乐山之后,就直接带着侄子奔向医院,他心里对这场反攻也不打准,想亲自听听李景林的意见。
休养了两天,李景林的脸色好了许多,最起码不像刚醒来时脸色那样煞白吓人了。
看到黄师长,他欠了欠身子,被黄师长赶紧摁在了床上。
“景林老弟,你有伤在身,这些虚礼就莫得计较了。”
李景林正在输液,他的伤势不轻,还主要是外伤,尤其要注意防止感染。
这时候还没有青霉素,伤口感染是十分容易要人命的。
“老弟,不是老哥说你,你都这么大的官了,以后可千万别干带头冲锋这种事情了,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手下的弟兄们着想。说句难听的,你的团没了你,上头想怎么拿捏,你的首先能扛得住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推心置腹了,李景林也承情:“黄老哥,这次是我冲动了,但是我的一位兄弟没了,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也会跟我一样吧。不过老哥的话我听进去了,以后我肯定会注意的。”
黄师长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提醒过后,就打算说正事了。
“小涛,你先出去,我跟李团长有事情商谈。”
小黄营长愣了下,他都当上副团长了,难道还没旁听的资格?
一边的二小看到自家老大对着自己点了下头,默默拉上小黄营长要出门。
“你拉着劳资做啥子……”
二小二话不说,改拉为拽,拖着小黄营长就出了门。
黄师长苦笑着摇了摇头:“唉,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李老弟你多担待。”
李景林笑了笑:“我年轻时候跟黄营长一样,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呢。黄老哥,你这次来是想了解下我的看法吧?”
黄师长从旁边拿了个苹果,示意了下李景林,看对方摆手,用袖子擦了擦就吃了起来。
“说实话,劳资从民国十一年参军,一直到现在,打了快二十年仗了,虽然之前在川里都是小打小闹,但是在保定讲武堂学的东西却是莫得忘记。也不晓得上头发了什么昏,这时候打反攻,脑子里装得都是个啥?不想着怎么稳固防线,积蓄力量,我就怕打完这仗,战区里的主力都打残了,来年拿什么挡小鬼子?”
李景林眼神一凝,他隐约间摸到了什么脉络,可就是想不起来。
要怪就怪他历史没学好,第五战区的鬼子,就是在这场冬季反攻中,受损太大,才在来年的五月发动了枣宜会战。
看到李景林皱着眉头思考,黄师长专心吃着苹果,也不打断对方。
等吃完了苹果,他才说起了现在的情况。
“江南边打得挺惨的,张将军亲自坐镇指挥,手下的官兵也卖力。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说了,他就差带队冲锋了,这个我老黄真是打心眼里服他,但是让我在他手底下当差,我是不乐意的。江北边,你估计也晓得了,打得就是个烂仗,加上中央军的那群龟儿子躲在后面,也没人肯出力。咱们现在打下了乐山县城与小王乡,其实已经打通了三十一集团军南下的通道。可惜结果你也看到了,就不用我多说了。”
李景林从枕头提下掏出一盒三炮台,示意黄师长,黄师长看他输液不方便,也叼了一根在嘴里,给两人点上。
“怎么了?觉得挺操蛋的?”
李景林重重抽了口烟,点了点头:“国家都要亡了,当兵的还不想着怎么赶走侵略者,是挺操蛋的。”
黄师长老脸有些发红,这小子连他都骂上了。
“黄老哥,我不是说你哈。”
黄师长翻了个白眼,就当没听到对方的这句话了。
“黄老哥,到了这个时候了,咱们不能缩,毕竟这里大量的物资还没运完呢。而且目前为止,鬼子还没有精力对付咱们,咱们完全可以在这里想想办法,即使真的守不住,给鬼子添个乱总可以。”
黄师长叹了口气:“就怕上面不要咱们添乱,要咱们拼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