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筠摘下挡在脸上的面罩,沉声道,“少爷,对不起,是我回来得晚了。”
景诚摇头,“回来就好,其他不要再说,彩月呢?”
“她的身体跟不上连夜赶路,所以我安排了马车让她在后面。”严筠说道,“她还不知道少爷已经回到江陵,所以会留在边境,我打算等战事结束之后再去接她。”
“嗯,这样也好。”景诚点点头。
严筠将他在车仁国所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讲到车仁国即将易主的时候,景诚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若真是如此,即便是他们不出兵,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
严筠点头道,“是的,姬炎说过,只要他顺利登基,他便会颁布圣谕,下令撤兵。莫漓就少了一部分得力助手,这样我们行事也更加轻松一些。”
面对严筠,景诚才露出这几天来第一次苦笑,“话是如此,但我们依旧无法轻松。车仁国只是仗着自己人数众多,实际上兵力并不如何强势,关键在于佚力国的精兵,这次督军将领乃是我的死对头固力谒,而且佚力国一向兵强马壮,这次会派出两万的精兵,说明他们对此次起事势在必得,哪怕不能彻底消灭洪泽国的皇族,也要从这里分一杯羹。”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明白江陵城此刻肩负重任,严筠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城里的情况似乎并不能支撑我们坚持太久。”
“如今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佚力国撤军。”景诚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若是让佚力国撤军,我们倒还有一搏的希望。可倘若他不肯撤军,那我们……”
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二者都是聪明人,自然不用多说。沉默片刻,严筠说道,“少爷,这次我回来的路上意外遇到了一个人。”
“遇到一个人?是谁?”也许是看出严筠说这话时脸色不太对劲,景诚本不想知道,但还是开口询问起来。
“把人带上来。”严筠没有直接回答景诚的话,而是交代下人道。
严筠一向老实忠厚,不会如此卖关子,这让景诚更加好奇对方的身份。但没想到见到人时,景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原来是你。”这个身着破烂衣服的男子面无人色,瘦的皮包骨头,看起来像是受到了许多折磨。景诚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走到跟前抓起他的衣领拉近自己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萧饮。”
这人果真就是销声匿迹许久不见的萧饮。
“景少,好久不见。”萧饮还是那么波澜不惊,即便是现在成为了阶下囚,依然看不出他慌乱的模样,看来早前跟在莫漓身边确实学到了不少,“真是没有想到,如今你我会以这样的方式说话。”
不等景诚开口,严筠忽然抓住他的下巴,语气森冷地说道,“你要时刻记得,对少爷说话要客气,要尊重,否则你会是什么下场,我不能保证。”
面对严筠的威胁,萧饮根本就不以为意,反而微微笑道,“你忘了吗,我会找上你,并不是为了来偿命的。相反,我是为了活命才来的。而且你要清楚,我不是来祈求你们给我一条生路的,相反,我是来谈条件的。”
景诚冷冷地看着他,思绪一下子翻滚起来。因为萧饮在背后的所作所为,间接害死了烟流苏,而受伤最重的却是一心只有烟儿的严筠。他明白,严筠至今心中都有烟儿的一席之地,虽然肖玲儿和蔡博源已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但身为幕后黑手的萧饮却始终行踪成谜。这次他突然出现,葫芦里卖的会是什么药呢?
“你说你是来谈条件的?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和本少谈条件?”景诚故作不屑地说道。
“就凭当初我为王爷做了那么多事,我算是他最贴身的耳目,自然也知道许多一般人不会知道的事情。这也是自从我暴露身份之后,王爷铁了心要追杀我的原因。”萧饮不急不慢地说道。
听到萧饮如此说法,景诚沉默下来。确实最早莫漓安排任何事情都是让萧饮出面,萧饮也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隐藏踪迹,所以景诚他们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到莫漓的头上。
依照莫漓一贯的手法,对他没有用处的人,他是不会留下活口的。彩月遇刺的事情足以证明。萧饮刚刚说莫漓追杀他,倒是为他一心投奔自己留下了强有力的佐证。可世事无绝对,万一他是莫漓使的一出苦肉计,那……
或许是看出景诚的犹豫,萧饮反而表情轻松许多,“没想到堂堂景少也有胆怯的时候。我便实话告诉你吧,我和玲儿很早就在王爷手下做事,早就知道王爷行事的作风,所以我们在布局的同时也为自己留了后路,万一王爷交代我们的事情没有办成,那只有在有限的时间里逃离,若办不到,就是个死。”
景诚没想到萧饮看得如此透彻,问道,“既然你明白莫漓生性如此,为何还甘心为他卖命?”
萧饮无奈地笑了笑,“有时候生活所迫,并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够的。”
景诚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见景诚对萧饮的态度有所转变,严筠有些不甘心,“少爷,难道你要答应他的要求吗?”
景诚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心情有些复杂。他没有回答严筠的问题,反而问萧饮:“你想要什么?”
“我就以我所知道的王爷的秘密,来换景少一句话,对往事几既往不咎的承诺。”萧饮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行!”严筠立刻出言反对,“他是害死烟儿的凶手,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好过!”
“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我萧饮烂命一条,大不了去哪儿都是个死。”萧饮淡淡一笑,“但是有整个江陵城的百姓和整个洪泽国为我陪葬,那我死得也值了!哈哈哈!”
景诚捏紧了拳头,好一会儿才开口,“先将他关押起来,这件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时间慢慢地流逝,天黑了下来。不知坐了多久的景诚终于动了动身子,长叹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多事明明无能为力,却要他来抉择。无论选择什么,都会给另一部分人带去痛苦。他不想看到亲近的人难过,可他的身后还有更多人,在等他做出他们所期望的选择。
“萧饮的身上,还能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即便现在知道了莫漓和外邦勾结,想要谋朝篡位,自己做皇帝,可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当年他在宫中那么多年,到后来离开皇宫那么多年,始终没有动静,却在十年之后突然有了这样的意图?
敲门声打断了景诚的思考,严筠推门进来,脸色极其的严肃。看得出来他刚刚经历了一番痛苦的选择。
“少爷……”严筠的嗓子有点沙哑,似乎偷偷地哭过,“今日是十五,烟儿最喜欢圆月,因为她说在这样的夜晚,她能看清很多人和事。”
景诚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少爷或许不知,在刚见到萧饮的时候,我几乎差点砍了他的脑袋。”严筠的话语里充满了疲惫,似乎对他来说,压制着对萧饮的杀心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却没有下手。我想……少爷能明白我的意思,烟儿她……也能明白吧。”
“严筠,你……”已经听出了严筠的意思,景诚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个决定有多痛苦景诚想不到,但绝对会比他想象的更加痛苦,“我替江陵所有的百姓,替洪泽国所有的百姓感谢你。”
“若是……若是还有机会,”严筠在离开的时候说道,“我真想对烟儿说一句对不起。”
“我想她已经听到了。”景诚看着严筠离开,喃喃说道,“还有,她一定会支持你的选择。”
半个时辰之后,关押着萧饮的门被人打开,面无表情的景诚踏入门来。沐浴之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此刻的萧饮看起来有精神得多。他见到景诚毫不意外,像此地的主人般示意景诚随意坐。
“你之前说的条件,本少可以答应。但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也很明白,莫漓大军压境,眼看一场仗就要打响,若是本少输了,那你所要求的事情也将不复存在。所以,我想你应该清楚,若你给的情报没有用处,那会是什么下场。”景诚不想和他多说,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既然敢来,给出的东西就一定会让景少你满意。否则你将我一绑丢到对面军营之中,我就会死得很难看。”萧饮看得出已是胜券在握,彷佛已经得到了新生,“我会事无巨细地将离云王爷的计划说出来,但是我只知道他计划的一部分,并非全部,若是想知道全部计划,也许你应该去问王爷本人。”
“只要你不欺骗本少,本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