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抽丝剥茧

抽丝剥茧

然而陆苓歌眼里的惊讶却并不多,且很快便被一抹阴鸷所取代,他冷哼一声,“果然如此!可是你昨夜已消耗太多,可还胜得了我!”

说着,陆苓歌的剑技忽然一变。

归鹤派剑技讲究的就是形随意动,要像翱翔天地间的仙鹤那样,不拘泥于形,潇洒、随性,修炼此剑者舞剑时自有一股淡然出尘之气。可陆苓歌此刻的剑技却刁钻、毒辣,那无形胜有形被他发挥到了极致,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下一刻会从什么方向出剑。

陆双行眸光微凝,可还击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确实,昨夜他为了教导汪敏,耗去了太多心血,一早又被带到这里,根本没有休息,精神很差。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败在陆苓歌剑下。

“那便试试!”陆双行的速度又增快了不少,那杀气浓郁,让人很难相信他只是个曾经的剑痴而已。这确实是一只鹤,可这是一只叫声瞭戾能刺破云霄的鹤,一只俯仰之间能振破山岚的鹤。

就算状态不佳之时,对上精神饱满的陆苓歌,也毫不见绌。

“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章琰忍不住咋舌,刚刚不是要废了陆双行的武功,然后了结此案了吗?可现在是什么发展?

他忍不住扫了一眼燕三白和李晏等人的表情,却发觉自己完全看不懂。等等,燕三白刚才还把九渊剑还给了陆双行让他御敌,这是不是说明……

思及此,章琰的嘴不由张得更大了。

场间,陆苓歌渐渐被陆双行压制住,力有不逮。陆双行却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冷声问:“你还不出招吗?”

“师兄,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陆苓歌伸手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眯起眼,“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苓歌的手腕一转抖出一个剑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剑招就已经脱手而出。

“归去来兮!”归鹤派弟子惊呼,这一定是归去来兮!后八式中最快、招式最简洁的一招!可是掌门怎么会?!

不,等等,这跟原来的归去来兮好像有点不一样!

燕三白和李晏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神情微凝。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剑尖,没有丝毫挪动。

是的,这一招已经不是原来的归去来兮了。它更快,更让人无法捕捉它的行迹,比原来更具威势!那剑尖上,凝聚的是陆苓歌身为一个剑客的自信。

“师兄,你且接我这一招!”

归去来兮,来得快,去的也快。

所有人都不禁屏息,就见那烟尘渐散的战场上,一滴露珠忽然从头顶的竹叶上滴落。那一瞬间,在武者的眼里,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颗水珠,它旁若无人的闯进了这个剑拔弩张的战场,不断的下降、下降。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忽然!一截剑尖刺破了水珠,水滴迸溅!那每一个细小的水滴里,仿佛都照应着陆苓歌志在必得的脸。

可是‘叮——!’的一声,势如破竹的剑尖忽然遇到了最大的阻碍。千军一发之际,也不见陆双行使出了什么有名的剑招,只是把剑往胸前一横,便拦住了那剑尖。只是陆苓歌的力道太大,那冲劲击退了陆双行,让他的双脚在地上拖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陆苓歌顿时脸色大变,而在他面前不过一步之遥的陆双行,却忽的抬起头,舔去嘴角的血迹,咧嘴笑了笑,“踪迹难寻,却还是有形,苓歌,你的功力还是不到家啊。”

陆苓歌的眼神几度闪烁,心中像翻起了滔天巨浪。他咬着牙,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阴晴不定。

这一招,是陆苓歌最自信的一招,十六年,他暗自钻研了这招十六年,从一个垂髫小儿到如今的一派掌门,他自认为已经把这招归去来兮改良到最佳的地步,再没有人能使出比他更好的归去来兮了。昨夜他更是偷偷观摩了陆双行教导汪敏的画面,等他后八式全部习成,就算是惊才艳艳的剑痴又怎样,一样叫他败于自己剑下!

可是现在呢?陆双行仅仅用一招根本算不上是剑招的招式,就挡住了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一剑!

一股狂意袭上心头,陆苓歌飞快的出剑,一剑又一剑,归去来兮在他手上已经发挥得妙到毫颠,可是仍然打不败陆双行!

陆双行反而从他不断的进攻中摸到了些许套路,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怎么,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这一句,可真触到了陆苓歌的痛处。他面露凶光,卯足了劲,终于,使出了最强一剑。

可是‘哐当——’一声,陆苓歌的剑再次被九渊击中,在这不停的击打的过程中,剑身终于承受不住,断了。断剑坠落,插入汪静川坟前松软的泥土中,发出不甘的嗡鸣。

九渊却去势不减,斩断陆苓歌的剑后,剑气更加凛然,在陆苓歌胸口上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战斗戛然而止,陆双行看着站在原地好像已经呆掉的手下败将,却没有再出剑相逼,而是摇摇头。正如他昨日更燕三白感叹的那样,‘可惜啊……’

他们也曾经是亲如手足的师兄弟。

“掌门!”归鹤派的弟子心中焦虑,他们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却是真心为陆苓歌担忧。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断了,就等于手被斩断了。

然而陆苓歌却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隐隐有疯狂的意味,让燕三白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陆苓歌捂着胸口止住血,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以为,我真的那么蠢,一点异常都没有感觉到吗?”

“你这是何意?”陆双行的体力已经有些透支,握着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安。

恰在这时,两道声音由远及近,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师父!”

是王七和卢博远,他们在最后一刻赶到了,面色焦急的朝陆苓歌奔过去。

然而燕三白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脸色却变了变。王七和卢博远跟陆苓歌最亲近,没道理有其他弟子在这儿,他们却在这个时候才赶到,除非……他们另有安排!

思及此,燕三白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四周,细心的感受着四周的变化,忽然,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从远处飘散过来,他立刻大呼,“快屏息!有毒!”

可是已经晚了,那香味无影无形,飘散极快,陆双行和李晏他们来不及屏息就已中招。两人急忙运功逼毒,可调动起来的内力却如泥牛入海,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化功散!”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错。”陆苓歌道:“这东西虽不能永久的压制你们的功力,但一个时辰,也足够了!”

此时,王七和卢博远落到了陆苓歌身侧,他们三人还安然无恙,显然事先服过解药了。

闻言,章琰神色大变,连忙看向燕三白,“燕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

“不要着急。”燕三白安抚着,转头看向陆苓歌,“你都看出来了?”

陆苓歌摇摇头,“没有,不过一切都进展得太顺利,难免让人起疑。况且,我不是很相信仅仅因为汪敏的请求,你就这么快结案了。”

“这倒也对。”燕三白算是承认了。

章琰心里却快急死了,大侠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闲聊?!零丁看他这么急,也是有点同情,过去拍拍他的肩,“还有我家王爷在呢,他都不急你急啥?”

章琰一想,也对哦,就算要死还有个洛阳王呢。

“燕三白,那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陆苓歌目光犀利,他始终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且纵然有一些小细节没有照顾到,也不至于让人彻底怀疑他才是。

燕三白微微一笑,“你本来就很值得怀疑,不是吗?若论这世上除了陆双行之外,还有谁对当年的事情最清楚,谁又最可能学会归去来兮,你陆掌门乃是不二人选。”

探案,首先需要学会怀疑。世上再离奇的案子都有,被害人有时都可能成为凶手,燕三白实在找不出不去怀疑陆苓歌的理由。

“但那终究只是怀疑而已。”陆苓歌皱眉。

“对,怀疑只是怀疑,接下去便需要佐证。所以当你说你在见到陆双行之后就因急事去了江州,我便立刻修书一封到江州以探虚实。你大约不会想到,江州司马是在下的好友。而就在昨日傍晚,我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你根本就没有去过江州。”

闻言,陆苓歌脸色微沉,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出了差错,可是这个证据验证的时间太长,燕三白应该早就看穿了他,并且布了这个局才对。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失败,陆苓歌忍不住再问:“还有呢?”

“其实白兄的回信已经晚了,我不能凭借这个来确认对你的怀疑,但是你到长安不久,便主动卖了一个破绽给我。你与陆双行第一次交手时,杀意太浓。”那时燕三白和李晏都感觉到了不对,陆苓歌想杀陆双行的心太明显了,虽只有一瞬,但却被两人捕捉到了。

“那或许我只是急于替汪师兄报仇呢?”陆苓歌辩解道:“因为我一言之差,汪师兄被杀死了,我出于悔恨,杀心重了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你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有情义,且左右为难,不是吗?”燕三白反问。

“好,就算这样,你也还是没有直接的证据罢?”

“但是你不该杀死全福。你杀死他,就证明你忌惮于他会吐露什么对你不利的消息。由此可以推断,全福看到的虽然是蒙着面的你,但他一定还看到了什么,能让人猜出你就是蒙面人。你毕竟常来长安走动,被认出来也是情理之中,但陆双行不会,就算他把最显眼的九渊剑放在全福面前,一个画铺小伙计,也不可能认出他来,所以他完全没有杀全福的理由。

这样一来,你想杀忠伯也就很好解释了。忠伯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听信了你的鬼话酿成大错,他自杀是真,然而自杀之后的忠伯便冷静下来了,若是让他再看到你和陆双行,那以他对你们的了解,他一定会发现,他先前见到的那个戴斗笠的人,并不是陆双行,而是你。”

燕三白慢条斯理的讲着,双手背在身后,不使剑的时候,温文尔雅的像个饱读诗书的儒生。章琰看他如此淡定的模样,心里竟也奇异的平静了下来,说不定……燕三白有什么后手呢?

可陆苓歌知道燕三白只是在拖时间,时间越久,毒性越淡,一个时辰之后,毒自然就解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中毒之后的半个时辰之时,毒性才与本身经脉相溶,那个时候的毒性才是最强的!燕三白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陆苓歌也乐得成全他。

“哈哈,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侠探。”陆苓歌在此刻也毫不吝啬于自己的赞叹,“只是我很好奇,你好像一早就认定了陆双行不是凶手?你连我都能毫无证据的怀疑,为何却对陆双行如此维护?”

“因为一块布,一块用来蒙面的布。”燕三白说道。

“一块蒙面布?”汪敏疑惑,燕三白虽已把大部分事情都告诉了他,可是这一块布……

其余人也都疑惑的看着燕三白,只有李晏最了解燕三白的所思所想,道:“你蒙了面,而陆双行没有蒙面,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比你磊落。”

“没错,而且每个人的行事方法都不一样,所体现出来的细节就大相径庭。我想,你应该是在陆双行拜访之时,就迅速制定好了杀人的计划。你先是在谈话中引导陆双行相信是汪静川杀了老掌门,而后陆双行一走,你就带着王七和卢博远到了长安,几次三番蛊惑忠伯,在静堂动了手脚。并且掉包了那幅画,为后面的行为埋下伏笔。

陆双行因为你的话,所以约见汪静川,想从他那里获得证实,可惜你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汪静川,并假借陆双行之名修改了见面时间。所以那一天,汪静川在万安寺里久等师弟不至,临走时,却又撞见了你。他对你当然不会有所防备,所以你引他去了你一早准备好的地方,将之杀害。并连人带毯子一起装入木箱,让王七和卢博远抬着连夜送至汪府。

你经常出入那里,所以很清楚静堂里摆的是什么样式的毯子,而你也掐好了时间,在送回汪静川的尸体不久后,陆双行就到了汪府寻人。此刻忠伯心中不安,遂起床查看直至撞见陆双行,肯定他就是杀害汪静川的凶手。这一切看似巧合,可实际上,只是你千算万算的后果。

试问,这样的凶手,怎么可能犯下让别人看见真容的愚蠢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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