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转动水龙头时,叫做欧阳阙的齐天造主直直盯着她。
“真不考虑我吗?”他仍在“求婚”,“我才高八斗,没有坏脾气,也不风流花心,是江南大户人家首选的好女婿,而且除了工造上的事,其他都可以听你的,账本也统统交给你,你发我月钱就行……”
“少主……”小葵汉子已经说话无力。
另一个汉子叫小苇,让欧阳阙喊出这幼稚的名字后,完全放弃抗争,一声不吭了。
“怎么?”欧阳阙斜瞥汉子一眼,“我爹不也这样嘛,每个月在娘那里领银子,兴高采烈的。”
“……”小葵汉子想说,老爷虽然兴高采烈,老太爷可一点不兴高采烈。
正因为儿子“没出息”,老太爷才顶着六十的“高龄”,放弃和其他老顽童游山玩水的机会,留在家里亲自教小小少主,告诉他要当大男人大丈夫,千万不能让女人牵着鼻子走,要学才子风流。结果却意想不到。常常和才子们混一起,风流不成,反激发少主要成为才子的决心。到底受了老爷夫人的影响,想要找一心一意的女子管账。只有工造上,因天赋极高,终于学成老太爷的霸气,年纪轻轻就如此成就。但这变来变去,让人捉摸不定的性子啊——
兰生想得是,好男人多是因为有好家教,爹娘的榜样作用对孩子的一生至关重要。
“你我不能成夫妻,可以合作。”有趣的人,有实力,还有风度。比长风那位哈哈豪强胜太多,怪不得齐天能跨过江来。
人说,风度怎么看?
很简单,在水室里待了一整夜,欧阳阙没有拆开任何一样东西。甚至连一根木钉都没拔。这就是风度,还是人品。自古而今,生意能做大的人,心胸必广阔,必不拘小节,有别人难以媲美的气度和风度。看远不看近。别小瞧了这个傻真的斯文青年,成为大造主的特质,他全具备,值得她学习。
她有时候不是小心眼嘛!居安造里,论声望。铁哥最高,管宏第二,然后才轮到她。因为她看着刁钻刻薄,匠工们有公事就找铁哥,有私事就找管宏夫妻,通过他们再找她解决。其实,就有时需要一些欧阳阙的天然呆,讨人亲近。
“不跟你合作。”欧阳阙却很干脆拒绝。“要么嫁我,两造合并,要么你到我齐天来做事。其他没商量。”
“那就只能是对手了。”兰生无所谓,欢迎良性竞争,共同发展。
“嗯!”欧阳阙往后门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能不能打开正门,让我偷看一眼后面?我怎么看都觉得还少了轴心运作。”
兰生垂眸一笑。“不能给对手看。”
欧阳阙就露出那种帅气的霸道表情,“罢了。假以时日,我还是能弄明白的。这回低估了你。早知道应该混进鸦场才对。”
小葵小苇两大汉彻底哑巴,连翻白眼的动作都放弃,把招式说得一清二楚,还算什么偷看偷学?!
“假以时日你弄明白的时候,我又会造新玩意儿出来了。”
他在追,而她却不会止步不前。不过,天才追过勤奋是想当然吧。这个时空的工造会呈现怎样的盛景?无法想像,却令她十分期待。
贼走了。惊起,趣落。明明多个对手,但觉多个朋友。这种奇妙的感悟,是人生的收获之一。
然而,兰生原以为这场有惊无险的遇贼记只是开幕前的仅有花絮,却不料第二天一早,就在开幕前的一个时辰,木林跑来急报,水室遭人破坏,锅炉和水管几乎全部被打破砸烂,完全不能使用了。
南月凌第一反应就是欧阳阙干的,从餐桌上跳起来,“齐天造太卑鄙!说得那么大方,竟然干出这等小人事。”
木林这才知道齐天造三人混在劳役工队里偷师,并且还入水室待了一整晚,当下也没多想,同意南月凌,认为欧阳阙杀了个回马枪,想给对手颜色瞧瞧。
兰生却道,“那把锁怎么什么人都能开?”
木林听出其中意思,“你觉得不是齐天?”
“齐天要砸的话,昨晚就砸稀巴烂走人了,何必等到今早被捉?”兰生甚至直觉,欧阳阙可能故意让她撞见。
“那可说不准,也许在咱们面前装正经,背地里阴人。这么一来,就会像你似的,以为不是他们干的了。”南月凌现在人小主意大。
还是木林更尊重兰生的说法,“不是齐天,那就是长风了。”
兰生沉吟,“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让官府查案吧,我瞧帝都的捕快似乎挺清闲,都护军什么活儿都抢着干了,总没他们的事。所以就算只是小案子,也让他们表现表现。”
“已经报了案,新上任的汤丞积极,不但最早一个到,也是最早一个发现,当然最早一个报官。你说,不会是他做得吧?听说要调到东城当芝麻大的九品官,人人避之惟恐不及,这个估计没门路,一肚子怨气憋不住,就自砸饭碗。”木林又有新“推理”。
南月凌回过神来,“这会儿找凶手不着急,水室破坏了,今天工造司验收可怎么办?还要试用两个时辰!”
兰生想得很好,“既然已经报了官,想来汤丞也跟工造司说了,应该会改期验收和试用。”
“哈!”木林一声讽刺味极浓的笑,“兰大姑娘错了,汤丞虽然报告了工造司,工造司却只给两个时辰让我们修复,说不能失信于民。笑不笑得死人?我从来不知工造司也有这么体贴百姓的时候。而且你猜怎么着?本来药汤浴场上午就投入使用了,推迟两个时辰就正好到午时。”
南月凌不明所以,“午时不吉利?”
“大吉大利!”木林却是冷笑,“正好也是万和楼开张,咱们成助兴应景陪衬了。但我也总算明白当年兰大姑娘为何架竹楼罩油布了,还真他娘引人好奇。”
南月凌干咳,想让木林注意措辞,却被兰生抢了话头。
“别想那么多,两处开张,一公设,一民用,既不是白纸黑字或者口头约定的比试,又没有评选团,连赌场都没法开注。不过,工造司的大人们想要凑大吉大利,我们就不能违背他们的善意,推迟两个时辰就是。”兰生吃着饭,看不出半点心急慌忙。
“两个时辰就能修复?”不怪南月凌这么以为,因为这两人过于淡定。
木林咧大嘴,“怎么可能?鸦场有备用的零部件,但水室几乎全毁了,要全部重新安装,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完不成的。”
“那——”南月凌心里略明,“我们已有对策?”
“教你四个字——有备无患。”木林只是气不过工造司那些当官的而已。
“我也教你四个字。”美食让人心情好,兰生道,“狡兔三窟。绝不要在一根绳上吊死,尤其是和跟自己不对付的人打交道。”
这下南月凌全懂了,“那个齐天造主说机关控制的核心处不在水室,竟然说对了?”
“哦——”高手碰高手,自然惺惺相惜,木林眼中亮了亮,“齐天造主厉害啊。”
“是极有天赋的人。”兰生不吝赞美。
“再厉害,也比不过兰大姑娘。”木林与有荣焉。
“我只是勤奋……”苦读了十六年,而且学得是上下五千年的知识荟萃,若她和欧阳阙起步相同,那就难说了,有被甩得远远的极大可能性。
“狡兔三窟,如今捣了一窟,另外还有两窟,在哪儿呢?”南月凌好奇得很,还很聪明。
“秘密。”兰生不告诉他。一来,这小子外行;二来,他没必要知道。
就算有三个窟,也不是那么容易就逃得成功的。水室的重要性人尽皆知,虽然让她设计得虚虚实实,但不是空壳,确实处于最中心的动力位。可是,因为同工造司打交道,帮朝廷造公众设施,她当然多留了心眼,除了“心脏”,还放了“大脑”,紧急状况下能代替麻痹的心脏来指挥浴场运行,保证动力供给。
再简单些说,如果明处的水室是供电房,那间暗室就等于储备电池,停电时应急。不过,这电池目前有很大的问题,里面还是空芯,没来得及充电。
她不急,因为有一种叫天能的源动力,对别人而言很稀罕,对她而言尚算丰富。她只是嘱咐香儿到惜园把霍晋叫来。那位火童上火时,潮木头都能烧比最好的纯炭,将有限的木柴无限燃烈。
霍晋来时很不甘愿的模样,脸上睡出了褶子,没好气道声,“叫我干嘛?”
“养得这么白胖,该宰了。”兰生斜睨。
霍晋叫,“说什么呢?当我是猪啊?”
“我说过不养吃白饭的,好歹你师兄还能帮着养养猴,可你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不是猪是什么?”不知道桐真吾用怎样的办法让两个徒弟最终跟着兰生,只说鸟兽语的霍国还好,霍晋就明显不情愿。
兰生让霍晋住进惜园,看他到底是男子,力气大,能给冯娘子打个下手,搬搬抬抬,谁知他不听冯娘子的差遣,跟美猴王看桃园似的,高兴了采果子吃,不高兴了躲起来睡觉。
放纵两个月,现在得收拾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