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远跟台下的宾客鞠了个躬,“不好意思,今天的婚礼先到此。各位先散了。”
宾客们议论纷纷地离开大厅的时候,有几个手持照相器材的人连续按下了快门之后,也快速离开了。
趁乱我去拉果果的手,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却被宁致远拦下了,他阴着脸,看我的眼神比外面刮着阴风的天气还要冷一万倍,他的声音没有一丝丝的温度,他说:“你先别走。等事情弄清楚了,你随时走都可以。”
我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很快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厌恶。我顿住了脚步。
大厅里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
整个大厅,台下只有宁老太一人端坐在第一排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这些人。明安娜原本坐得好好的,也起身上了台,随着一声冷笑,她走到芸姨身边:“哟呵,我说今天这气场怎么不对,原来是你这个弃妇来了,怪不得。”
芸姨不屑地抬眼看了看明安娜,“你又是哪个狐狸精?这个地方说话,应该没你的份吧?识趣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你!难道你不知道我才是宁家现在的女主人?!”明安娜气得恼羞成怒,被宁建海一把拽了过去,他喝道,“别闹!”
宁建海捂了捂胸口,缓了一口气,说:“萧芸,你想干嘛?”
芸姨轻笑一声,“宁建海,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是看见了吗?不管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一个好人,总之我今天突发奇想就想做个好人,所以我把你的大孙子给你送到了面前,怎么,你想用怎样的方式感谢我?”
宁建海看了一眼我的单纯无辜站在那里懵懵懂懂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的果果,他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他不是你在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野孩子?萧芸,你也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做事怎么还这么冲动?你今天搅了致远的婚事对你有什么好处?仅凭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就想讹诈我?我没那么容易糊弄吧?”
芸姨伸手把果果拉到她面前,她笑着摸了摸果果的头,然后冷冽的目光直视宁建海,她说:“宁建海,二十年过去了,怎么你还这么不肯向事实低头,你总是自以为是的以为全世界都是你说了算,但你偏偏最容易犯一个致命错误,就是你的眼睛看得太高,永远看不到砸在你脚上的石头。是,我今天冒昧过来不是偶然,为了这一天,我可以说等了二十年,也筹备了好几年,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恐怕不是我口说无凭就能令人信服的,所以,你如果老眼不花那就看看这个。”
说着,她从她随身的那只看起来很大牌的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宁建海,冷笑一声,“事实永远是打脸最好的武器,你自己看。”
我不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我只看见宁建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双手颤抖的厉害,以至于那张薄薄的纸张摇晃着,发出轻微的脆响。
然后他把目光从纸张上移开,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萧长安。
空气愈发变得诡异。
宁建海突然走过去一把扯住萧长安的西装领,他一字一句的问他,“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
萧长安拿掉宁建海的手,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服,斜着眼睛看着宁建海,“亲子鉴定还有假?你最好是去相信科学,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好,我会再找医院做一次权威的鉴定。”宁建海怒不可遏的说。
“也可以,你大可以再多找几家医院,更有说服力。”
我像是僵了一样站在那里,我的心是冷的,我穿着婚纱的身体是冷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大街上突然被人剥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的游行,我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不堪所有不能示人的伤疤都裸露无疑,我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可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我想起曾经有一次,当夏冰成为我和宁致远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的时候,萧长安跟我说过,他说:“我会帮你把他夺过来。”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从那以后,夏冰真的主动放弃了宁致远。
他一手促和了我和宁致远。
他现在又突然扔出这一枚重磅炸弹,将我的婚礼炸得狼藉遍地!
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我的头突然很疼,要炸开的那种疼!
我捂着剧烈疼起来的头,慢慢蹲下身子,我怕再晚一秒,我就会摔倒在地上!
宁致远突然朝他们走过去,他一把拉开萧长安,他低声问他,“哥,我们是兄弟,你怎么能这样?”
萧长安爆发出一串大笑,笑完,他脸色一沉,“宁致远,亏你还知道我是你哥!你也是留过洋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可你为什么连你哥的女人你都抢?我和夏冰相恋多年,却因为你的出现,她那么轻易就跟我说分手要跟你结婚,好在上天开眼,在你婚礼前夕你的准新娘竟然出了车祸,这不是报应是什么?我今天实话实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还得感谢当年那场车祸,让我有幸与你现在的娇妻莫离小姐有了交集,对了,她的第一次给了我,她没跟你说过吧?如果我没记错,她当年只有十八岁,正值豆蔻年华,你现在看到的那个孩子,就是我和她的孩子,而你可能还不知道,她不仅是我孩子的妈,她还是我板上钉钉的女人!”
说着,他又掏出一张纸,他甚至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他拉着跌跌撞撞的我走到宁致远身边,“来,来,你俩都可以看看,莫离,我怕你记性不好,所以我很仔细的保存着我们之间的协议,宁致远你也看看,如果你们不认识字,我还可以帮你们念念,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不过这几个字我翻过字典,每个字我都认得。”
当我看到那份六年前我亲手在上面签过名字的订婚协议时,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白纸黑字,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我,莫离,自愿嫁给萧长安。
下面是我的签名。我的稚嫩的笔迹,经过六年岁月的磨碾,依然跃然纸上。
宁致远看了那张协议一眼,转而他把目光投向我,“为什么?”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着各种意味。有愤怒,有不解,有怨恨。
而我在他这样的目光的盯视下,就像一只被猎人逼到悬崖边上的可怜的猎物,除了内心的哀嚎,我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对,我没有力气回答他这他妈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萧长安,为什么我在他说他爱我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秘密,为什么当我得知他和萧长安是兄弟的时候我还依旧像个癞皮狗一样赖在他身边,为什么我明明有一个快要五岁的孩子,却还把自己这块在生活中被踩的稀巴烂的臭泥巴伪装成一个无辜的落难女人以博得他的同情进而博得他的爱!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爱他?
是的,我爱他,我非常笃定,我爱他。
和萧长安的过去,发生在我懵懂不知的青春年少,车祸发生后我需要弄到20万去把莫琨救出来,萧长安愿意拿出那笔钱,他的条件是签了那个协议。
他说:“签了协议,你就是我的女人。”
我毫不犹豫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莫琨,是我当时唯一的亲人,我除了救他,别无他法。
再在c市遇到萧长安,我以为他早已经放了我,他伪装的那么好,他一直那么热忱的帮助我,他甚至说看到我和宁致远在一起,他很开心他会为我祝福。
傻逼如我,现在才知道,萧长安他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只等我跳进去,将我掩埋。
“莫离,为什么?”宁致远的声音冰冷如铁,将我的思绪拽了回来。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来求得他的原谅。
萧长安在笑,他甚至鼓了鼓掌,转而,他冷冷的跟宁致远说:“你当初把夏冰从我身边抢过去之后,我就在等着这一天了,只有让你深爱上一个女人,再把她从你身边带走,才是对你最致命的报复,而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过他最不想过的生活,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我觉得我赢了,你认为呢?”
宁致远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抱着头,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撕心裂肺的喊声让所有人为之一惊。
宁建海突然一把抱起果果,转而瞪了萧长安一眼,“你跟我来,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果果突然被一个生人抱起来,他有点怕,他开始哭闹,哭着喊我,“妈妈,妈妈,我不能跟坏人走,妈妈救我!妈妈救我!”
我拖动着两条沉重的腿追过去想要抱过孩子,却被萧长安伸手拦下,他看了看我,“好好待着。”
在我追着他们出了大厅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喊声,“奶奶!奶奶!你醒醒!”
我无暇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能让他们抱走我的果果,果果是我的命,我哪怕是死都要保护好他!
单薄的婚纱抵挡不住冷冽寒风,我踉踉跄跄的追着他们,可是我的高跟鞋实在是太高了,刚跑出澜草坪没多久,鞋跟一崴,我狠狠摔倒在地上。
脚腕应该是崴了,疼得钻心,我试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却看见宁建海抱着手脚并舞胡乱踢打的果果坐进了车里,车子疾驰而去。
伤心绝望使我浑身无力再次摔倒在地上,手臂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很快渗出了血,很应景的,一个冬天都没下雪的城市,居然落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片带着薄凉的温度落在我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脖颈里,很冷。
冷的钻心!
我抹了抹糊了满脸的泪水,把那双罪魁祸首的高跟鞋脱下来,就在这时,一辆香槟色车子嘎一声停在我身边,车门打开,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鼻子突然被一块东西捂的紧紧的,我的耳边残余着我清醒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开车!快!”
那之后,再无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