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很盛大很庄严很肃穆。
黄昏的时候,八匹雪白的独角马拉着金色的大车在落日余晖下踢踏踢踏的沿着宽阔的大道走到新落成的夜摩王宫面前。
充作礼官的老夜摩族人一身红袍,领着十二个手持火把的夜摩族小子,恭敬的站在金色大车的面前的道路两旁。
大车的车门打开,先前出来一对粉雕玉琢,头上带着洁白的白玲花花冠,挽着花篮的女童,女童下来之后,一左一右,站在大车的门口。小手一扬,洁白的白玲花花瓣在夜风中飞舞,下起了一阵花瓣雨。花瓣落在地上,染白了王宫前深黑巨石铺就的大道。
在这一阵花瓣雨之中,穿一身洁白衣衫,戴着黑色暗金头纱的令狐小桑从大车上跨了下来。
在令狐小桑下车的一瞬间,十二个夜摩族小子手中的火把一起燃烧起来,熊熊的火光映红了通往王宫的道路。
令狐小桑莲步轻移,慢慢往王宫走去,左右是还在不停的扬着花瓣的女童,身后是十二个手持白纱宫灯的魅魔族少女。
红袍的礼官在令狐小桑左前方半步远的位置,着引路的模样,十二个手持火把的夜摩族小子也开始慢慢前行。
进了王宫,是一个宽广的广场,广场中间,是一条可以并排容下八辆八骑大车的大道。广场两边,是无数等着膜拜新王后的族人。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高高的王台。顾无余一袭黑色的法袍,披一件绣满了金色暗纹的披风,头戴金冠,腰间一把嵌着硕大宝石的短剑,静静的坐在黑曜石雕琢的王座上。
到王台下方,夜摩族的小子都停下了脚步,只有礼官一人,引领着令狐小桑走上王台。而令狐小桑身后的女童和少女,也一并站在了王台下方的道路两旁。
令狐小桑一步一步,走向王台,走到顾无余的面前,双手当胸交叉,柔柔的跪了下去。
顾无余站起来,从一直弯腰站在一旁的礼官手上接过后冠,郑重的戴在令狐小桑的身上,又将一柄略小于自己身上的短剑的,也镶嵌着巨大宝石的短剑挂在令狐小桑的腰上,然后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而这时候,王座下陷,在原本王座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宽大的祭台。顾无余带着令狐小桑一起,深深的跪拜了下去。
三拜之后,有礼官给顾无余和令狐小桑各自捧上一把锋利的匕首。顾无余和令狐小桑拿起各自面前的匕首,在掌心深深的一划,然后迅速的将划破的手掌重叠在一起。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祭台上的玉碗里。
玉碗之中,一道光华升起,光华之后,有黑色的天幕降落在祭台的背后,黑幕上出现了一个个大魔的影像,那是夜摩族的祖灵。
祖灵现,是夜摩族的祖灵认可了令狐小桑这个王后。顾无余同令狐小桑一起,转身面对着广场上的族人。
广场上一阵欢呼,王和王后的名号从夜摩族族人的嘴里喊出来,份外的真诚。
仪式之后,是盛大的婚宴,为了迎接来至远方的姻亲和盟友,夜摩王宫灯火通明。
洛七七在笑,拎着酒壶不停的找人喝酒,仿佛成亲的不是顾无余,而是她。
夜一也在笑,抱着一个大大的酒壶,一桌一桌的敬过去,感谢盟友们来参加王的婚礼,感谢魅魔一族对夜摩族的信任。夜摩族将和所有的良善魔族相亲相爱,共同对抗嗜血残忍的恶魔。
盟友们很尴尬,不过依旧堆着笑,说着恭喜恭喜,说着不错不错。
夜十三有些看不下去了,和夜十一对视一眼,一掌拍晕了夜一,一左一右,将夜一拖走了。
洛七七喝得歪歪倒倒的,按理说,她这个修为的修士,是不应该喝醉的,可她确确实实的醉了,因为她真心想喝醉。
朱从瑞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头,一巴掌拍晕了洛七七,也将她拖走了。
没了两个不停找人喝酒的酒鬼,夜摩王宫中的酒宴,轻松了许多,欢快了许多。
而夜摩王后的寝宫里,却没有那些欢快和轻松,有的只是一对劈啪作响的红烛,一个端坐红烛前的孤单影子。
本该在寝宫里与新王后共渡洞房花烛夜的顾无余,却独自坐在王宫的最高处,对着夜空举杯,邀星光共饮。
在这王宫最高的地方,在这夜空之下,在这星光之中,顾无余忽然觉得很冷,也很孤独。
他忽然连一个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都找不到了,这样的孤寂,无从述说。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很渣?”朱从瑞的声音和身影,一同出现在顾无余的面前。
“本来就是一场交易,那里有什么渣不渣的说法,朱兄来得正好,我们共饮几杯如何?”顾无余冲朱从瑞摇摇手中的酒壶,一仰头,灌了满满一口,然后将酒壶掷向朱从瑞。
朱从瑞将酒壶拂了回去,嘴里说道:“我没有和男人共饮一壶酒的习惯。”说着,也拿出一壶酒,一只玉杯,斟满之后,一口喝下。
“矫情。”顾无余白一眼朱从瑞,又仰头喝下一口酒。
朱从瑞笑:“你不矫情?你不矫情就不会在新婚之夜,本该洞房花烛鱼水共欢的时候,丢下自己的王后跑这王宫顶端来伤感独饮。”
“你这算不算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嘲讽我这个失意者?”顾无余斜一眼朱从瑞,问道。
“随你怎么想,只是鱼肉与熊掌从来都不可兼得。”朱从瑞淡淡的看一眼顾无余,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做出了选择,我不想最后像你说的那样,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选择了令狐小桑,选择了与魅魔族结盟,我至少可以在这魔界之中,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顾无余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无奈。
“看你这样,我都有些不忍心告诉你真相了。”朱从瑞冲着夜空叹一口气,对顾无余说道。
“什么真相?”顾无余原本是斜倚在房顶的,这会儿听到朱从瑞的话,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一脸警惕的看着朱从瑞。
“你真想知道?”朱从瑞嘴角缀起笑容,挑衅般的看着顾无余。
顾无余稍微有些迟疑了,他知道,从朱从瑞的嘴里,他听不到什么好话,可是他还是该死的非常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虽然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可哪怕明知道是作死,他也想要死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顾无余开口了,语气艰涩,一脸便秘的样子:“是,我真想知道。”
朱从瑞笑了,很难想象,一个看上去敦厚温润的男人,居然能笑得那样的花容月貌:“其实,如果洛七七坚持要在魔界待着,我是不能强行带走她的。否则,等待我的,将是你想象不到的惩罚。”
“你……你好无耻……”顾无余倒抽一口冷气,憋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朱从瑞还是笑得很灿烂:“多谢夸奖。”
顾无余一脸郁闷的想要给朱从瑞的脸上来上那么几下,可想着敌我力量悬殊,长长的叹一口气,费力的将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念头憋了回去。
“是不是想打我?”朱从瑞笑眯眯的看着顾无余。
“是。”顾无余吞了吞口水,艰难的说道。
“其实你最该打的,是你自己。”朱从瑞依旧笑眯眯的,看着顾无余。
“你说得对,我最该打的,是我自己。”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顾无余不得不承认,实际上,是自己先认了输,所以也怪不得朱从瑞。
“你又错了。”朱从瑞看穿了顾无余的想法,开口说道。
“哪里又错了?”顾无余问道。
“其实,不是你先认了输,是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洛七七。”朱从瑞说道。
“是。”半响之后,顾无余低下了头。
“我守了她数万年,守到的,是她自愿转世,寻觅自己的天机。就在这样,我又在她身边,看了她几辈子。看她和别人你侬我侬,看她和别人恩爱缠绵,看她为别人默默流泪,看她为别人十月怀胎……你不会知道,我要多努力,才能坚持得下来。”等了许久,朱从瑞幽幽的说道。
“听上去很惨。”顾无余看着朱从瑞说道。
“的确很惨。”朱从瑞点点头。
“不对,那时候你还是一只猪,你带着这样的念头跟着她,是不伦。”顾无余猛的瞪着朱从瑞说道。
“是啊,所以这一世,好不容易化了形,我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朱从瑞说道。
“所以,我就这样炮灰了,对吗?”顾无余哀怨的看着朱从瑞。
“是的,所以你就这样炮灰了。”朱从瑞认真的点点头,看着顾无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