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比较忙,送走了来说情的曾院长,又送走了专程来听取案情进展的钱局长,在加紧审讯乔小瑞以及传唤回来的两个保安的同时,孙天鸣把能用上的队员都通知了。人手不够,还从两个派出所调拨了十余名警力。
一条条被确认过的照片身份住址信息,按辖区不同分配到了参案的警力手中,或三两人一组,或四五人一队,或追踪,或盯守,咬住了散布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嫌疑人。
晚八时开始,越来越多的嫌疑人信息传回来了。
童大帅绰号老j,窝在个屠宰场玩麻将,据辖区片警曝料,这家伙是个出了名的赌棍,一直有人怀疑他的经济来源,可不料今天才知道他还有这本事。
杨铁绰号蛋蛋,啸聚了一帮贼众在小商原酒店吆五喝六,蟊贼们过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这倒也不用怎么追踪了,已经有好几个喝高了。
李云昌,相携了两位朋友进了一家洗浴中心开心去了。在基层办案你不得不佩服那些片警,只要他们辖区的人,不管藏在那个犄角旮旯,他总能刨出来。找李云昌根本就没多费劲,片警打了几个电话问了一通,直接就带人去了,在监视上一瞅,认准了队员们扮着搓澡的进去一瞅,哟,人家正光溜溜的泡热水澡呢。
骨干人员陆续定位,孙天鸣队长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没有下抓捕的命令,他略显焦躁。虽然这次反扒队自动收队,把最好的结果给了他,他依然有点不忿,一遍遍地看着监控里拍到的毛大广的照片,心结就在这儿。贼众一抓,他知道只要有乔小瑞先前的交代在,让众贼互咬,不愁给他们定不了罪,不管轻重,只要团伙一散,这儿就清静了。
这些办法对于蟊贼管用,可对付老贼就难了,他没有直接参与扒窃,完全可能脱罪,顶多就是出谋划策把保安和扒手绑到一条船上,再顶多就是贿赂过医学路原派出所的所长,往外捞过人。
这个人怎么办反扒队的,为什么偏偏让空出他来余罪,难道在打什么主意
他不确定地想着,思来想去。他揣摩着就算刑警队抓了这号老贼也会很棘手,还真想不出反扒队能把人怎么样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他一看是余罪的号码,忙不迭地摁了接听。接着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匆匆地离队,向长治路飞速地赶来了。
时间,指向晚二十二时。
看样子,他确实准备走。
林宇婧在监视里看着,轻声道了句。
远程监视里,能看到二楼那个匆忙的身影,在收拾着东西,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而且还在不时把脑袋伸出窗外来看看周边的情况,不过林宇婧推断他不可能发现距离一公里多外的监视点,还有根本不在他视线之内的暗哨。马鹏是特勤出身,盯这么个人,那是大材小用了。
稍稍离开了点视线,抬头是满天模糊的星斗,五原这个重工业城市污染严重,治理了若干年仍然只能看到模糊的星空,就像此时林宇婧的心境一样。她看了眼打完电话的余罪,眼前这个看不透的人,看不穿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确定要对他动手林宇婧又问。
擒贼擒王,要是不动他,用不了多长时间,还会有一个新的团伙出现。余罪道。
以什么理由呢警察不是乱抓人的。林宇婧问。
你觉得这次是乱抓人余罪问。
事实上不是,可理论上是,你还没有学会当警察,应该是先证后抓人,不是先抓人后证,再说了,这种惯犯,你敢保证先抓人,再取证行得通林宇婧又问。
余罪笑了,点了支烟,侧头问: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证据,即便明知道对方是嫌疑人,也可以对罪行熟视无睹,任凭罪行的继续
是啊,你只能抓到有证据证明他有罪时,才能履行你作为警察的职责。林宇婧道。
呵呵,你这是标准的学院派警察口吻,我不是。余罪道。
那你是什么警察林宇婧笑着问。
江湖派的。余罪笑,所以我用江湖的手法解决。如果你看不惯,可以抽身事外啊。
我是配角,有选择旁观的权利。林宇婧道,又把视线放到了监视镜上。
不得不承认,林宇婧是位很敬业的警察,最起码保持这么一个监视的姿势七八个小时,余罪就办不到。他起身倚着栏杆,此时微凉的夜风袭来,带着一股凉意,侧头再看林宇婧时,那专注的神情让他心里泛起微微的涟漪,极近的距离,能看到她洁白脸蛋,能看到她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乌发她喜欢扎马尾,简单之至的发型却让她显得活力四射。
余罪不止一次想勾搭这位警花,不过一直未得其法,即便是昨夜两人压马路后关系突进,但也仅限于谈谈理想以及天南海北的轶闻,而且为此付出了感冒的代价。他不知道,还需要多少代价才能换回这个钢硬线条警花的倾心。
不容易,他这样想,再找滨海那么个非礼的机会恐怕不容易了,而且他心里有点畏惧,玫瑰虽好,可有着扎人的刺;美女虽好,可有成长为河东狮吼的潜质,这很让他踌躇不定,万一像鼠标那样,就泡了一个妞结果成老婆了,也未必就是一种幸福吧
或许,幸福有很多种解释他又换了一种方式想着,暗暗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和汉奸汪慎修好好请教一下,那家伙能在夜总会混得风生水起,肯定道行很深。
不过,不会可以自学嘛余罪突然笑了,凑近了几厘米,轻声关切地问着:要不,我看会儿,你歇会儿。
干这个你不在行,就你那毛躁性子,能看五分钟吗林宇婧道。
你觉得我很浮躁余罪问,又凑近了几分。
最起码现在心里浮躁。林宇婧不动声色地道,监视用了一只眼,另一只眼,或许已经窥到余罪的心理活动了。她瞥见余罪凑近的小动作时,笑着补充道,而且不是为案情和嫌疑人浮躁。
话带着取笑的成分,余罪小声道:没错,我是为你而浮躁。
哇,你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不觉得很露骨吗林宇婧笑了。
是表白,我觉得咱们的关系可以更近一步,你得留给别人机会,咱们的工作性质太限制了,你又太过封闭自己,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很枯燥吗余罪道,搜肠挖肚,就这么多东西,实在说不出柔情蜜意的来。
得了,林宇婧笑着道:东方人以含蓄为美,再说我们的关系够近了。
不,距离还有点远什么时间距离成了负数,那才叫近。余罪严肃地道。林宇婧一怔,突然严肃地道:他要走。
下楼。余罪一下子省悟了,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两人扛着仪器,飞快顺着天窗往楼下走,边在应急出口奔着,边联系着蹲坑的马鹏和后到一步的孙天鸣。
下楼上车,马鹏已经咬住目标了。驾车启动,林宇婧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侧头问副驾上的余罪道:什么叫距离成了负数
这个你都说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露骨不是余罪严肃道。林宇婧眉头一皱,瞬间握着拳,在余罪脖子上捶了几拳。
车如箭驶离,夹杂着余罪吃痛的嬉笑声:哎哟,真聪明,一下就推理出正确答案了。
那幢独家院是租来的,毛大广在出胡同时看了眼,对这地方倒没什么留恋,就是有点可惜。不过他依然很决然地走了,出了胡同,在路口上了高价召来的出租车。
去火车站。毛大广上车道了句。
司机什么也没问,打着哈欠,上路了。
虽然表象上看还没到非走不可的地步,可毛大广心里清楚,自己聚拢的这帮蟊贼根本不足为恃,只要一个骨干落网,整个团伙的倾覆是迟早的事。从开始的那一天,他就想过结束的时候,也许这个时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他安抚了手下的弟兄,让大家放心,他会出面去刑警队捞那几个帮过忙的保安,而且会设法处理好乔小瑞的事,他还释放了一个假消息,说知道了内幕,医院要保那两个保安,会压住这事不让曝光,兄弟们的饭碗无虞。
下面的人很相信,放心地各忙其事去了,而他却筹划离开了。他知道,再精巧的作奸犯科手法只要被警察窥破,就没有多少存活的时间了,更何况还有乔小瑞这个不确定的因素,万一落在警察手里,他从来就没期望过那家伙会一字不漏。
这不是普通的警察,可好像又不太像警察办的事。
他这样对自己暗道,不像片警那样好对付,也不像刑警那样按部就班,甚至根本不像警察,明明觉得四平八稳,谁知道一下子天平就倾斜他回忆着自己的疏漏在哪儿,在想不清原因的时候,他甚至归罪于那凭空出现的两位扒手同行,他怀疑难道那两位是警察重点追缉的,引得自己受了池鱼之殃
或者,是警察已经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很多信息,只是没有到发作的时候是谁是保安里的谁犯其他事了,拔出萝卜带出泥来了那帮保安同样在他眼里没有一个像样的,他相信保安为那点好处出卖良心肯干,要卖命就不可能了。
想不通,不过他感觉到了危险,一种他根本不知道来源,而且无从控制的危险,这是屡受打击养成的一种直觉,它来自于心里最深的地方。再笃定的罪犯心也是虚的,他知道,那是一种恐惧,一种对报应最深的恐惧。即便已经踏上了出走的路,他仍然犹豫不定地观察着窗外。
这座熟悉的城市,大多数普通人已经进入梦乡,车驶到了滨河路,偶尔只能见到勤劳的摊贩正在收摊,来往的车辆愈见其少,不像白天那么拥堵。这一刻,在即将远离未知的危险时,他心里又莫名地涌起了一种自得,他在想,等很久之后,警察才能搞得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那时候,他已经在某个现在连他也不知道的地方快活上了。
蓦地,凄厉的警报声音响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子,回头看时,一辆普通的车顶上扣着警灯,鸣着警报,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同向驶来,出租车司机没当回事,骂了句什么。他有点心虚,暗暗安慰着自己,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戛然一声。出租车停了,正前方,两辆车八字排开,堵着去路,后面警车追上来了,扩音器里喊着:前方车辆,请停车接受检查。
车停了,司机吓坏了,对走上来的人紧张地道:怎么回事我这又不是套牌车。
没你的事。孙天鸣拨拉过人,朝车后窗看了眼,萎靡的毛大广,是一副昏昏欲睡的作态。他敲了敲车窗道:跛哥,到地方了,下车吧。
说谁呢毛大广奇怪地回了句。
有意思吗,这时候还装孙天鸣道。
我虽然是刑满释放人员,但你们不能想抓就抓吧毛大广开门了,平静地道。
你活得快腻了吧,什么叫我们想抓就抓有位小个子说话了,特别难听且噎人,痞痞地瞪着毛大广来了这么一句。
马鹏和林宇婧一笑,他们知道余罪是什么货色,孙天鸣则皱了皱眉头,要不是知道是谁,他都不敢相信这货是警察。反观毛大广就被气着了,慢慢挪下车,拄着拐,连出租车司机都看不过眼了,不料连他也脱不了干系,孙天鸣叫了句:走,把车开到刑警队。
啊司机一脸苦色,不过对于这么横的警察,没敢说不愿意了,生怕担上事似的,一直强调就是预约出租车,拉活的。
毛大广被带上了孙队长的车,孙天鸣就当着他的面布置着全线抓捕开始,挂上步话时,他笑道:跛哥,我们盯你的徒子徒孙很长时间了,一会儿你们就要大团聚,想好见他们时候说点什么吧。
呵呵,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即便你们逼我承认做过什么事,我保证翻供。毛大广缓缓地道,一副睥睨之态,他知道,这么仓促抓人,根本没有什么证据。
不用急于表白,越这样,我怎么越觉得你好像很心虚呀。孙天鸣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车,不予理会了。
在那些各个藏污纳垢的旮旯犄角,接到命令的队员冲进了那些蟊贼赌得兴起,喝得热闹的地方,连按带扑。一个个上了名单的扒手团伙人员,被架着铐了塞进车里,呼啸着朝刑警队送来了
法外有法
三分局直属刑警队十个审讯室,人满为患了
有个定律,只要是罪犯都会下意识地否认自己的罪行,这是共同点,差异在于,越重的罪,嫌疑人多数会倾向于沉默,而稍轻的罪,更多地就倾向于聒噪了。真话假话素话荤话,五花八门的话都能从这群扒窃的蟊贼嘴里讲出来,就见惯凶杀命案的刑警也有点受不了。
一号审讯室中,塌鼻梁的李云昌在狡辩:大哥,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什么也没干总不能去洗洗桑拿就犯事吧要不街上开那么多桑拿干吗我郑重声明啊,我这人洁身自好,从来不干找小姐之类的事,您看我长得像坏人吗像我这样的五好青年怎么可能违法乱纪那桑拿我们住的隔壁就一窝小姐,开洗浴中心的他老舅就是你们公安局的,为什么不抓他们呢
审讯的刑警没搭理这货前后矛盾的胡扯,直接亮着毛大广和乔小瑞的照片问:认识吗
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扒手还是有一套的,很严肃,很郑重很无辜地摇摇头:哟,真不认识,面生得紧啊。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恐怕会被这种表情骗过,现在呢,两位预审看着蟊贼直笑,一直笑,笑得这货心里发毛,紧张兮兮地又道:要不我再看看
二号审讯室,刚从赌场上被逮回来的童大帅在低头认罪:对不起,赌博是不对的,我认罚警察叔叔放过我,我以后一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不做鬼,特别是不作赌鬼
说说其他事,认识这个人吗预审员亮着毛大广的照片。
不认识,没在一个场上玩过。童大帅谎撒得更干脆,还补充道,真不认识,他要是个坏人,我一定检举立功。
不过他认识你,要不我们怎么知道你叫老j预审绕着弯子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