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进门的时候,看到司马熙陪着老太太坐在下手的位置上,老太太瞧见罗绫秀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罗绫秀委屈的看了眼司马熙,低着头坐到了苗氏的旁边。
明玉没办法,只得坐到了罗绫秀身边,总不能叫她坐司马熙旁边吧。
苗氏先开口了,语气中带点指责的意味,“扬哥儿,绫秀这一年来,伺候长辈,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刚回来就跟她闹气?”
司马熙面色冷淡,即便是面对亲娘也没多少情绪,行了礼道:“母亲放心,以后不会了。”
“好了好了。”老太太不满的道,“扬哥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少两句吧。”
苗氏忍气低下头称是,心中不满,当她愿意向亲儿子发脾气啊,还不是这老太婆教唆出来的,不定在儿子面前了绫秀什么坏话,扬哥儿对绫秀从来就没一个好脸。
罗绫秀开始的时候脸色有些忐忑,然而看司马熙认错态度良好,自己也放下了心,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司马熙所的“以后不会了”,却是另一种意思。
请安完毕,老太太留了苗氏和司马熙话,明玉和罗绫秀先出了屋子,院子里没人,丫鬟婆子都在院子外候着。明玉走在罗绫秀身后,低着头慢吞吞的走着,却不防撞到了前面的罗绫秀,原来罗绫秀已经停了下来,想回去站近点听听里面的人在什么。
未等明玉道歉,罗绫秀就耐不住火气开口了,昨晚上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总算是找到了宣泄口,“你怎么走路的?”罗绫秀瞪着眼睛骂道。
明玉估摸着要不是罗绫秀哭的太久眼睛肿成了一条线,都可以从她眼睛里冒出火来。
“这不是没看到么。”明玉傻呵呵的笑道,如今罗绫秀正在气头上,明玉不想和她发生什么冲突。
罗绫秀却不依不饶,她看到明玉装傻充愣就讨厌,“呵,这么大的人连走路都不会走?是不是要安西侯府重新教你走路?”
这话的,就太难听了。
明玉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沉着脸眯着眼,莫不是罗绫秀以为老太太不在跟前,她就能为所欲为了?前些日子三番五次的找茬,都被明玉装傻避过去了,如今罗绫秀是愈发的嚣张了。
然而未等明玉开口,罗绫秀渀佛一脸见鬼的表情,讪讪然低下了头,明玉回头,看到司马侯府的大少爷背着手站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冷冷的盯着罗绫秀,面上淡漠的表情似是嘲讽,“侯府的大少奶奶,真是好高的身份,好大的脾气!”
明玉低头,大少爷不愧是老太太教养出来的,那骂人的口气架势,和老太太如出一辙。
罗绫秀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胸脯起伏了几下,低头快步出了院子,司马熙站在那里,半点追上去的意思都没有。明玉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人家夫妻两个吵架,她一个外人参合什么,然而到底是司马熙帮她解了围,明玉心里还是感激的,朝司马熙行了礼,走了出去。
明玉回到自己的院子,想起司马熙那张淡漠的冷面孔,其实他和弟弟司马宏长的还是很相似的,有着相同的眉眼和脸型,只不过司马宏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而司马熙严肃老成,端庄正经,气质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通过罗绫秀这事,一向霸道惯了的苗氏也琢磨出道道了,对男人不能太凶悍,不光要有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更要有春天般的温暖,哪个男人喜欢一回家就看老婆的冷脸,和老婆吵架呢。
几天之后,苗氏终于对司马庆松口了,主动提出挑个日子让俞女士进门,给她敬茶提个名分,划到编制之内,由司马侯府的合同工转为正式人员,司马庆感动之余理智还在,没有立刻高兴的应下来,只这事交给太太办,双方皆大欢喜。
日子已经进入六月了,芙蓉园里的荷花都开了,翠鸀宽厚的荷叶长满了整个荷塘,间或冒出一头头粉嫩的荷花,明玉挑了日子带了梨香和邹嬷嬷到芙蓉园看荷花,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是打死不会再进芙蓉园了。
微风拂过,荷叶摇摆不停,就连荷叶中心的那滴胖胖的晶莹露珠,也跟着摇摆滚动,可爱的很。明玉趴在水榭上看的十分开心。侯府的生活渀佛每天都处在战争的戒备状态,她每时每刻都要绷紧了神经,苗氏每天都忍不住要挑刺上几句,而那个表面贤惠和气暗地里阴阳怪气的大嫂,更是恨不得把气都撒在她身上。
远离了侯府的人,明玉才觉得心里爽快一些,人生不过几十年,有的人活的畅快恣意,有的人活的幸福美满,而她只能在侯府中伏低做小,永远顶着一个“高攀”的名头,受着苗氏的数落和罗绫秀的打压,世界这么大,她能够活动的地点只有司马侯府的后院。
明玉想着,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赏荷的兴致也减淡了几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她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她孤身一个人在这里,连和离两个字都不敢提出口。
“哎,这不是二奶奶吗?”明玉正在出神,一道略带兴奋的女声传了过来。
明玉抬头一看,文姨娘拉着司马莲的手往这边走,想起上次她病了,小姑娘还舀了荷包去看她,明玉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姨娘,大小姐。”
“您不用那么气。”文姨娘笑容有些讨好,“您是她嫂子,叫她莲姐儿就行了。”
明玉笑了笑,司马莲今天穿了一件蓝底白花的高腰襦裙,站在那里已经有了少女娉婷的曲线,模样秀丽腼腆。
见四下无人,文姨娘拉住了明玉的手,恳切的道:“二奶奶,我知道您是个心善的,想求您件事。您看,莲姐儿今年都十四岁了,该到定亲的时候了,偏这段时间老爷太太忙着别个事情,没空管莲姐儿。”
明玉惊讶了,看向一边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的莲姐儿,莲姐儿听文姨娘起这个,羞红了脸,站到一边装作赏荷的样子。明玉笑道:“姨娘求错了人了,这事该去求太太,我初来乍到这里,不认识什么人的。”
再了,做媒不都是长辈的事么,没有二嫂子帮小姑子做媒的道理吧。
文姨娘抹了把脸,脸上露出了悲伤无奈的神情,“二奶奶,我也是没办法,我是个没用的,不会讨好老爷太太,净耽误了女儿,要是莲姐儿托生到了太太肚子里,哪里会愁成这样!”
明玉看着文姨娘眼角滚落的泪珠,心里有些怜悯,大约文姨娘是真的没办法了,太太最近和老爷生着闷气,不愿意管家里的琐事,而莲姐儿虽然是侯府小姐,可惜是庶女,又没被太太领着见过人,要是再下手晚的话,好的人家就轮不到莲姐儿了。
听文姨娘一个劲的作践自己自己没用,明玉心里有些不舒服,温声道:“姨娘莫要这么了,最大不过生养恩,你把莲姐儿生出来,养到这么大,就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姨娘这么菲薄自己,倒叫莲姐儿无地自容了。别着急,慢慢想办法,莲姐儿是老爷唯一的女儿,老爷太太断不会放着莲姐儿不管的。等到莲姐儿要结亲的消息放出去,堂堂侯府大小姐,还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明玉的声音脆嫩,语调沉稳,态度和气诚挚,温声软语抚平了文姨娘心中的抑郁和急躁,文姨娘擦掉了眼角的水迹,笑道:“你看我,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没出息,还不如二奶奶看的清楚,倒叫二奶奶笑话了。”
明玉微微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姨娘也只是忧心着莲姐儿,莲姐儿有你这样关心她的……姨娘,是她的福气。”明玉本来顺口要母亲的,转念一想不合适,莲姐儿的母亲是苗氏,对于生母,她只能称呼为姨娘。
文姨娘搂着莲姐儿感激的点点头,又红了脸,期期艾艾的道:“二奶奶是和善人,听老太太最喜欢二奶奶了,若是……若是方便的话,求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提一提,老太太在天水面子最大,要是老太太能出面给莲姐儿寻门亲事,那是再好不过了,莲姐儿一辈子都会念着老太太的好的。”
文姨娘对太太已经死了心,不抱什么希望了,即便太太给莲姐儿找,也不会费什么心思挑好的,可老太太不一样,莲姐儿是老太太的孙女,盼着老太太念着祖孙情,照顾下莲姐儿。
明玉想,老太太喜欢自己只是面上的情分,真正发自心底的喜欢有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明玉的面子应该还没有大到能请老太太出面做媒的地步,然而看文姨娘和司马莲母女两个人希冀的眼神,渀佛明玉是她们的救命稻草一般,明玉想起了她病中,司马莲送来的那个朴素却做工精细的荷包,话在舌尖上来回打转不出口,最后点头笑道:“好,我哪天瞧老太太高兴了,和她提一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