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天水的夜晚很冷,冷风呼呼的刮着,司马宏在屋外踱着步子,手脚都冻的冰凉,他心里很矛盾,一方面觉得愧疚悔恨,心中挥之不去的浓浓的负罪感,一方面又忍不住酸涩难受,他心里面全是明‘玉’,也希望明‘玉’心里头全是他,结果现在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代替品。
他不想见更不敢见明‘玉’,他怕看到明‘玉’谴责愤怒的目光,他可耻的逃避了。
直到刘嫂子带上‘门’出来,诧异的看着他站在外头吹冷风。
“太太怎么样了?”司马宏不自然的问道。
刘嫂子低头说道:“太太喝了‘药’,已经睡着了。”见司马宏没有进去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说道:“您不进去看看吗?”
司马宏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嗯,你先下去吧。”
肯定是两口子吵架了!刘嫂子心里猜道,以往看这小两口蜜里调油的,还以为不会有拌嘴抬杠的时候,没想到不吵则已,吵起来这么凶,都动手了!不过也是,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床’头打架‘床’尾和,睡一觉又和好如初了,她不过是个下人,不是她该‘操’心的。
等刘嫂子走了,司马宏左右看了眼,跟做贼似的垫脚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隙,刘嫂子想他会回去,屋里的蜡烛并未熄灭,透过缝隙,司马宏瞧见了明‘玉’的睡颜,脸颊上似是还带着泪痕,眉头蹙起。
司马宏痴痴的看着,半晌才叹了口气,放下了窗户,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混’蛋,差一点,他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简直不可原谅。
他靠在墙边不知道站了多久,脚都冻麻了,下弦月也已经升到了天空,白‘花’‘花’的清冷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司马宏跺了跺僵硬的‘腿’脚,叫醒了‘门’房里的仆‘妇’,叫她开了‘门’,骑马跑了出去。
明‘玉’带着气睡着了,情绪一直委委屈屈的,睡的极浅,天还未亮便醒了,眼皮子沉的厉害,头也疼,半点‘精’神也没有,伸手往旁边一‘摸’,却‘摸’了个空,明‘玉’心头一跳,立刻侧身支起了胳膊,昨夜的蜡烛早已经燃尽熄灭,麻麻亮的青黛‘色’光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床’上原本司马宏躺的地方是空的,被褥是凉的,看来是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天‘色’还早,明‘玉’想要继续睡,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着青黛‘色’的光线,看着绣着百子图的大红帐子顶,‘阴’影在黎明的光线下形成了各种诡异的形状,看的明‘玉’眼睛发酸,似乎一闭眼就能落下泪来。
明‘玉’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摸’着身上盖的柔滑的锦被。这张‘床’,是司马宏找人重金打造的,搁寻常人家,五尺宽的‘床’已经是罕见的大‘床’了,他们房间里的这张‘床’足有六尺宽。‘床’打好后送过来时,明‘玉’怪他把‘床’做的太大了,他还笑言,“不大不大,将来咱们搂着孩子们一起睡,不大点装不下那群小崽子们!”
现在回想起来,笑声似乎还在耳边,人却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屋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了,只有地龙的余温尚在,明‘玉’伸出手去,缓缓的‘摸’着‘床’头繁复的雕‘花’,‘床’头刻的是两只喜鹊,寓意着双喜临‘门’,‘床’尾的雕‘花’刻的是牡丹和‘玉’如意,象征着如意富贵,按明‘玉’的意思,整张‘床’还没有刷漆,‘露’出最原始的木纹颜‘色’。
寓意是美好的,人最初的心意也是美好的,只是不知道最后怎么会到了这份上。明‘玉’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不明白。
这应该算是两人成亲以来第一次闹不愉快吧,明‘玉’想道。昨晚上司马宏委屈隐忍的神‘色’历历在目,明‘玉’头埋进被窝里,带着怒气嗤笑了一声,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她才觉得委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连秦郡王都拿出来说事了,有他这么对待怀孕老婆的男人么,渣男,标准的渣男,搁天涯就是被拉出去枪毙五百回都不为过的渣男!
司马宏跑出家‘门’后,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晃了两圈,才发现自己没别的地方可去。天水城新建,为了治安,一到晚上就实行宵禁了,他魂不守舍的骑在马背上,任由着马载着他到处‘乱’跑,嗒嗒的马蹄声吸引了巡夜的士兵。直到被重重包围了,公然违反自己制定的治安管理条例的将军大人才回过神来,领头的巡夜队长也认出了他,十分不好意思的搓着手上前,笑的谄媚,“侯爷,您这么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啊?”又连忙训斥手下的人放下围着司马宏的枪。
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小队长心里嚎啕着祈求这位传言脾气不怎么好的侯爷将军别记得他,免得秋后算账。
司马宏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看都不看这群人一眼,“本侯还有公事未办,你们继续值夜,莫要管我!”说罢,双‘腿’一夹马腹,便往官署里跑。
留下小队长等一干不明真相的群众,感动的只差泪眼相送司马宏了,谁见过这么努力拼命的官老爷啊?大半夜的赶去官署办公,估计大楚找不出来第二个了,居然叫他们给碰上了。
司马宏在官署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榻,供他平时歇息打个盹,榻又窄又短,他魁梧的身躯躺上去‘腿’都伸不直,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的,然而这会上他回去又怕把已经睡下的明‘玉’惊醒了,只得叹口气蜷着‘腿’躺在榻上,脑袋枕着自己的手,借着外面的白月光,勉强能看得清屋子里的摆设。
回想起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司马宏难过的捂住了脸,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明‘玉’,得知那件事以后,他心里纵然醋意滔天,也只是心里不平,他觉得自己掏心掏肺全心全意的对待明‘玉’,可没有换来明‘玉’在感情上对等的付出。心里再酸醋,他也没有别的打算,他还是想和明‘玉’过一辈子,生育更多的儿‘女’。
想想多可笑,他接到母亲来信的时候还在感‘激’明‘玉’,满心满眼的爱着明‘玉’,觉得他的媳‘妇’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贴他的心,知他的意,看到她自己有什么苦什么累都不当回事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对明‘玉’产生了别的印象,控制不住自己的酸醋,祸害了两个人。
他觉得自己错了,可又觉得明‘玉’不对,她怎么能和秦郡王一起过七夕呢……司马宏赌气的想着。
白毫第二天一早到官署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司马宏正蜷缩着身体在榻上睡的‘迷’‘迷’糊糊,白毫推‘门’进来,刺目的光线就照到了司马宏的脸上,司马宏痛苦的伸手捂住了眼睛,嗓子干的要冒火,好半天才发出声来,“什么时辰了?”
“爷,你怎么在这里睡了?”白毫诧异的问道。
司马宏甩甩沉重的头,浑身上下腰酸背痛,伸手拍了拍脸,打起了‘精’神,却不回答白毫的问题,“什么时辰了?”
“寅时刚过。”白毫说道,看司马宏‘精’神疲惫,又去给司马宏打了盆水洗脸。
趁着司马宏洗脸的空档,白毫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放着家里好好的大‘床’不睡,跑到这里来受罪!”
司马宏瞪了他一眼,拿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水珠,“你管的倒是‘挺’多!”
白毫看他这副明显是一肚子火气没处撒的模样,傻子也猜得到是跟太太闹别扭了,“太太怀着身子,您夜里不陪着她睡,太太肯定心里难受,您多心疼心疼太太。”两口子能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吵什么架啊!
司马宏不高兴了,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贴身小厮都帮着明‘玉’说话,什么都是他的错,吹胡子瞪眼道:“我心里也难受,怎么没人心疼我?”
白毫觉得自己牙又疼了起来,主子犯二的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等他自己二劲缓过来了。“您这一夜没回去,太太怎么样了?”
司马宏皱起了眉,昨晚上看明‘玉’睡着了,那小脸上还带着泪痕,看的他心里都揪的疼,这一晚上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醒了想起昨晚上的事,以那丫头爱记仇的个‘性’,还不知道怎么恼恨他。想着想着,他就坐不住了,要不,回去看看?
明‘玉’早上起‘床’的时候头也是痛的,眼皮子沉的睁不开,黎明前她醒了一次后又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有一只宽厚有力的手臂搂着她,自己趴在熟悉的‘胸’膛前,亲昵而温暖的感觉就像是之前的日日夜夜一样。可等她清醒过来,伸手‘摸’‘床’边仍旧‘摸’了个空,明‘玉’手背掩住了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刘嫂子敲了敲‘门’,叫道:“太太,您起来了没有?我给您煮了金丝枣茶。”
屋里的地龙尚暖,明‘玉’先喝了口茶水漱口,接着捧着热热的金丝枣茶小口喝着,她还怀着孩子,犯不着跟渣男一般见识。
就在明‘玉’喝枣茶的时候,听到身后的窗棂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回头转身望过去,又没有动静了,明‘玉’不由得心头火起,噌的站了起来,端起漱口剩下的茶水,推开了窗户。
司马宏没料到自己就这么大喇喇的暴‘露’在明‘玉’的视线下了,偷窥被人发现,跑又跑不掉,当下有些尴尬,刚动了下嘴‘唇’想要说话,一杯凉掉的茶水兜头倒了下来,茶叶糊了他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