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他招了招手便让沈珉皓走了出去并带上了大门。
白发青年插着兜,面无表情地看着卡珊卓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呵,卓拉, 如果我告诉你, 我本来的样子就是如今这样呢?”他猛地从窗户旁移动到卓拉的身旁, 左手顺势搂住她的腰, 而右手抚着少女好看的眉眼, 语气亲昵地说道,“如果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你还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卓拉怔怔地看着他深邃的眉眼, 一点一点仔细地观察着,不肯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最后惶惑地摇头说道:“不, 凯尔, 你只是被王牌控制了!”
“谁告诉你的?”凯尔的眼睛微微一眯,蓦地又松开, 沉沉地笑起来,“是你那个所谓的好朋友,叶苒吗?看来,她也遭到了王牌牌灵的反噬,确实, 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控制王牌就会被王牌控制, 只能成为王牌的容器, 最后丧失自己的理智。”
卓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央求道:“凯尔, 求求你清醒一点,你现在什么都有了, 巴德已经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你到底还要干什么?收手好不好,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你妹妹安迪,凯尔你放弃自己的野心好不好?”
凯尔冰冷地扯开一个笑容,凑近少女,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的鼻尖:“哦,没想到我的小卓拉长大了,那你现在是来劝我放手吗?”他猛地松开她,转身走到桌前,手指如同弹琴般缓缓点过冰凉的桌面,“没错,巴德死了,死的凄惨无比!而当年所有联合起来杀死我族人的狼人也都死了,一干二净!但是,卓拉,我一点都不开心,怎么办呢?”
卡珊卓拉紧皱着秀眉,看着神情疯狂而扭曲的凯尔,只听青年缓缓说道:
“二十年,我整整恨了他们二十年!从八岁起,我就陷入仇恨的欲望,无休无止更无法自拔!每一天每一夜每一秒我都在想着如何杀人报仇,如何让我的敌人一个一个痛苦地死去!仇恨就是我世界里的基石,是牢笼,它支撑着我吃饭睡觉甚至每一口呼吸,连我的血管里也充斥着复仇的咆哮!”
卡珊卓拉从身后抱住凯尔,闭眼带着哭腔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凯尔,你已经做得很好,那些人都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可其他人,他们是无辜的!”
凯尔却一把拉过她的手,眼眸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可是我很痛苦,卓拉,你不明白!除了我把自己的痛苦分担给其他人之外,已经再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减轻我一丝一毫的恨意。”
他在命运的沉浮中随波逐流,扮演着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角色。
卓拉的眼睛中闪过紫色的流光,她的语气中带着悲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让整个国度都会毁灭?”
凯尔低头在卓拉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哦?那就毁灭吧!”
“卓拉,”白发青年微微一笑,身后抱住被自己吓住的少女,“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失去你和安迪,所以,你不能害怕我,更不可以离开我,知道吗?这个世上没有绝对意义上的黑与白,正义与邪恶,一切都是相对的,而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身处仇恨的深渊无法脱身无法自拔,那么,就让整个国度跟着他一同坠入无边的地狱吧。
这才是他所认为的公平。
卓拉仰着脸看着身前的白发青年,怔怔地望着他那双有着无边欲望的眼睛,如果他所说的善恶都是不存在的,那么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值得人去追求的呢?
但是她所能看到的未来,除了毁灭与灾难,再没有半点希望的光芒。
尚未等天亮,马戏团中的野兽便叫得厉害,生生远送千里活像见了鬼一般。赛保罗被人打了无数个投诉电话,只好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冒着细雨直奔马戏团去看个究竟。
然而没想到他前脚刚到门口,后一秒各种野兽的叫声就销声匿迹,一时之间,寂静得诡异又可怕。
“靠!见鬼了?!”赛保罗一抖身上的玉珠,掏出钥匙正打算开门,却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哪怕他早已不再是平民也能对危险有所感觉。他缓缓转过身,眯起绿豆样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站在绵绵细雨中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银发青年:“赢、赢朗,你来这里做什么?”
很明显,让野兽叫的这样撕心裂肺,对于一个狼人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地事情。
赢朗勉强扯了扯嘴角,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到赛保罗的面前,脸色苍白如纸轻声唤道:“团长。”
赛保罗早已不是狼人杀国度里面的人,但是面对着一头狼人,他也依旧保持着警惕,捂着胸口说道:“呀,你个臭小子你、你找我想干嘛?!”赢朗垂下眼眸,他捏起拳头又重新放开,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看得赛保罗无比的纠结。
赛保罗不满地打了一个哈欠:“诶,臭小子你当初一声不吭就走掉,现在一声不吭就回来,别指望我会收留你啊!我我我告诉你,没门,你、你想都别想!”
听到赛保罗色厉内荏的话语,赢朗失笑,嘴唇裂开出几条血丝,给苍白的唇染上几分鲜红:“团长,我……想再见她一面,把一些话说清楚。我去她家,可是她不在那里……马戏团,她也不在。”赢朗苦涩地弯着嘴角,眉眼轻触地看着赛保罗,“……团长,我求你帮帮我。”
他怕,如果再晚一点,他想说的话,就再没有机会告诉喜欢的那个小平民了。
一个狼人,爱上自己的猎物,是一个多么动听的谎言,又是一个多么荒谬的真相。
赛保罗虽然看起来小气凶悍,但实则却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看到赢朗如今的样子,他虽然不知道眼前少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见到赢朗走投无路的样子,心底总有几分不忍:“啧,诶!不是你保罗叔心狠,只是……只是小苒她今天……”他欲言又止,小心地看着赢朗,不知道这个小子知不知道小苒今天和崔家小少爷订婚的事情,摆手说道,“总而言之,她已经不再是当初走钢丝的人人可以欺负的小女孩了!你,还是不要再找她了!”
相比较狼人,作为将叶苒一手带大的保罗,更愿去相信那个稳重而阳光的人马族黄金猎人,更适合当叶苒的丈夫。
而今天就是小苒的订婚典礼,保罗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破坏了波塔湖平民与黄金猎人之间的联姻,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身为平民王者的叶苒再跟眼前的狼人有任何的纠葛。
赛保罗的语气中带着犹疑,而赢朗感觉到自己头晕的更加厉害,腿软得几乎站都站不住,他强撑着几分精神却仍然虚弱。一滴雨水从他银色的发尖滴落,顺着脸颊的弧度流尽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团长,拜托你,帮帮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如果不说,我没时间了……”
这是他向阿努比斯求来的机会,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只为再见她最后一面。
赢朗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无力过,无力到只能向命运乞求最后的机会,哪怕是在被巴德父狼刨开胸膛露出鲜红心脏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无力过。至少那个时候,叶苒还在他的身旁。
“什么没时间了?诶,赢朗你到底怎么了?喂你——”
赛保罗震惊地看着面前缓缓单膝跪下的银发青年,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保罗还记得初见面时,小苒带着身后的银发少年,他曾那么骄傲,容不得旁人半分的质疑与挖苦,可是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一个人,现在却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只为能帮他再去见叶苒一面。
赢朗眼睫微颤,看着泥泞的地面——他不知道除了眼前这个人还会有谁才能帮他。
所以,银发少年仰着头看着震惊的保罗,一字一顿地说道:“团长,我请求你,帮帮我。”细雨蒙蒙之下,少年的眉眼被银色的发丝挡住,可依旧挡不住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涌动的水汽。
在那一刻,有多么震撼,恐怕只有赛保罗自己才知道。
尊严对于狼人来说,等同于生命般重要。
如果不是因为绝望和走投无路,可能谁也无法放弃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吧。
保罗曾怀疑过赢朗接近小苒的目的,觉得他不安好心,但是现在,他突然接受了眼前这个俊美得像是古老长诗的少年。如果尊严、种族或者性命都不再重要,那么,看似不可撼动的法则,也变得不再重要。
“好,”赛保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面前面容苍白不见血色的银发少年,郑重地承诺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帮你见到小苒。”
他的话音落,那个一向挺拔如山的青年却轰然而倒,就像一座山的倾覆。
赛保罗惊疑不定地抱住他,手指搭在赢朗的脉搏上探听他的心跳,却发现他心跳薄弱得就像病入膏肓的人孱弱至极的呼吸,他的眼睛蓦地睁大,“天哪,怎么会这样?”说完,他叹了一口气转身打开马戏团的大门,将赢朗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