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朗的目光冰冷如同寒川, 他一下子拽过叶苒的胳膊,大力地拉住惊慌失措的少女:“跟我走。”说罢,赢朗便俯身背起叶苒, 一下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 赢朗背着慌张而茫然的叶苒, 以闪电般的速度穿梭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中, 最后到达了整个城市中最高的地方——明珠之塔的塔顶。
站在圆形平台的塔顶, 放眼望去整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尽收眼底。天幕那样沉,仿佛伸手便能触碰到天上的星星,而前方就是由千百个孔明灯汇聚成的‘星河’璀璨, 璀璨得把月光都比了下去。叶苒的长发被风吹得四散飞舞,她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倒映着这璀璨的夜幕, 微微张着嘴, 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这不是现实, 那么请这场噩梦快点过去。
而赢朗终于松手将她放下,缓缓走到少女的对面, 踩在阴影与光华的分界线上。叶苒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清晰地看见从眼底黝黑中带着森绿的光芒,透着无尽的绝望。
是的,绝望。
“为什么,要来这里?”夜风将少女的声音撕得破碎不堪, 而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染上颤抖和害怕。
赢朗注视着叶苒, 他一步一步远离少女, 似笑非笑:“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他曾想过, 就这样轻易地向她坦白所有的一切, 但是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她就会感到害怕,而这种恐惧让他一拖再拖、一等再等。不过, 既然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旁人告诉她所谓的真相,那么不如由他自己亲自揭开蒙在真相前面那层神秘的面纱。
“所以,”叶苒看着神秘的银发少年,眼睛黑白分明,“你到底是谁?”
赢朗双眼注视着少女,唇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笑意到达不了他的眼底。
这样清澈的目光,恐怕在今夜之后他不会再看到了吧。因为一旦知晓了他身份后的叶苒,当她再见到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中恐怕只会剩下恐惧和厌恶,如同所有平民看着狼人的目光。
赢朗张开双臂倒退着,一步一步走到圆台的边界——只要再迈出一步,下面就是黑暗的深渊。
见他这样做,叶苒顾不上太多,惊慌地拉住还要继续再往后退的赢朗,生气地瞪着他:“你疯了吗?”即使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他也不用这样想不开吧!
然而,赢朗只是看着她笑,笑得眼睛像上弦的月亮,剑眉星目俊美得让人轻易忘记呼吸。闻言,他点头不无赞同地说道:“对啊,我早就疯了。”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叶苒眼角的伤疤,唇畔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而少年的目光像天上薄凉的月色——
对啊,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像个疯子一样妄图扭转宿敌的命运,背负上心软的罪名,遗忘着自己的姓。
叶苒从没见过这样的赢朗,他的神情带着疯狂,似要让一切都要被他眼底那片墨绿色的肆虐火焰焚烧殆尽。
“你真是个疯子!”叶苒望着银发的少年,他们站在阴影中这样互相看着对方,因为欺骗和他们各自的骄傲让他们心底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就像噩梦一般,叶苒从心底感觉到一阵荒唐和害怕,想要逃避转身便要落荒而逃。
“蠢苒。”
身后的少年淡淡出声叫住她,夜风拂过他的眉眼,像极了情人的呢喃。
叶苒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所以少女没有看见银发的少年紧紧握着手,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衫然后走进唯一被月光照下的地方——塔顶的边缘零星一角。
“我曾想过会有这一天,你会走到我的对立面,但是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在少年话音落下后,叶苒的眼泪就在眼睛中蓄了起来,她忍不住抬起胳膊挡住眼睛,一行眼泪便滑进了她的嘴角——这是梦吧……是一场她想快点醒过来的噩梦。
“不是想要知道答案吗?转过头,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耳旁似有什么风声滑过,叶苒顾不得抹去眼泪猛地一回头,却在那瞬间僵在了原地!她震惊得嘴唇微张,看见银发少年解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精装结实的胸膛,而他的肩头纹着一头凶悍的狼头。但最让人挪不开目光的,是在月华的沐浴下,少年和银白色的狼面相互交替着出现的俊美脸庞。他的瞳孔在那一瞬彻底地变成了墨绿色,唇畔微微张开便露出了锋利的尖牙。
夜幕下,月光中的银狼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和肃杀,神色从容而平静地看着尚且带着泪痕的惊愕少女,仿佛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那个平民的女孩终还是要因命运的玩笑从他的身旁离开,一如当年。
叶苒忘记了呼吸,看着站在月光下半人半狼的少年。
在那一刻,只能存在于古老长诗中的俊美少年,就站在了月光中,就站在了高塔的边沿,就站在了她面前,让她忘记了与生俱来的畏惧,而沉溺在少年寂静荒凉的眼神里。
赢朗似笑非笑地看着叶苒,语气在刻意下维持着冷静:“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叶苒有些迟疑地蹙起眉,看着少年:“你……是布丁?”他那隐隐出现的银狼轮廓,让她感到熟悉。
而这一回,赢朗没有否认,坦然承认:“对。”
“所以,我之前就见过你?!”叶苒感到更加荒唐,她抬手一捋头发,狼狈地一笑,“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赢朗弯唇,淡淡道:“更早之前,我们就曾见过。”
“为什么?”叶苒想不明白,望着少年问道,“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面前?”
赢朗没有迟疑地回答说道:“因为,你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猎物。”是当年波塔湖森林因为满月Miracal规则而失去记忆的遗孤,也是拥有纳雅王牌的平民。
整个人在那句话中如同坠入冰窖,叶苒红着眼眶望着他,哽咽道:“所以,当你对我坦白一切的之后,就是你取走我心脏的时候,对吗?”原来他说的代价,是她的心脏,她荒唐地笑着,“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绕那么大的圈子,凭你的能力,直接挖走我的心脏不是轻而易举地事情吗?”为什么要骗她呢?!叶苒的情绪几乎处于爆发的边缘,她想不明白,既然可以直接拿走她的心脏,又为什么要欺骗她的真心?!
银狼的骄傲不允许赢朗有任何的解释,他点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顺着叶苒的猜测说道:“对啊,也许只是觉得单纯的狩猎没有什么乐趣吧!”
‘啪’地一声,让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
叶苒怒视着被自己打了一巴掌仍然平静的赢朗,愤怒让她忘记什么叫害怕也忘记了现在是夜晚而身前是传说中危险的狼人。少女红着眼,激动地问道:“玩弄人心,你觉得很有趣,对吧?!”
“对,玩弄白痴确实很有趣。”
赢朗低下头看着她,似笑非笑,一副仿佛看到她生气或者伤心,他就会感到开心的模样。
“白痴?又是白痴!”叶苒瞪着笑得玩世不恭的银发少年,“对,我是白痴!所以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你骗的团团转,那么现在,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错了。”
银发的少年淡淡说道,而他肩膀上纹着的狼眼冰冷地盯着叶苒。
叶苒蹙着秀气的眉:“什么?”
什么错了?
难道他们见面的时候,不是这个人左一句白痴有一句智障吗?
依赖上一个想要夺取她心脏的狼人,叶苒想着,她在他眼里也许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手挡在额头前,叶苒死命咬着唇,不想让自己的狼狈被赢朗看到,这种难过愤怒伤心在他眼中恐怕又只是一个白痴的笑料。
赢朗扣上上衣的扣子,少年语气平静地说道:“你说的都错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骗过你。”
“而且,你还欠了我一样东西。”
看着少女迷茫又怀疑的神色,赢朗唇角苍白几乎是嘲讽的笑,他伸出手握住她的的肩膀,“呵,忘记了吗?对呀,你早就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而且忘得一干二净。”
……他到底在说什么?叶苒皱着秀气的眉看着他,“我欠了你什么?”
“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轻而易举地逃出波塔湖森林见到崔氏父子,你以为你凭什么能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叶苒,你欠了我一双眼睛,”赢朗眉目轻触地看着少女眼角的泪痕,左耳上的十字架泛着冰冷的华光,“……欠了我整整十年,”他笑了起来,眼底带着连少年自己也不自知的宠溺,“如今,你还要继续耍赖吗?”
……不要相信一个狼人。但是叶苒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她心底的声音告诉她,他说的是真实。
“所以呢?你现在不仅要拿走我的心脏,还要拿走我的眼睛,是吗?”叶苒的嗓音中带着颤抖。
赢朗神色一怔,他静静地看着叶苒,狭长深邃的眼眸中倒影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感受着她的害怕、恐惧、愤怒、伤心和迷茫。银色的头发挡住赢朗深邃的眉眼,而他左耳上的十字架让他像极了从薰衣草田间走来的妖精,又像横渡了冥河的拿着镰刀夺人性命的撒旦。
叶苒颤抖地闭上眼睛,他救过她那么多次就算他要拿走她的性命,也是他应得的。
赢朗看着紧张地闭着眼睛的女孩,苦涩一笑——
除非白昼暗夜相逆,否则狼人平民永生为敌。
在狼人杀的世界,不管经过多少年,狼人与平民天敌的宿命始终无法更改,那已经化作了从骨子里生出来的信仰。
“蠢苒,你这么笨,以后别再傻乎乎地相信别人了。”
赢朗从来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语气会因这分离的一刻会变得多么柔软和宠溺。而下一刻,银发少年郑重地抬起手,神情中带着虔诚却不容挣扎地捧着少女的脸颊,而他柔软的唇下一秒便吻上了她闭着的左眼。
身为银狼,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后悔或者解释所做过的每一件事,。
但是,我心爱的女孩,如果心跳能被听见的话——
我愿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剖开我的胸膛让你听清它为你的跳动。
一。二。三。心里默数了三秒后,赢朗松开了叶苒,低下头在她耳旁轻声说道:“现在,我们两清了。”
不过是从前还是现在,所有的债,都在刚才的三秒内一并勾销。
这一句话消失在风中的时候,叶苒迷茫地睁开眼看着无尽的夜色,而那头傲娇又毒蛇的狼人早已消失在黑色的天幕中,不见踪影。眼睛上仍然带有那个银发少年薄荷淡淡的凉香,叶苒怔怔地抚过左眼,惶惑地看着天际的鱼肚白,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又是一场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