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2章 萧萧而下(七十六)
“所有的请柬都送出去了吗?”
杰森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二楼的书房里,他拿了个地垫坐在地上,拿着席勒的手机翻找短信,并把每一个人的回信都记在纸上。
新房子书房的灯光不像庄园那么昏暗,反而明亮又柔和,杰森从未把伏案写作的席勒看得那么清楚,那些在黑暗中冷硬的轮廓变得柔软又温和。
席勒轻叹了一口气,从书桌前直起身体并说:“还有最后一封,我会亲自交给他,你认为这个发型怎么样?”
“很不错,教授,我想会有许多人乐意看到你如此放松的状态。”杰森看着席勒微笑着说:“事实上,我们都不知道,你其实是卷发。”
“有一点点卷而已。”席勒摇了摇头,继续低下头写东西并说。
“很高兴你让我们知道。”
席勒握笔的手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们为了解到朋友的任何一丝细微的改变而感到高兴。”杰森说:“本质上并不是真的了解,这改变于他而言有多大的意义,真正令我们高兴的部分是他愿意向我们展现这种改变。”
“人们常说,我会很荣幸成为你高兴或悲伤时第一个想起的人,因为只有两个人的联系非常深,你才会第一时间觉得我能提供给你想要的情感反馈。”
“改变这事也是如此,如果你有一个改变并第一时间展露给某人,意味着你想从他这里得到评价和建议,意味着你重视他的评价和建议,我的荣幸,教授。”
席勒轻轻抬起眼皮看了杰森一眼,他和席勒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已有了非常明显的区别,他开始像所有宇宙的杰森托德一样,长得又高又大,十分强壮。
当他盘着腿坐在坐垫上的时候,并不像透露着黑暗和理性气质的知更鸟,而像一只羽毛蓬松的杜鹃,得意洋洋,无所畏惧。
“你打算给我点建议吗?”
杰森思考了一下之后说:“您打算穿大衣吗?但那不太适合坐在露营的凳子上,更不适合窄小的钓鱼凳,那会让衣摆拖地的。”
“我可以站着钓鱼。”
“那么也要站着玩扑克吗?”杰森看向他问道:“您会玩扑克吗?会玩德州吗?”
席勒好像受到了侮辱,他说:“我赢下了我人生当中所有的牌局,不论什么玩法。”
杰森低头笑了起来,还用手腕挡住嘴,但很快收起了笑容,认真的说:“可是德州扑克不光需要技巧,还需要运气,您运气怎么样?”
席勒很难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只是说:“我想就算有缺失,我也可以用技术弥补。”
“哦,不,当然不行,明天我一定要参与您玩的第一轮牌了。”杰森说:“哪怕您是站着玩的。”
席勒把写好的信纸折好放进了信封里,封上火漆印章,拿着信站了起来并说:“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写一周的读书报告,我会让阿尔弗雷德监督你的。”
“那么您呢?教授,您要是输了呢?”不等席勒回答,杰森就补充了一句,“我怎么忘了,您可不会输,毕竟布鲁斯的打牌技巧也是跟您学的。”
“我可没教他作弊偷牌。”席勒矢口否认并说:“他的博弈论和精神分析水平都是在对我的教学口碑重拳出击。”
“我也没说他偷牌,事实上谁也没这么说过,因为我们没有证据。”杰森用手杵着脑袋叹了口气说:“牌桌上就是这样,没抓现行就没办法。”
“那戈登为什么要抓杰克?”
“他是恼羞成怒。”杰森说:“而且有恃无恐,哪怕他直接给杰克判了死刑,他都一定能在杰克的履历当中找到对应的罪行,这也是杰克不反抗的原因。”
“一群好人当中出了一个叛徒,他自然是第一怀疑对象,因为他与他们不同,自然就没有话语权。”
“难道不是面对布鲁斯韦恩,谁都没有话语权吗?”
“当然不是,布鲁斯韦恩可不会出现在烧烤摊上和一群奇形怪状的家伙玩扑克。”
“那小丑也不会……好吧,他可能确实会,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明天有人作弊,我会被第一个怀疑?”
“有这种可能。”杰森眼珠转了转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是人群当中的怪胎,谁当然就会被怀疑。”
“但我不会是第一怀疑对象。”席勒拿起手中的信封晃了晃并说:“他才是。”
一辆车子开进了清冷的晨雾当中,然后缓缓在一片树林边停下,维克多推开车门,然后帮旁边的安娜打开了车门。
安娜穿了一身运动装,下车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说:“有钱可真好,要是我住这地方,我每天早上非得跑他个十英里不可。”
维克多拿起手机问道:“喂?诺拉,你们开到哪里了?已经到香樟大街了吗?好的,我知道了。”
安娜转头看他说:“怎么了?”
“吉威尔的女儿有点晕车,他们正停在道边透气,可能要晚十几分钟过来,我们先把东西带过去吧。”
安娜点了点头,开始往外搬东西。
整个车子上除了他们两个,后座和后备箱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露营用品、食材以及钓鱼用具,分成了四个包裹和两个箱子。
“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席勒的声音突然出现的时候,维克多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他看到从雾中走来的穿着黑色大衣、戴了一条灰色围巾的席勒,长叹一口气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我差点把鱼饵扔出去。”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们我准备了所有东西。”
“但我打赌你有所遗漏。”维克多有些费力的把箱子放在了后备箱的上面并说:“你不是那种会为了一场露营派对去向有经验的邻居打听必备物品的人,席勒,你可不会这么做的。”
“你更有可能是只找了一片草地,然后就指望这里会自己长出帐篷和桌椅,也想象不出什么有趣的娱乐活动,还好我看了钓鱼报,知道这里有条不错的溪流。”
维克多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类似于“看我多懂你”,然后又以一种求表扬的态度说:“所以我把我们家里能找到的露营用品都带来了,带了鱼竿和扑克,甚至是飞盘!我们会在这里度过愉快的露营时光的。”
席勒冷哼了一声,走过去抱起了一个箱子,维克多和安娜都拎着东西在他后面走,来到草坪上之后,两人感叹着这里的美丽风景,同时咬牙切齿的咒骂走在他们前面的阔佬。
越过一个草坪的缓坡,再从两棵茂密的山毛榉树中间穿过去,安娜和维克多都惊呆了。
这里是溪流的南岸,有一片平坦且坚硬的土地,前方是清澈见底的河流,后方是茂密的大树。
靠近大树的方向已经撑起了三块天幕,下方放着整齐的露营桌椅,靠近溪流的方向摆放着钓鱼凳,而在这两处地方的下风处摆着烧烤炉和食材箱子。
此时时间还早,清晨的薄雾徘徊在层林尽染的树林上方,溪流的对岸是一片金黄、亮橙、深红甚至是苍蓝色,昏沉的日光像时间长河的水,把这冲刷成一幅饱经风霜的印象派名画,哥谭的深秋总是带有这种沉寂的悲怆之美。
席勒站在画框的中央,回头对着两人微笑,然后极为不合时宜的声音大到能够引起林中飞鸟的咒骂声又响了起来。
“上帝啊,我他妈的到底要工作多少年才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安娜已经开始咆哮了,“如果我买了,我会在这里钓上几天几夜的鱼,谁也别想把我赶走!!!”
“没人会把你赶走,女士。”席勒从安娜的手上接过盒子并说:“不过我建议您晚上最好回家,否则可能会对邻居们产生一些妨碍。”
“为什么?他们喜欢夜钓?”
“夜间不是钓鱼的好时候,但可以干点别的。”
“哦,我懂了,杀人抛尸是吧?”安娜凑到河边看了看说:“怪不得鱼长得这么肥,味道一定很不错,你准备了烤鱼的调味料了吗?”
“帕米拉说她会带。”维克多补充道:“当我们接到你要办露营的请柬的时候,每个人都得了一种名叫‘席勒恐怕什么都不会做’的焦虑症。”
“我们认为你是在搞一场行为艺术,主题是把我们都叫到你家房子附近发呆,或是你只是想换个亲近自然的环境开你的学术发布会。”
“所以我们连夜进行了通信,每个人都带了他们能带的所有东西来确保我们会进行一场真正的露营。”
席勒有些无奈的说:“调料在那边的箱子里,你们认为我是什么?一个伪装成人类的蜥蜴人?”
“我想到了一个蜥蜴人笑话。”
“别说出来,让我看看你的钓竿。”席勒走过去把维克多手上的箱子也拿了过来并说:“不出意外是些便宜货。”
“你竟然能分辨得出钓竿的价值?”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对我有些误解?”席勒眯着眼睛看向维克多说:“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这不重要。”安娜选择把这个话题略过去并说:“多带来一些东西也好,就比如钓竿,我猜你准备的肯定不够用,因为不论是谁看到这里的水情都会想来两杆的。”
“你会钓鱼吗?女士?”
“别开玩笑了,路亚钓可不需要什么技巧。”安娜摇了摇头说:“除非你是说自己制作假饵,那个我不会,但抛竿和等鱼上钩还是会的。”
“那你就太浅薄了。”维克多拿出一根钓杆说:“你肯定不常看钓鱼报,那上面写着要根据不同的水文情况选择不同的钓竿,钓上不同的鱼的时候也有不同的起杆手法。”
“你听起来像个十足十的理论派。”安娜不无嘲讽的说道:“钓鱼这玩意儿竟然还有理论派,要不要来比试比试?”
“来就来,我会让你明白,不论在哪一行,理论都是很重要的。”
说完两人就拿着鱼竿靠近了河岸,维克多朝着溪流的上方看去并说:“那里是有个湖吗?”
“是的,我们开车过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可是好大一个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