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却无星光。
暖玉阁是座临街而立的木楼,距离周府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仅仅穿过两条街,再步行片刻的距离。
刚踏入暖玉阁,浓郁甜腻的脂粉气息便扑面而来。四处垂荡的粉色纱幔极是巧妙地掩映着视线,女子们的娇媚软语如同暗夜滑过的丝绸,每一条经纬都包含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暧昧情愫。
“哟,各位爷是第一次来吧!”衣着艳丽,头上缀满珠钗的鸨母立即迎了上来。
这鸨母的记性还真是好,竟然能知道我们是第一次来的客人!我环顾四周,心下却有点不安,虽然本小姐现在是女扮男装,但说到底这可是烟花之地啊!日后要是传了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总是不太好的……等等,现在不是担心这种事情的时候,比起名声这种东西,被发现是女扮男装的情况要来得更糟!
刘澈凑近鸨母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对方手中。
“柳姨办事,您尽管放心。”名为柳姨的鸨母摇着团扇,笑吟吟地说道。
上了二楼,甜腻的脂粉气息少了许多,在柳姨的引领下,我们走进一间尚算雅致的房间。随后,柳姨很识趣地离开顺带着将门关好。
桌子上早已摆满了让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的精美菜肴,叶不归率先选了一张位子坐下下来,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道:“蒜蓉金丝,素炒什锦,醋闷鲢鱼,酒酿圆子,芙蓉虾仁,蟹黄鱼翅,云耳红枣,白玉鳝片。这么一桌,少说也要四五百两银子,你刘澈,你当真是有钱啊!”
我倒吸了口冷气:“四五百两银子?怎么这么贵?”
叶不归笑了笑:“这烟花之地的东西素来就是很贵的,若是放在寻常酒楼,这么一桌也不过就几十两银子罢了。”
比起我的大惊小怪,司徒炎和池痕显然要镇定许多,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场的除了本小姐是出生贫苦的穷人外,全都是拿银子当纸一样浪费的有钱人。可恶的有钱人!
就在我感慨自己贫苦的人生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其实很多时候,红花并不需要绿叶的衬托才能显示出她的美丽,能够突显美丽的东西是丑陋。说得浅显易懂些就是,一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女子,若是走在一个容貌丑陋甚至狰狞的女子身旁,哪怕姿色平庸,在旁人看来,也会觉得那平庸的姿色分外美丽,甚至有那么点倾城的意思。
眼下我所见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三个姿色并不算出众的女子,却因为另外一名面容布满骇人刀伤的女子而变得美丽起来。
很快,除了那名面容布满刀伤的女子还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外,另外三名全都扭着细腰步入房内,纷纷围到了刘澈身旁。其中一名容貌最为出挑的,身着翠绿衣裳的女子甚至已经将柔软的手臂环绕在了刘澈的脖子上,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甜腻。
片刻后,站在门外的女子似乎想要转身离开,只是她刚刚转身,叶不归一个掠身便挡住了她的去路:“弄月,既然来了,又何必这么急着走?”
弄月咬着下唇,终究还是走了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弄月脸上那纵横交错的刀伤,我的小腿就直打哆嗦。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的脸忽然变成那个样子,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答案当然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本小姐的人生哲学。
“你们死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弄月的声音虽然好听,但却透着股恨意,以至于在旁人听来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本官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刘澈的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来。”
“是么?”弄月微微扬起脸,忽然笑了起来,“你可知道,有一种人是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逼迫的?”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逼迫?”刘澈微微抬眼,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你想死的话,本官不拦你。”
弄月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僵硬了一下,但那只是转瞬间的事情而已,因为在那一刻她的眼神已经黯淡,而她的脸也以一种极度诡异的方式扭曲着。
“咬舌自尽通常是死不了的。”叶不归的话音刚落,弄月的身体便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随后叶不归将弄月放在床榻上,经过简单的处理弄月暂时陷入了昏迷。而先前与弄月一同进来的三个女子则很识趣的离开了。
“还好还好,舌头没有断,应该还能说话。”叶不归一边用锦帕擦拭着双手,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刘澈,“如果她真的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没死么?”刘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付这种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意识不清,否则的话又怎么可能从她嘴巴里问出东西来?”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叶不归耸耸肩膀。
他是故意的么?我看着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弄月,忽然明白了刘澈的用意。他知道在清醒的状态下是无法从弄月的口中得到线索的,所以为了瓦解对方的意志,他故意说出了那些话,逼迫弄月自尽。尔后便可以趁着对方受伤,意志最为脆弱的时候进行诱导性的审问。
这种方法我曾经从师父那里听过,不过亲眼见到之后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如果我是弄月的话,此时一定会希望赶快死掉会比较好。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刘澈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很愤怒,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愤怒呢?说到底,这根本是与我毫不相关的事情。
“你在生本官的气么?”猝不及防地,刘澈忽然抬起头,冷冰冰地盯着我,“你一定觉得本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是么?”
“是!”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所以你生气了?”
我努力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用那种方法逼迫一个女子,你不觉得很过分,很残忍么?”
“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是个男人,就能够逼迫了?还是说仅仅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你觉得过分?”刘澈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在说着和自己豪不相关的话题。不过弄月的死活,对于他来说,或许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我……”是啊,因为弄月是个女子,而且是个被毁容的女子,所以我就觉得她不应该被逼迫么,如果换做是男子,这种逼迫就是情有可原的么?
见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刘澈挑了挑眉毛:“明明都是一样的,却因为男女而划分出两种不同的标准,唐沫,你的正义感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就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君主必须是男人一样,如果君主是女子要怎么办呢?女皇的兄弟亦或叔伯一定会觉得很不甘心,因为无论女子多么优秀,都是不可以成为君主的,你觉得这种说法如何?”
面对刘澈咄咄逼人的语气,我除了沉默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来对于刘璇的死,你还是耿耿于怀啊。”叶不归轻轻摇着扇子,面容却是出奇地清冷,“不过永昶王造反,也并不全是因为你姐姐是个女子。话说回来,就算坐在龙椅上的是神,想要造反的人也一定会造反的。”
“叶不归,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么?”刘澈斜眼道,“还是说,你希望永远都说不了话?”
叶不归耸耸肩膀,伸出纤细的臂膀,指着床榻:“你不想听我说话,总该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叶不归的手指望去,只见躺在床榻上的弄月面容惨白,额头更是甚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上。整个房间静得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弄月口中不断传出的细碎呻吟,但若是仔细听的话,却会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人的名字。
“沈鸿……”刘澈双手负在身后,站在床榻前,重复着弄月口中说出的名字。
“现在可是她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想要审问的话最好快点,否则等她真的陷入昏迷的话,到时候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叶不归眯着眼睛,语气轻快地说道,“看在你经常做我生意的份上,这次给你打九折,如何?”
刘澈微微点头,随后转过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与此同时,叶不归手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十来根金针,在烛光的照耀下,每一根金针都闪着摄人的光芒。
仅仅是刹那功夫,那十来根的金针便全部刺入了弄月的脑部,随着金针的刺入,弄月原先痛苦的神色竟开始缓和起来。
“金针入脑。”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司徒炎神色戒备地盯着叶不归,“想不到天下竟然还有人会用这种秘术。”
叶不归笑了笑:“比起金针入脑,我倒觉得寒枫飞刀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啊,不对,应该是陆寒那些乱七八糟的蜘蛛丝才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同时控制上千条蜘蛛丝呢,难道他真的是蜘蛛么,真是让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