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跪在小祈祷室里的圣像前,默默祈祷。直到大神术阵的震动终于停止,心灵上的警兆也弱了许多,他才吁了口气,推门出外:
“来人!”
这一次,人来得比之前慢了不少。特别是那几个特别勤勉、特别虔诚的下属,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像是整个人被抽干了似的——
教宗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在祈祷,别人也在祈祷,大量圣力涌入大神术阵,才保住了这座光辉大教堂。
他发动神术,依靠的是三重冕上储存的力量,这些下属祈祷的时候,那可实打实的,动用的都是自身的圣力储备。这么高强度的抽调,可不把人给抽干了!
“去看一看,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他正色下令。一群下属惨白着脸色,小心翼翼凑近门口,随即,此起彼伏地惊呼起来:
“啊!”
“天啊……”
“这是怎么……”
教宗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外面很惨,他知道,但是,到底有多惨,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塌了多少房屋,还有待进一步探查。
以及,教廷的中坚力量,各个教区,圣骑士团,裁判所,苦修士团,那些传奇和半步传奇,以及高阶牧师和高阶圣骑士们……
死了多少?
伤了多少?
还有多少能集结起来的力量?
这些都要快速摸一摸底,然后,后续的一步一步才好进行。按说,光辉圣城的各个机构,这时候也应该过来报告了,怎么这么慢?
难道,他们遭到的损失,远远在他的意料之上吗?
他脸色沉重,在胸口连点七点,随后返回小祈祷室,默默祈祷。一直到当天傍晚,才有消息陆陆续续回来:
苦修士团的大长老失踪,几乎可以被认定为死亡。苦修士团,在光辉圣城的那一部灭了一大半——
日常走街串巷,安抚人民,为人民治疗的那些苦修士,几乎全部当场陨落;
那些把自己封闭在地底、石窟当中,或者各种莫名其妙地方的苦修士,根据居住地的位置,高度,有些侥幸逃生,有些化为飞灰,也有些,差不多只在石壁上留了个印子。
圣骑士团驻扎在圣城的队伍,事发时正在训练,几乎全灭。大教堂的人过去时,只有大团长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吐血,尝试给自己治疗,却连圣光都呼唤不出来。
光辉大教堂的人把他扶到一片稍微干净点的断墙下,为他卸下甲胄,里面的皮肤基本上已经焦黑一片。试探着降下治疗术,光芒一落下,大团长立刻又吐了一口血……
情况最好的,倒是各个教区,以及裁判所的人。
教区的枢机主教,主教,以及下级修士们,基本上都在大大小小的教堂里,有教堂抵挡了第一波冲击,损失差不多只有40%。
光辉圣城北部,房倒屋塌,教堂损毁,里面的神职人员死了能有一半,重伤、轻伤一半;
光辉圣城南部,有赖于光辉大教堂的庇护,教堂损毁得并不多,神职人员的死亡率,总算不超过10%。
而裁判所的人,基本上都待在坚固的房子里,甚至地牢里。除了爆炸中心的研究所全灭,字面意义上被抹除了,其他人的死伤不超过30%……
“民众呢?”教宗闭上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头沉甸甸的。高阶神职人员都在坚固的堡垒当中,死伤尚且如此惨重,民众的死伤更不可问——
而整个光辉圣城,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崇拜光辉之主、荣耀光辉之主,但那些虔诚的教徒,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运送食物,运送泉水,需要他们;清洁街道,制作器具,需要他们;为神职人员提供一切服务,需要他们;
更重要的是,没有了虔诚信徒的一声声祈祷,哪里来光辉圣城积聚的浓厚圣力,哪里能够显示光辉圣城,作为主的圣地的独特地位呢?
“民众……死伤惨重。”汇总所有消息,前来报告的年轻主教,悲痛地垂下了头:
“目前统计的结果,当场死亡的,大约有四万人左右,在爆炸中受伤的民众数倍于这个数目。房屋基本毁坏殆尽,民众无家可归……”
“愿主保佑逝者,让他们直接进入天国。”教宗跪在圣像面前,低声祈祷了一句。随后,他转身站起,整整头上的三重冠,面色深沉:
“我们走吧,孩子们。到流血的民众之间去,到受苦的羔羊之间去。主在看着我们,现在,是我们为天上的主,照顾祂的羔羊的时刻了!”
他拄着权杖,大踏步向外走去。离开小祈祷室,转到光辉大教堂左侧的议事厅,大裁判长和幸存的高阶圣职者们都已经到了,济济一堂,各个面色难看。
教宗最后一个入座,扫了一眼至少空缺了三成的会议室,暗叹一声,直入主题:
“今天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圣城遭到前所未有的大难,我们来到了最危险的时刻。现在,大家表决一下:我们要不要发动【圣辉普照】,帮助圣城度过难关?”
圣职者们面面相觑。圣辉普照这个神术,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动的,它的消耗实在大得惊人:
需要教宗领衔,至少两名传奇全力协助,整个光辉圣城的圣职者们全心全意,加入祈祷。三天三夜,不饮不食,接引光辉神国的力量,才能达到足够的效果。
上次瘟疫大流行,前任教宗发动过一次【圣辉普照】,事后大量呕血,没活多久就去了神国。而这次,整个圣城,高阶圣职者死伤惨重……
“我们撑不住吧……就剩这么点人了……”
“是啊,而且受伤的人太多了……”
“但是,不发动大型神术,城里这么多伤者怎么办?眼看着他们去死吗?”
“咳,咳……”圣骑士团的大团长也被抬了来,躺在地上,气若游丝:
“还是,要发动神术的……没办法……如果连圣城的人都不救……我们……我们……”
“我同意发动神术。”大裁判长脸色阴得能滴下墨汁来,手里攥着的短杖,被他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这次爆炸,不管什么原因,总是从裁判所管辖的研究所里起爆,同僚们话里话外,也是质疑大裁判所没有做好工作,让外敌混进来,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这种情况下,裁判所必须在大神术上出一把力,才能抹平之前的过失。再说了,如果这一任教宗又出事了,下一任教宗上位,不也得寻求裁判所的助力?
三位大佬认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当天晚上,光辉大教堂钟楼里的圣钟,一声一声长鸣起来,教堂塔尖上光芒大放,照耀得整个圣城亮如白昼——
“吾主!”
“吾主!”
“吾主来拯救我们了!”
在爆炸中受伤的,骨折的,皮开肉绽的,血流满地的民众,哭着,喊着,爬向街道,尽量让自己袒露在夜空下,以便更好地沐浴圣光。
就连在爆炸一瞬间直视强光,双目全盲的伤者,也听着周围人的哭喊,满怀希望,抬头用脸庞承接着夜风:
“吾主啊……”
洁净的,恢弘的,强烈的圣光,从教宗手中的金色圆盘上,从大裁判长手中的大书上,从另外一位高阶圣职者手中的长剑上射出。
神圣,磅礴,相互交汇,倒射而下。凡是被光辉照耀的伤者,伤口愈合,骨折接续,流血停止。伤者气息开始稳定,疼痛消褪,甚至,开始相互搀扶着爬起:
“团长——团长大人——主啊……”
就在这时,凄厉的叫喊声,撕破了整齐而虔诚的祈祷。躺在光辉大教堂门口,气息奄奄的圣骑士团团长身边,跪着一个少年骑士,满脸惊慌。
他双手血淋淋的,拼命想要堵住团长身上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
圣光到处,大团长身上焦黑的皮肉快速褪落,然后生长,愈合,然后,又快速起泡,溃烂,焦黑,再愈合,再溃烂……
开始还是皮肤溃烂,渐渐地,就是肌肉跟着腐烂,稍微一碰,就一块一块往下掉。
少年伸手去捧,去往回放,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让大团长得到任何帮助,眼睁睁地看着他皮肉朽烂,血如泉涌……
“主啊——”
更多的惨叫,零零星星,在光辉圣城的各个地方响起。皮肤溃烂的,肌肉朽烂的,内脏如同火焚的,大口大口吐血的……
各种各样的问题纷纷出现。教宗高悬天上,俯瞰着圣城各处的景象,脸颊忍不住抽搐:
这是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么多人不但治不好,反而越治越坏……到底是怎么了?白天那次攻击,难道是魔鬼降临,他们都沾染了魔鬼的气息,才不被圣光所容吗?
如果教宗能看到格雷特的论文,大概会对这种“越治越糟”的情况有心理准备。
但是很可惜,格雷特的论文,被魔法议会严密封锁,除了有资格研究放射性材料的极少数魔法师,其他人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篇论文。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潜伏在圣城周边的间谍,得意洋洋,明码发报回去:
“太阳坠落在光辉圣城!这座城市,遭到了他们神灵的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