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歌轻声道:“医生说是血压高,等这瓶水吊完,再量量血压,如果血压恢复正常了,平时注意点,就没什么大问题。
席慕尧躬身站在病床边,低头道歉:“爸,对不起,我一时糊涂,做过错事,清离她不信任我也是人之常情。都怪我没有跟清离说清楚,才让她对我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对不起,爸,让您担心了!”
陆景豪睁开眼,看着病床前的电视墙,“慕尧,我一直很看好你,可是你……哎,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我老了,做不了我女儿的主了。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休息。”
清歌起身,推着陆清离和席慕尧,“你们出去吧,有我在这陪着爸就行。”
陆景豪闭着眼,轻抬着手,翻身向里,“清歌,你也出去吧。一会儿叫护士来拔针。”
陆清歌斜了陆清离一眼,便顺着走廊往电梯口走,陆清离想要叫住她,手扬在半空中又失落的垂下来。
她跟陆清歌并非一母所生,本身就不是特别亲近。平日清歌对她还好,如今她和席慕尧的事气的老爷子进了医院,她不待见她,怨她,甚至恨她也是人之常情。
陆清离烦恼的靠在走廊上,双手轻放在窗沿边上,夜色已深,灯光如繁星,而夜空中却无星星。
陆清离心烦意乱的将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向后退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方才情况紧急,这样冷的天气,陆清离竟然出了一身的汗,如今bobo被找到,陆景豪也没有什么大事,整个人暂时放松下来,背后落了汗,夜风从打开的窗户外蹿进来,陆清离抱着双臂打了个寒颤。
席慕尧去拉她,想要把走廊的窗户关上,他的手还未碰到陆清离,陆清离便皱着眉头往旁边迅速而敏捷的躲了一大步。
席慕尧手握成拳,胸中一股暗火越发燃的熊熊。只是陆景豪还躺在病房里,他不能跟陆清离再起争执。
席慕尧咬紧牙关,忍着怒气,将窗户关好,然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席慕尧看着手腕上的手表,都已经快要九点了。这么久了,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席慕尧看了一眼正双手抱臂背对着他站在走廊里的陆清离,淡声说道:“我去打个电话。有什么事情叫我。”
陆清离置若罔闻,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席慕尧快步的走出去,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打给张秘书。
电话才一接通,席慕尧还未说话,张秘书便像火烧眉睫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席总,孩子被抢走了!天太晚了,我想着把孩子送到您的别墅去,谁知刚一出接待室,就被前几天跟您打架的那个男人给抢走了!席总,要不报警吧!”
席慕尧胸口的火气直接烧上头顶,对着话筒喊道:“报警顶屁用!你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没事带着孩子瞎跑什么!艹!趁早收拾东西滚蛋!”
席慕尧扬起手狠狠的将手机摔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地上被摔开的手机,大步的往病房走。
席慕尧猛地拉着陆清离的手腕,让她面对着自己,“孩子是不是被沐文树带走了!你竟然把我儿子给了别的男人!”
“是又怎么样!”陆清离迎着席慕尧的目光,“那是我的儿子!跟你没关系!我把孩子交给谁又怎么样!我乐意,我有权利!只要我儿子不在你手上!”
“啪!”席慕尧再次给了陆清离一巴掌,眸光冰冷似寒冰,偏偏瞳眸中燃着暗红色的熊熊大火,他墨眉皱起,薄唇开启,“不知廉耻!下贱!”
同一边脸颊,一天之内挨了同一个人的两巴掌,陆清离觉得自己可笑的像个小丑,她自嘲似的笑了两声,“哼!哼哼!对!我下贱,我不知廉耻!请问眼前这位高不可攀的席先生,您能离开了么?免得我玷污了您的眼睛!”
“你!”席慕尧气的说出话啦。
“你放心,只要您离开,我保证我绝不会在出现在您的面前,就算我不小心看到您,我也一定远远的绕开!在此,预祝您金屋藏娇,新婚愉快。”
席慕尧深深的看着眼前的陆清离,手握成拳,吨远的指甲盖因为太过用力而嵌进手心,生疼生疼,却比不得心中的愤怒来的深刻。
席慕尧毫不犹豫的转身,踢了一脚旁边的长椅,大步离开。
陆清离这才松下僵硬的肩膀,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觉,口腔中,血腥味早已弥漫,陆清离微微张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指轻轻的碰着再次红肿的脸颊,舌尖轻轻舔过口腔内壁被打破的地方。将所有的血沫连同这段痛苦的感情纠葛一起吞咽进腹中。
席慕尧今日这一走,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再无破镜重圆的可能,要说感情,恐怕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早已将所有的爱都折腾个精光,剩下的只有埋怨与恨,并且会因为这场一点也不美好的分手,会越来越恨,不再残留一丝过去的美好回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陆清离坐在长椅上,眼中没有一滴泪,她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中,呼吸吐纳,平复着自己凌乱不堪的情绪。
当手机再次在口袋中震动起来时,陆清离无奈的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人生而在世,便不可能跳脱凡尘,永远会有接连不断的事情找上你,或喜或悲,或痛哭或难过。
陆清离将碎发别回耳后,“喂,秀儿,怎么了?”
秀儿急得边哭便断断续续的说道:“小姐,你快来吧!太太她晕倒了,现在正在救护车上,准备送往xx医院呢!我好害怕!你快来!”
陆清离看了一眼病房,推门进去,站在门口,对着病床上背对着她的陆景豪说道:“爸,我妈晕倒了!我去看看她!”
还没等陆景豪有所反应,陆清离便带着门离开。因为大力撞门,那一声“嘭”余音袅袅的回旋在空荡荡的病房和走廊。
“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陆清离便跑便问着秀儿,了解情况。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医生、护士、和病患家属纷纷对这个脸上红肿,边跑边打电话的女人侧目。
陆清离的狼狈映在每个看到她的人眼中,只是比起她现在的心急如焚,这点狼狈,这点丢人,实在让人不得不忽略,不足挂齿!
“太太给小姐和姑爷打电话,想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小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太突然就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沙发上了!”
“好!好!”陆清离狠命的按着电梯按钮,恨不得马上到达医院一层。“你别怕,也别着急,太太会没事的!你等着我,我在路上,十五分钟之内赶过去!你看好我妈!”
最后一句,陆清离的哭着喊出来的。她才刚刚对付慧亚说了我爱你,如今便要面临着失去她的危险,她心乱如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赶到付慧亚身边。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陆清离坐在出租车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一定会没事的。她平时身体那么好,没病没灾的!说不定也是高血压,一时供血跟不上,才晕倒的!一定会没事的!”
陆清离紧紧攒着手机,手心都被沁出的汗浸湿。
在医院门口,碰到刚刚赶来的清欢和简阳,陆清离跟着他们往医院里快步走去。
陆清离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清欢,你跟咱妈说什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
清欢脚下加快速度,吞吞吐吐的回道:“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正着急呢,就一不小心告诉了她孩子被那个负心汉偷走了。你跟老爷子闹翻了,老爷子也晕倒了!然后……就听到秀儿在那边儿……”
“你就不该跟她说这些!”正好电梯门打开,陆清离进了电梯,“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情况吧。”
陆清欢咬着下唇,一脸愧疚,简阳将她搂紧怀里,有力的臂膀给这她支撑。
陆清欢环紧简阳的腰身,将脸埋进简阳的胸膛里。毕竟是亲母女,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和付慧亚之间有着割舍不断的感情,更何况这些天,付慧亚对她和简阳的关心呵护,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都看在眼里。
付慧亚昏倒,她何尝不自责?
陆清离三人一进病房,秀儿立马站起身来,用手背抹着眼泪,哽咽道:“小姐,姑爷,你们可算是来了。”
“情况怎么样了?”简阳紧紧搂着清欢的肩膀问道。
秀儿摇摇头,转过身子,指了指正在病床前不知在记录些什么的医生,
付慧亚还在沉睡着,手脚上都插着测心电图的连接设备。
心电图机上一段段起伏不定的心电波快速的划过屏幕。
陆清离走近病床前,小声的问道:“医生,我妈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拿笔指了指心电图机,说道:“病人患有风湿性心肌炎。出现房颤,t波改变,心率异常。刚才做体格检查,发现病人心脏增大,出现心脏杂音。怀疑是心律失常引起的晕厥,注射了利多卡因抗心律失常,已经出现急性心衰的症状,使用了地高辛来强心。住院治疗,你们先去缴费吧。病人需要住院观察。”
陆清欢松开简阳,上前一步,忧心忡忡的问道:“医生,这病严不严重?”
医生将笔夹在记录本上,开始往外走,“心脏出了问题,怎么能不严重?注意病人的情绪,不要让她受到刺激。”
简阳点点头,拍了拍陆清欢的肩膀,“你在这看着咱妈,我去。”
陆清欢咬着下唇,依依不舍的松开简阳的手,声若蚊蚋,“嗯,那你去吧……”
简阳捏了捏她的小脸,温声道:“别担心。”
简阳刚转身走出一步,陆清欢便伸直了胳膊将简阳的外套后摆拽住。
别看清欢是个直爽活泼的姑娘,甚至有点任性。再剽悍的女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深埋在自己的欢乐与坚强之下,不为外人知。
当她有了可以依靠的男人,便会把自己最柔软最无助的一面毫不隐藏的暴露在那人面前。
“怎么了?”简阳转身,手掌轻放在她的发顶。表情温柔恬淡。
陆清欢双手抓紧简阳的手腕,往回看了一眼正在病床边守着的陆清离和依然昏睡的付慧亚,小小声的说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简阳无声的叹了口气,牵起陆清欢微凉的手。离开病房,缴费,然后再带着陆清欢回病房。
在病房门口,陆清欢突然拉着简阳停了下来。
“她一直都很健康,前几天扭伤了脚,可是恢复得不错,精神也很好。她……”
清欢微微哽咽着,顿了顿,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医生一定会尽全力救治咱妈的,别太担心。妈还需要人照顾。”
清欢使劲的点点头,忍着眼泪,环住简阳的腰身,用力的抱了抱,然后扯出笑脸,“嗯,我们进去看看我妈。”
自幼,她们姐妹两被付慧亚扔在陆家,别人都有自己亲爱的妈妈,用心呵护着,细心关照着。可是给她们穿衣梳妆的永远是柳妈,给她们买漂亮衣服的总是陆老太太,后来陆老太太去世之后,除了柳妈,便再也没有人细心的照顾她们。
可是,纵使付慧亚有太多的不是,她终究是她们的母亲,忍受过分娩之痛,给予她们生命的女人。
她安好时,她埋怨着她,甚至恨着她,不肯原谅她,但是心中知道,自己还有妈,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可是当付慧亚突然病重,当清欢意识到自己往后心中可能连个埋怨的人都没有,可能不知什么时候便再也没有了妈妈,成了没妈的孩子,这种心理的恐惧向投进平静湖海里的石子,惊起一圈圈的涟漪,并且可能很久都不会停止消失,重新归于平静。
她害怕了,相比那种被抛弃而产生的怨恨,没有妈妈显然更加恐怖可怕。
“姐,”陆清欢松开简阳的手,绕过床尾,走到陆清离面前,“妈怎么样了?”
陆清离紧紧握着付慧亚插着针头的手,摇头道:“还没有醒过来。”
陆清欢将陆清离抱住,“别担心,妈一定会没事的。bobo找到了么?”
陆清离拍了拍陆清欢的后背,低声说道:“孩子在沐文树那儿。折腾了一晚上,都已经快十一点了。你还怀着孩子,先跟简阳回去吧,晚上我在这守着。”
清欢摇头拒绝道:“她,也是我妈,怎么能让姐,你一个人守着。”
清离苦笑着摇摇头,“她要是早点听到你叫她妈妈,该有多高兴?”
清欢沉默着,没有开口。
清离起身,往外推了推清欢,对简阳说道:“简阳,你先带着清欢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明天你们再过来接替我守着咱妈。我们三个都待在这里,别说清欢会吃不消,就是累了,连个轮流的人都没有。”
“姐,你说的有道理,要不,你带着清欢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你看这样行么?”
陆清离连连摆手,“你们先回去,别跟我争了。爸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明天要回去看看,顺便把bobo安置好。”
简阳只好同意,好说歹说才劝着陆清欢回去休息。
陆清离坐在床边,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的灌注到付慧亚的身体里。
小小一瓶液体竟然用了一个多小时。
等喊了值班的护士过来拔掉针头,陆清离问道:“护士,我妈她什么时候醒?”
“每个病人的体质不一样,苏醒时间也不相同。该用的药都用上了,看心电图也慢慢稳定下来了。可能快了,你再等等吧。”
写过护士之后,陆清离走到阳台外,拨通了沐文树的电话。这都一整天没有看到bobo,也不知道孩子离开了她会不会哭闹?能不能吃好睡好?沐文树能不能照顾好他?
“文树,还没睡?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清离轻声说道。
“你太客气了,我们两个人之间还用得着说这样的话么?bobo的婴儿车里有奶粉和尿不湿,我已经冲过奶粉喂他喝了,现在bobo已经睡着了。”
陆清离微微一笑,听沐文树这么一说,放下心来,“谢……”
“嗯?”沐文树语调轻扬,打断她的话。
“那我就放心了。bobo安分,不乱哭乱闹,早上五点多他会醒来,你冲过奶粉喂他喝了,再拿着玩具陪他玩一玩,他很快就会再睡着了。如果再哭,可能是尿了,记得给他换了尿不湿。对了,奶粉你知道该怎么冲吧。要……”
“知道!”沐文树耐心的回答:“等奶粉的温度不烫手背,才能给小孩子喝。”
“恩恩。”陆清离点点头,“我家这边出了事,我抽不了身,今天晚上就麻烦你照顾bobo了。明天我一定找时间把他接回来。”
“你家的事,好解决么?要不要我帮忙?bobo你什么时候来接都可以,你要是没有时间照顾,我来帮你照顾也可以。”,沐文树连声问道。
陆清离湿润了眼眶,声音里也带着感动,在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能够待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度过难关的永远是沐文树,“不用帮忙。我明天去接bobo,你有工作,虽说时间灵活,但是也不能把时间全部浪费在照顾孩子身上。”
“只要是对你好的事情,永远都谈不上“浪费”二字!”
“不说了,你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陆清离急急忙忙的讲电话挂断,一颗心像小鹿乱撞,砰砰乱跳。
次日,雪霁初晴,阳光明媚,灿烂,在残雪的反射下,更加明亮。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照进病房,付慧亚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陆清离正安静的趴在病床边,双眸紧闭,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显然睡的并不安稳,阳光在她晶莹发亮的黑发上跳跃,如瀑步垂泄在陆清离的腰背上。
这个安静美好的女子在这样明媚阳光的冬晨,梦中却并不安稳。
我们的梦总是不知道从何开始,然后不知何时将会结束。
陆清离梦到自己紧紧的抱着bobo不肯松手,梦到自己被父亲扫地出门,梦到自己的母亲昏迷不醒,梦到沐文树被席慕尧狠狠的揍倒在地上,梦到林叶嫣在一旁抱着双臂,笑意是那么的讽刺可恶,梦到清欢的孩子将要出生,梦到陆清歌对她厌恶的眼神……这些万花筒一样的镜头,快速的冲击着陆清离的脑海和眼球。
陆清离动了动眼珠,只觉胸口沉闷,透不过气来,不知谁压着她的胸口,又不知谁按着她的头顶。
陆清离猛地抬起头,睁开眼睛,付慧亚正半靠在床头,手从她的头顶匆忙的落下,安静的放在自己的身边。
陆清离揉了揉眼睛,声音中充满熬夜之后的疲惫,“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付慧亚微微笑着,轻声说道:“睡的挺好的,整个人都很轻松,你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家。”
陆清离从病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找到病床的调节按钮,将病床的床头升高,好让付慧亚躺的舒服点。
“医生说您还得在住院观察,您生了病怎么不告诉我和清欢,你不知道清欢有多着急,看到您躺在病床上,站在门口就开始哭,一直在喊着您妈妈。她还怀着孕,非要跟我一起守着您,要不是我和简阳劝着,让她晚上回去休息,白天再来,她还不一定闹成什么样呢?”清离帮付慧亚捏好被角,重新坐下来。
付慧亚红了眼眶,别过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欣慰的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难为你们了!我哪有那么娇气,这都是老毛病了!平时多注意,打针吃药就行了,不用住院。你去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吧。”
陆清离拗不过她,只好去问医生,付慧亚能不能出院,在得到情况还不稳定,心肌炎已经引发心衰,还需住院的答案之后,陆清离找来医生亲自到病房来说明情况,付慧亚依然坚持要出院,并且态度坚定,甚至固执倔强。
医生无奈,道:“我们需要对每个病人的身体状况负责,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住院。我们医院病房还是比较紧张的,我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你一天一百多块钱的住院费而强留你。普通病房每日也就四五十块钱。你也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你女儿守了你一晚上。你也要对你的家人负责!”
付慧亚淡声打断医生的话,“医生,您的话我明白。我只是不喜欢医院这样的环境。等我出院,我一定遵从医嘱,按时服药。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我便主动过来医院找您,您看这样行么?”
付慧亚强调道:“住在医院,我紧张,情绪也不稳定,总觉得我是躺在这里等死。”
主治医师无奈的摇了摇头,过来检查了付慧亚的各项身体指标,“你坚持要出院,我也不能强行留你。”
医师转过头来对陆清离说道:“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刻送到医院。防微杜渐,一定要注意病人的细小变化。比如胸闷喘不上气这种情况一定要上心。”
陆清离点点头,问道:“医生,那您这意思是能给她办出院手续?”
医生点头道:“我劝过你们,但是病人坚持。如果在医院外,发生了什么意外,不能怨我们医生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毕竟我们做医生的还是要尊重病人的自主选择权。”
陆清离还没答话,付慧亚抢先开口,“知道了,医生。我要出院。清离,你去帮我办出院手续吧。”
清离无声的叹了口气,刚走出病房,便碰上赶来的清欢和简阳。
“姐,你去哪儿?”清欢似乎早已忘掉昨天清离对她的斥责。亲姐妹两,姐姐为了病重的母亲,一时心机口快,口不择言,也是人之常情,这一点,陆清欢想的通透,不会钻牛角尖。
清离轻拍了拍清欢的肩膀,“我去办理出院手续。你们先进去陪着咱妈。”
清欢拽着她的手,满眼欢喜,问道:“她能出院了?”
清离欲言又止的看了清欢一眼,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你还是进去看咱妈吧。等我办完出院手续回来,再跟你细说。”
“不是,”清欢向边上跨了一步,挡在陆清离面前,“妈能出院了,这不是好事么?你怎么这幅表情?”
清离微微睁大眼睛,突然说道:“对啊!我劝不了,不是还有你和简阳在么?”
清离连忙凑近一步,向清欢和简阳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她说道医生不建议出院时,陆清欢横眉竖立,扬声道:“这不是胡闹么?身体还没好,才来了一晚上就想着出院,那房子里有什么她牵挂着放不下的!我去跟她说!”
清离微微笑了,她比清欢与付慧亚亲近,有些时候,付慧亚敢对她提出一些要求,却不会跟清欢直说。
比如,当时付慧亚想要清欢留下来跟她一起住,却偷偷的拉了清离让她去开口,自己却不敢贸贸然的对陆清欢提出。清欢一定会对付慧亚的请求直接拒绝,但若是清离去说,清欢便很有可能留下来。
等清离和简阳跟进去时,清欢正站在付慧亚的病床前,命令式的劝说着,不准付慧亚出院。
付慧亚乖乖的息声,认真的听着清欢的这一顿训话。
直到清欢说完,不准出院,付慧亚这才轻轻浅浅的点头,低声说道:“你的外公,我的父亲,就是在住院途中病发去世的。”
清欢说的口渴,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倚在床头柜上喝着,听到付慧亚这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话,却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了心口,连喉咙似乎也被一块坚硬冰冷的铁块梗着,喉间含着的那一口水,好半天都难以下咽。
清离和简阳无声的静立在病床的床尾,看着付慧亚,心里那种微微心酸,一点点悲恸,一点点悲悯的情绪冗杂在一起。
毕竟连付慧亚,她们都很少见到,但好歹还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牵扯着他们能够越走越亲近。
但是对于付慧亚口中的“外公”,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亲缘关系的名称,是一个存在在书本中的书面语,单凭这样一个淡漠冰冷甚至轻飘飘的名次,实在不能让她们觉得“外公”的去世是一件多么不可接受,或者痛苦的事情。
她们所感同身受的是付慧亚那平淡的语气中压抑着的悲恸和恐惧,付慧亚是在怕,怕她会像她的父亲一样最后的时光是在四面冷冰冰的白墙中度过。
清欢艰难的咽下那一口水,更艰难的慢慢开口,“姐……”
只消一个字,清离便已了然,她轻轻点头,“我去办理出院手续。”
简阳抬手制止住清离,“清离姐,还是我去吧。你跟清欢留在这儿帮妈收拾东西。”
简阳毕竟是个男人,留在病房里不方便。
等他办理好出院手续,在回病房的途中,打了个电话给陆景豪,告诉他今天他们可能不能过去看老爷子了,因为付慧亚昨天也住院了。风湿性心肌炎,引发心衰。
那边的长时间的沉默是简阳意料之中的。简阳没有告诉清欢他给陆景豪打电话的事情。
他总觉得陆景豪的付慧亚之间的事情,美不是简单的不爱了,所以分开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样,他把消息告诉给陆景豪,未来如何,便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简阳敲了敲门,听到清欢说请进之后,才推门进去。
付慧亚早已换下病号服,穿回自己的衣服,柔顺的乌发挽起来盘在脑后。窗外的阳光在她苍白的面上涂抹了几分清浅的明黄。
眉眼秀丽,黑发柔软,身段依旧窈窕,风韵犹存,这样的一个美人,竟然孤身过了大半辈子,她的心里必定牵挂着一个人,埋藏着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清欢和清离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付慧亚,付慧亚温婉的一笑,抽出自己的手臂,“我没事,你们一左一右搀着我,好像我半身不遂,自己走不动路了呢!我自己走。”
因为昨天来的匆忙,并没有带多少东西过来,现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办过出院手续直接就可以走。
四人刚走到楼下驱车离开,便有一辆轿车,急匆匆的停在医院门口。
柳妈从车里先下来,继而转身去扶陆景豪下车。
陆清歌早已被陆景豪打发走,并没有跟来。
司机老张急忙去问付慧亚的病房号,却被告知不久前才办了出院手续离开。
老张小跑着往医院外走,柳妈早已扶着陆景豪到了医院的一层大厅。
老张说明情况之后,陆景豪拂开柳妈搀扶在他手臂上的胳膊,紧皱着眉眼,大步的往外走去。
接到简阳电话时,他还在医院,刚起床准备回家休养一天。听到简阳的电话,便立刻赶了过来,却不曾想还是慢了一步。
陆景豪拍着座椅中间的扶手,付慧亚,真是胡闹!有病就要积极治疗,病还没好,急着出什么院!
柳妈和司机老张也小跑着上了车,司机老张回头问他,“老爷,现在我们去哪儿?”
陆景豪唇瓣紧闭,沉默着没有回答。
老张也不催促,只静静的等着。
是见,还是不见。
若说真的不见她,如今自己已经追到医院。若说见,难道要追到她家,去见她?
为什么要他去见她,她却不能来见他!明明是她决绝在先,不肯嫁给他,甚至不肯再见他。
陆景豪闭着双眸靠在座椅后背上,简阳的那几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妈一听说清离姐的孩子被人抱走了,您也晕倒了,一时缓不过气来,供血不足,不省人事,他们都在外面,家里就只有一个小保姆,打了120,叫来救护车将她送到医院。今天早上一醒来,执意要出院,谁劝也不听。”
陆景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子,往日指点风云的果断瞬间不见,只有一个在爱情面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傻瓜。
他可不可以认为付慧亚还爱着他,所以才听到他出事之后,心肌炎家中引发心衰?
既是如此,为何当初不肯嫁给他?若说是为了清歌的母亲,这件事确实是陆景豪对不起她,可是他们之间还有两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付慧亚不该如此绝情决绝的离开他们父女三人。
陆景豪长长的吐了口气,淡声道:“回去吧。”语气沉闷疲惫,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紧张焦躁。
等到把付慧亚安置妥当,清离给付慧亚捏好被角,说道:“妈,清欢和简阳在家陪您。您好好休息,我得回去看看我爸顺便把bobo接回来。”
付慧亚渣渣眼睛,表示知道了,却在陆清离准备起身的那一刻,突然开口道:“他固执,容不得别人反驳他的意见,他说什么你就安静的听着,等他说完,你再说。别跟他死磕!”
付慧亚动了动嘴,似乎还想再嘱咐些什么,却别过头闭上双眼。
陆清离看着付慧亚的侧脸,轻轻的点头,对着清欢和简阳说道:“好好照顾咱妈,一会儿秀儿就该进来喊吃早饭了。多少让她吃点。”
简阳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清离,“清离姐,这是你的车钥匙,你开车去吧。早去早回。”
清离握紧手中的钥匙,狠狠点头,这一去,不知陆景豪会如何对她,把她赶出门是最坏却也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至少不必再被人强行将她和席慕尧捆绑在一起。
清离咬着下唇,深深的习了一口气,开门离开。
行车途中,清离竟然接到了一通电话,陌生来电。
陆清离塞上耳机,接通,“喂,你好。”
“呵呵!”对方轻笑了两声,“看来你的心情还不错,挺轻松的。”
听这话,一定是认识陆清离的人,只是陆清离却听不出自己认识的女人中谁是这样的声音。
陆清离专心的观察着路况,淡声道:“你好,请问哪位?”
“陆清离~”对方拖长了调子喊着陆清离的名字,“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失败么?你连敌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怎么跟我抢男人?我可是对你的情况了若指掌,你却对我一无所知。我该说你是不在乎呢还是傻傻笨笨没有头脑呢?”
林叶嫣!陆清离一把拽下耳中塞的蓝牙耳机,摔在仪表台上,紧抓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暴露了她的气愤.
这是胜利之后来耀武扬威么?
不对!是她不要别人穿过的破鞋,主动一脚将席慕尧踹开的!是她不要席慕尧了!
还没几秒钟,手机再次在仪表台上“嗡嗡”的震动起来。
陆清离不肯去看,手机却一直在仪表台上震动。陆清离松开一只手,抓起手机,脸来电显示都来不及看,就接通,“你不要欺人太甚!是我不要他了!不是我争不过你!那种男人,你拱手还给我,我也不会再要!你自己留着慢慢睡吧!”
陆清离将手机摔在副驾驶座上,打着方向盘,转过一个弯道。
手机安静了几分钟,之后再次响了起来。短促的的震动,是短信。
陆清离置之不理,直到车子驶进陆家老宅子俩停下,陆清离才弯腰从副驾驶座上捡起手机,手指不小心按到解锁键,屏幕立刻亮起来,竟然是沐文树来的短信。
难道是bobo出什么事了?陆清离连忙点开短信,查看内容,“bobo早晨刚刚喝过奶,现在又睡了。他很好,不必担心。你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再过来接他。”
陆清离松了一口气,将手机贴在自己的胸前。别墅的门紧闭着,可是只要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陆清离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清离深深的吸了口气,将手机塞进口袋里。
冬日清晨的空气冰凉,吸进空气,整个鼻孔呼吸道都是冷飕飕的,陆清离打了个激灵,抻了抻自己的外套下摆,故作轻松的迈步推门进去。她进我的双手却在无声的说着她现在是有多么紧张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