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金针在点燃的蜡烛上高温消毒过后,慕皎皎便将它们一一扎进了唐昌公主眼睛周围的穴道里。
针灸了有半个时辰,她再将金针取出。
“好了,现在你试着慢慢睁开眼看看。”
唐昌公主依言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双眼间才刚拉开一条缝隙,刺眼的光芒立马钻了进来,难受得她下意识的又闭上了眼。然后她再放慢了速度,好半天才终于适应了眼前所见。
当再度看到活生生的人影,以及斑斓的色彩时,她激动得直接跳了起来:“我看到了!我终于又看到了!”
“你的眼睛两年没用,一开始要省着点,别拼命到处看。最好看半个时辰就歇半个时辰,而且一天要保证至少四个时辰的睡眠。一个月后,你的眼睛就能全好了。”慕皎皎淡声道。
唐昌公主回过头,当再看到她这张脸时,她猛地一惊:“你是慕皎皎?我记得你以前不长这样的!”
“当年我年纪小,还没长开。现在我长大了,自然就变漂亮了。”慕皎皎冲她一笑,“现在,公主是不是觉得我生得比你更好了?”
这洋洋自得的模样,真是讨打。
但唐昌公主也不得不点头:“你的确长得好,现在配得上他了。”
“所以,公主你可以彻底死心了吗?”
唐昌公主闭上眼。“答应你的事,我会说到做到。三年内,我不会再打搅你们。”
“那就好。”慕皎皎颔首,“咱们本就不熟,我想公主你肯定也没什么话想和我多说的。现在您既然好了,那就请回吧!”
便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女人怎么就能这么直接,一点情面都不顾?唐昌公主暗暗咬牙:“他……崔六郎呢?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不可能。从公主你签字画押之时开始,这三年之约就开始奏效了。”
唐昌公主一怔。“你还真是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慕皎皎含笑点头。
唐昌公主便长出口气:“好吧,不见就不见。我这两年吃的苦本就全都是因为他,以后我也不想再看见他了。如今,薛家那两个小妖精还等着我去收拾呢!等我收拾完了他们,三年后我再来找你算账!”
“好啊,我等着你。”慕皎皎笑道。
眼睛能视物了,唐昌公主立马又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立马下巴高抬,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崔蒲才从后头走出来,那张漂亮的脸还皱得跟只包子似的。
“你确定她会信守承诺,三年不来烦咱们吗?”
“三年只怕有点难度,但至少一年是可以保证的。”慕皎皎道。而一年后,武惠妃一党人就开始上蹿下跳,联合朝臣做起轰轰烈烈的废太子运动了。到时候整个薛家乃至朝堂都人人自危,唐昌公主又还有什么心思来管他们?
崔蒲还是不大高兴。“我还是觉得你不该帮她帮得这么爽快。好歹也该让她再多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想再整她的话,以后多的是机会。不过现在,咱们该着重考虑的还是你接下来的任命问题。”慕皎皎沉声道。
话题顿时转移到了崔蒲的前程上。崔蒲立马就垂下眼帘:“阿爹的意思,是让我这次离长安近些,最好就是能在洛阳附近找个地方做知府。现在他已经帮我去活动了,接下来几日我也要陪他一起去和吏部的官员吃酒。年前听他们的意思,这事已经差不多定下了。只等过了十五,就能知道具体去哪个地方。”
“东都洛阳么?这个地方倒也不错。离长安近,有事没事就能回来一趟。只可惜,你既非圣人一队的人,又非太子党羽,陪都这么重要的地方自有他们的人镇守,你肯定分不到什么好地方了。”
“那无所谓。只要身边有你,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崔蒲笑嘻嘻的搂住她。
接下来几日,崔蒲果然日日都跟着崔阁老出去,每天晚上回来都向慕皎皎汇报最新进展。崔阁老这次是真下了大工夫了,竟是舍下老脸来同吏部官员套近乎。有他出马,崔蒲的任命十有八九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除去这个八九,总还有那么一两分的问题。
好巧不巧的,这个一两分的机遇就被他们给撞上了。
过了十五,吏部终于下了任命,崔葏被安排进了御史台。这是个好地方,只要他在接下来三四年的时间里表现得好,那就是妥妥的进入中枢的料。
但崔蒲这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搞错了吧?”
拿着吏部的任命,他一连高呼了好几声。
慕皎皎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陵县知县……这是怎么一回事?吏部再怎么安排,也不该把你安排到那个地方去啊!”说着,她忽然问道,“武立新这次被调到哪里去了?”
崔蒲一怔,当即起身。“走,去阿爹那里!”
崔阁老坐在书房里头,现在也沉着一张脸。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我儿辛辛苦苦开创的大好局面,如今好容易打开了路子,他们就轻而易举的将成果给摘走了,反还留下一个烂摊子再去给他收拾,这是什么道理?他们姓武的也未免太欺负人了!不行,我要去找圣人问个清楚!上次就已经欺凌过我崔家一次了,现在他们竟然还敢变本加厉,真当我崔家没人吗?”
“阿爹息怒!万万使不得啊!”崔葏几个正在里头,赶紧就拦下崔阁老。
“怎么,你的地方定了,你满意了,就不管你阿弟了吗?”崔阁老立马怒气冲冲的问。
“儿不是这个意思!儿只是想提醒阿爹您一句,从本质上来说,海陵县底子比天长县好,又占据了靠海的地理优势,把阿弟从天长县调到海陵县去,也可以说是高升。而且他还年轻,才当了三年的官,吏部出于磨砺他的考虑再将他放在知县任上干上一两任也是说得通的。他们这么做,于理绝对说得通。您若是就这样去闹,反而正中武家人的下怀。要是他们再趁机从中作乱,给阿弟安排个穷乡僻壤,那就糟糕了!”
“于理这事的确说得通。可是于情呢?姓武的自己没用,就捡我儿现布置好的地方,他接下来几年什么都不用做,只管躺在他的知县位置上呼呼大睡、等着坐享其成就行了。而我儿却又要去从头开始,而且还得先把他弄得那一团糟污给收拾好!打量我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吗?他们就是想借此拖住六郎的腿,让他这一任知县做不出任何成绩来!”
“阿爹既然明白他们的打算,那就应该知道武惠妃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只要您去找,他们不仅不会给您一个说法,反而会反咬一口。到时候得不偿失啊!”
“那难道就让六郎硬生生吃下这个亏?”
“阿爹,这个亏我吃就是了!”崔阁老话音刚落,外头立马传来崔蒲的声音。
父子两个声音一顿,便见崔蒲和慕皎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六郎,你什么时候来的?”崔阁老忙问。
“我们刚来。本来是想来请阿爹去帮忙问问武立新的去处的,不过刚才听到你们的话,我已经知道了。这个正合我的猜测,我早知道武惠妃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而且前些日子我又当众给了太子没脸,他也必然会给我一点教训。这两方合力打压我,我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了。”崔蒲冷声道。
崔阁老摇头长叹口气。
崔葏小声劝道:“虽然现在这个地方不太如咱们的意,但好歹也不算个坏地方。阿弟你就先忍忍吧,接下来你只要能将海陵县恢复到往日的荣光,想必那里的百姓就会对你十分满意了。毕竟,有武立新那个例子摆在眼前呢!”
崔蒲嘴角一扯:“阿兄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阿爹,阿兄,你们放心。武家想尽办法让我和武立新位置对调,暗地里玩这种明升实降、明降实升的把戏,不就是想打击我的热情,让我心灰意冷不再好生做事吗?那他们就错了主意了。我既然能把天长县从扬州城里排不上名号的一个小地方做到名扬天下,那么这个底蕴丰厚的海陵县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他们要打压我,我就越发的要反弹,让他们知道我崔蒲不是他们想压制就压制得住的!接下来三年,我定会做出更加亮眼的成绩,叫姓武的好好看看,他们推举出来的接班人就是不如我,这辈子他武立新就只能跪在我脚下称臣!”
“好!”听到他慷慨激昂的说辞,崔阁老也不由激动拊掌,“不愧是我儿子,有志气!既然如此,海陵县就海陵县吧,阿爹支持你到底!”
只是,在崔阁老跟前说的义愤填膺。等一回到住处,崔蒲立马就跟蔫了的皮球一般又钻进慕皎皎怀里去寻求温暖了。
“呜呜呜,我好伤心。呜呜呜,娘子你看到了吧,他们姓武的好不要脸,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我辛辛苦苦种的树,给他浇水,给他施肥,现在眼看着开花结果了,果子就要成熟了,姓武的居然就把我给赶跑然后自己来摘果子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呜呜呜,气死我了!”
慕皎皎也很无语。
终其两辈子,她也没见过脸皮厚到这个地步的一家子。姓武的这一家可真是刷新了他对极品和下限的认知。
“你——”
正想柔声安慰他几句,却不想她才刚张口,一种恶心的感觉就席卷而来。她赶紧推开崔蒲,弯腰便是一阵狂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