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不到,我便与小桑由假想情敌升格为朋友的关系,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并不反感,从她的谈吐之中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好女孩,也得知她是周平王的老来女,更听她三句不离她的“罗哥哥”,可见她很爱那个姓罗的男子。据她所说,她和那个姓罗的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只比她大三岁,官居周王室的司马【1】,官位很大,也很是威风。
我细细地听着,她很能说,我几乎插不上嘴,只有在她喝水的当口我才有机会说话。
“那伯卿他是否知道你已有了心上人?”不知为何,问这话的时候我竟有些紧张。
她咽下了水,摇了摇头说:“昨晚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径自喝了合卺酒不知跑去了哪里,幸亏他跑了,否则就怕他不相信我说的对我乱来!”
闻言,我嘴角微动,昨晚他是来了我这儿,为此还与他起了一些争执,如今想来,似乎是我太过在意,而他,仿佛也不想完成这场婚礼……
知道真相之后,我便开始懊悔昨晚发生过的事了,我不该那般冲动地告诉他我心里的真实想法,这一说,不仅伤了和气,我也没了机会逃跑。
还是说,我现在不必逃了……可他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我一点也搞不懂……他是不想正视我的问题,还是不敢正视……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好矛盾,又做不了选择了。
“可你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世啊,你如今是令尹大人的正室,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碰你吧。”说实话,我还真的挺担心这姑娘的,我瞧她从小生在王宫,似乎不谙外面的险恶,尤其是那只死淫贼,昨夜不碰她,我就不信他今后对着个娇滴滴的老婆可以坐怀不乱!
“啊?那可如何是好!屏屏,你一定要救救我!”她吓得花容失色,直抓着我的双手,捏得生疼,我咬了咬下嘴唇,心想自己说得也不是太夸张,这姑娘也太不经吓了吧。
我定了定神,安慰她说:“你别急,这问题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咱们得慢慢商量对策,首先要从伯卿那边下手。”
“如何下手?”
“让他表态呀,看他对你是否有意思。”
“应该……没意思吧,他昨晚都跑了,我听宫里的嬷嬷说,这婚礼要喝了合卺酒,圆了房才算礼成……哎呀!我该不必再担心了才是!”她恍然大悟,大笑着说。
我顿时无语,原本是想靠她向伯卿打听打听他心里的想法,没想到饶了一圈子又白说了那么多,而我自己,却不想再问第二遍,好歹我也是个女的,总不能每回都是我问吧。
什么时候起,我也变得这么扭扭捏捏的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告诉他我有了心上人,往后不许他进我房!”
这姑娘,咋比小嫚那丫头还要冲动呢……
况且,这话也不是她能说了算,伯卿才是这一家之主,他爱咋咋地,哪有我们这些弱女子说话的份儿。
不过瞧小桑的样子,看来那家伙以后有的头疼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低下头拿了杯水喝,才喝一口,外头便有人通报说是大人来了,我赶忙放下水杯,与小桑面面相觑,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我掖了掖裙摆拉起小桑,等着给外面进来的人行礼。
门“吱呀”一声推开,他从外头走了进来,“妾身见过大人。”只有我一人行礼,我觉得奇怪,便去拉小桑的衣袖,她回过神也欠了欠身,“妾身见过大人。”我知道她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但在这家伙面前,真的一点也马虎不得。
不过我想,他多少会给周天子的王姬一些面子的吧。
“都起来吧。”他淡淡地说。
“是。”
我与小桑一同起身,他又问:“你俩为何会在一起?”
“我……”
“哦,回大人,王姬她初来乍到,在这府里闷得慌,前面妾身与王姬在院子里不期而遇,几句谈下来甚是投缘,便请她来妾身屋里坐坐。”我拉住小桑,抢了她的话,生怕她与我单独在一起时那般口无遮拦,我虽喜欢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却不想她在伯卿面前表现,怕害了她。
至于她想说的那事绝不适合现在说,关系到令尹府与周王室的颜面,想必外头有好多双耳朵听着。
而我刚才瞎掰的话,他相信与否都是他的事,最好他信,不信我也没辙。
“原来如此,既然你们如此合得来,那我也能放心了。”听他这么说,我总算松了口气,也没在意他是否话里有话。
“托大人的福,妾身与王姬相处得甚好。”我颔首笑道。
“那你今后便多陪陪王姬。”
“是。”
“王姬,是否习惯此地?”他别过头又问小桑。
小桑连连点头,道:“习惯,习惯,谢大人关心。”
“既如此,你们慢慢聊,我尚有国事处理,便不打扰了。”说完,他看了我一眼后便离开了。
我大呼一口气,小桑立马拉着我问:“屏屏,方才你为何不让我和他说呢?”
“大门大开着,你若是说了,让大家听了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他说啊!”
“趁着没人的时候。”
“好吧,那我再等等。”她说得有些无奈。
我也没办法,凡事要为大局着想,来了这里,我也学会了古人那套谨言慎行的做法,其实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到哪儿都有需要。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贪生怕死之辈,没这四个字傍身,哪能活得了这么久。
所以,我也这么劝着小桑,让她多见见世面。
大致又与她耗了三四个时辰,一起用了午膳与晚膳,该是就寝的时刻,她却说她不敢一个人回去睡,想在我这儿过夜,我无奈,想必她是受了我影响,也怕了那家伙。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这样下去也没有办法,于是我就告诉她,如果他真去了她房,那就把实情告诉他,也没了后顾之忧,她一听,顿时开了窍,便乖乖地回去了。
折腾了一天,原来都是我多虑了,小桑的确是个比小嫚还要容易相处的人,她和小嫚一样单纯,却不比小嫚愚忠,因为她本身就不是奴才。
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比什么都来得舒坦。
*
小桑走后,我便更了衣裳睡下,本想趁着安安静静睡个好觉,哪知睡到半梦半醒间,感到身边又多了个人,如往常一样抱着我,耳后是他温热的气息。
“还没睡?”
不是没睡,是被你吵醒了……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心想他怎么又来了。
“嗯,大人怎不去陪新夫人?”我试探地问道,说了才发现话里净是酸味。
“你与她待了一整天,没知道什么重要的事?”
我身子一颤,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既有了别人,我又何必去招惹。”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把我惹怒了,转过身,气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为何还要娶她!”
原来他都知道了,可他却在知情的情况下娶了她,这比盲婚哑嫁还要可恶!
“这本就是桩不合理的交易,大王与周天子之间的协定,又岂是我们能左右的。”
话虽这么说,可那毕竟是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啊!
“那你心里……是否有她?”我轻声问。
“我与她只见过两次面,谈不上这些,这场婚姻只是被社稷牵连着,并无其他。”
“真的?”
“嗯,真的,我知你心里气,昨日说的也都是气话,如今得知了真相,往后莫要再说那些胡话。”他把我抱紧了些。
我推了推他,别过头,撅嘴道:“我哪有气,我为何要气!”
“倘若没气,你又为何要问我这么多?”
是呀,我问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确定他的心意。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小桑今后该怎么办?”
“这事你大可不必操心,我自有安排。”
“你确定不会对她怎么样?”
“怎么样?”他反问。
“就是那个……”我含糊不清地说。
“哪个?”
我急了,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这要让我怎么解释!
“嗯?”
算了,本姑娘豁出去了,不就是那个圈圈叉叉的事嘛,我一个21世纪的新女性在羞些啥呢!说就说!
“就是……”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他便封住了我的唇。
我蓦然瞪大眼睛,他又离了我,嘴角一弯,“是不是这个?”说着,一只手便覆在我腰上,隔着薄薄的一层单衣,随后伸了进来。
登时,我浑身一颤,靠!这家伙的爪子居然是冰的!不对,这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他居然趁机调戏我!而且他刚才那抹笑……嗷!真是太惊悚了!
冷面如他,这样一笑,令我浑身不自在。
还有,这家伙分明早就看穿了我,竟然还敢一直问我话,摆明了就是想引我上钩,我居然真的上当了!
花屏,你做人真是太失败了!(某草抚额:其实是在淫贼面前比较失败罢了。)
“喂!你要做什么!”发现他那只贼手又往上移了一点,我立马惊道。
“做该做的事。”他在我耳边低吟,随后一口含住我的耳垂,我敏感之下,一把推开了他,“不行!”
“你如今是我的姬妾,这本是你分内的事,为何不行?”
“我才不是!”
“你说什么?”他沉声道。
“我……”我还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有我,即便有,我也没做好准备。
“你……心里是否有我?”我小声问道。
他把手放到我头上,五指插进发丝,俯下身子,抬起我的头,让我靠在他的胸膛,说:“你自己听,听听看这里面是否有你。”
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很快。
我想,他的心里应该是有我的,只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何不愿直接与我坦白?
我是如此期待,又是如此害怕,害怕自己付出真心之后,又被无情地剥夺……谁能告诉我,我究竟能不能相信他,是否能放弃过去的一切,把真心交给他……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是怕我对你不够好,还是另有原因?”
“不,不是,我觉得我们进展是不是太快了……”我不敢告诉他真相,不敢告诉他我来自2500多年后。
“什么?”
“我的意思是,按照我家乡的习俗,应该先恋爱,到一定时间再见双方父母,然后决定婚事,最后再成亲圆房,我们……是不是太快了?”
忽然,他放开我,与我对视,眸色深了不少,我暗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话。
“你的家人早在当年那场大水中丧生了。”
“啊?”
“把你带到令尹府之前,我曾向太华夫人打听过你的身世,怎么?难道非她所言?”他眯起双眸,说。
“没,没,您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呵呵。”我笑着打马虎眼,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精,原来早就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还好我当年编的故事没被揭穿。
“还有。”他又说。
“啊?”
“我希望你能忘记过去的种种,一心一意留在我身边,不准再有离开的念头。”
靠!有你这么霸道的嘛!我离不离开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做主,就算我喜欢你也不行!
“我……”我还没说话,他又吻住了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他能再温柔一些,或许我就能完全沦陷,断了我逃跑的念头。
可是,我似乎还没等到那一天。
他吻了我片刻,又将我放开,说:“我会等你,等你不再推开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傻傻的看着他,他,是愿意给我选择的余地了么?
忽然之间,我似乎又往他的世界走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