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死了,他断气的那一瞬,救护车的声音才遥遥传来。
小苗苗突然大哭,像是知道她外公去世了,像是知道妈妈在这一刻很伤心,所以她也伤心的大哭了起来。薄荷伸手将小苗苗抱进怀里,湛一凡在后面轻轻拥着她们娘俩,而杰森也轻轻的抱着白合,即便白合用力的握住薄光逐渐变得冰冷的手哭的没了尊严,杰森也没有放手。
后面的一干众人都泪眼婆娑的看着这一幕,那个曾经用生命去禁锢爱情的男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突如其来的意外车祸里,他做了许多的坏事,但是他的坏事似乎都是值得同情的。那被紧紧抱住的婚纱,是他最后留在人间的期盼,他希望心爱的人能穿着它,即便嫁给别的男人,所以他瞎了双眼也要连夜赶制出来,那也是他深爱的体现啊,那甚至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
白合在这一刻无比的后悔,如果她能停车,如果她能见他最后一次亲手接下他送的礼物,也许他就不会这么突然的失去了生命,甚至死在她的面前。她不知道,其实他在最后一刻是幸福的,因为他能死在她的怀里,因为他没有得到那个他也许会含恨含怨甚至不甘的答案,即便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也不想听到。
“阿合,我好爱你,你爱我吗?”这更像是他留给她最后的遗言。
婚礼取消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再继续进行。
洛以为和孟珺瑶听到这个噩耗匆匆追到医院时,只看到薄荷脸色惨白的坐在长椅上,而湛一凡在一旁陪着紧握着薄荷的手在给她力量,小苗苗也许是哭累了,在魏阿姨的怀里睡着。白合则是一身血色的婚纱,怀里还抱着一件,同样被染红,却从来没有放下过。
孟珺瑶和洛以为什么都不说,立即帮忙去处理后事,而老舅和醇儿也放下了从前心里对薄光的前嫌也帮着忙,都在这一刻想要帮薄荷和白合减轻一些负担。
尸体很快就火化了,薄荷并没有让人去通知薄家二老,也没有通知薄烟,她想他这个模样离开人世一定不想更多的人看见。
葬礼那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实在不符合‘葬礼’这样阴霾的气氛。
薄光的墓碑立在那颗大树旁,树下站满了悼念他的人。
白合伸手轻抚墓碑上薄光的照片和名字,轻轻的闭着双眼回忆着他们之间的往昔,闪过的那些画面里有甜蜜也有痛苦还有互相的伤害,最后定格在他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幕,他问自己,爱不爱他?这个答案,她也不知道。
曾经深爱,后来痛恨,现在释然。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依然是自己心底最深最高的那一道墙,谁也无法逾越,谁也无法打破,太顽固了,以至于她人生所剩下的所有时光里还是会不停的想起他。
白合将怀里的一束百合花放在墓前,看着薄光的照片苦涩的微笑:“再见了,阿光。再见了……我的爱情。”
白合走后,薄荷上前,将怀里的康乃馨放在墓碑前,看着薄光的照片薄荷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上前抚摸着名字苦涩的低言:“爸,我听了你的话没有告诉妈妈你的病情,可是现在我很后悔。我总在想,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停车等你,你也不会慌张的跑到马路上遭遇车祸。可是结局会有所改变吗?好像不会……你不想让她可怜你,你想保留你最后的自尊,这样你是不是会更幸福?希望你在天堂安好。”
薄光在照片里微笑,是他英俊威武的模样。薄荷从没有给薄光送过康乃馨,虽然知道他最喜欢百合花,但还是送上了作为女儿改送的那一束白色康乃馨。
别的人都一一上前鞠躬献上菊花并且作了告别,葬礼结束时,远处走来四个身影,薄荷模模糊糊的逐渐看清,扶着薄老夫人的薄烟和疾驰而来的薄老爷子,还有一个他们谁也不认识的陌生男子。一年多没见,薄烟的气色比从前还要好,穿着抹胸的黑色长裙,宛若从前的薄二小姐,依然那么有气质,能轻易的吸引众人的目光。
“我的儿啊——”薄老夫人推开众人和薄烟扑上前来抱住墓碑开始痛哭,嚎啕之声足以撼动在场的所有人。
“你怎么就突然去了啊……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可怎么过啊……我的光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这两个老的……你怎么能啊!”
“爸爸!”薄烟也扑到墓碑前,一膝盖便跪在了地上,掩着唇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失声的痛哭了起来。
薄老爷子杵着拐杖站在后面也是眼眶红润,但他一向都是强势者,他绝不会容许自己掉下一滴眼泪,所以即便同样的心痛,也只是望着那墓碑哀愁的叹气。
“爸爸你怎么突然就走了……爸爸……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爸爸……”薄烟的哭声也同样的让人动容,只是动容的人除了在场所有熟知她的人之外。
薄烟突然回头半起身伸手便推攘了薄荷一把,并愤愤的指着她大骂:“你太过分了!爸爸死了,你连……你连通知我们一声都没有,你把我,把爷爷奶奶还放在眼里吗?你甚至不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你曾经那样对他,那样对薄氏集团,你怎么还有脸来参加他的葬礼!”
薄荷被这突然一推根本毫无预防,还好湛一凡就在她身后所以极快的抱住了她,但是薄烟的话听起来比她突然推了人还要可笑,真的是许久不见,胆子长肥了啊!
湛一凡冰冷阴狠的眼神比薄荷更先投向薄烟,薄烟虽然表现的毫无畏惧,但是心底却在打颤,起身便迅速的躲到了薄老爷子的身后。
“笑话。”薄荷冷笑一声,“我可从没见过你在薄氏倒塌后见过爸爸,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不想通知你,那是我觉得你根本没资格。”虽然是打算葬礼之后再通知他们,因为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接受甚至笑话父亲去世的这一事实,但是面对薄烟眼前的挑衅,她就是不想让她心里好受!
薄烟委屈的望向薄老夫人:“奶奶……我常常去看爸爸的,我真的常去看爸爸!我相信爸爸更不想见到她,是她毁了我们薄家的一切啊……”
“那你说爸爸住在哪里?爸爸的身体状况如何?你说啊!”薄荷内心的愤怒无处发泄,偏偏薄烟还要继续撞枪口,哪怕这里是父亲的葬身之地她也不想容忍她半分!对这个薄烟,她真的是无法也无话忍让!
哪知薄老爷子一杵手中拐杖如同以往那般竟维护着薄烟斥责让他已经诸多不满的薄荷:“你给我闭嘴!”
薄荷冷笑,还未继续反驳白老爷子就站了出来,同样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白老爷子并没有手杵拐杖,虽然清瘦,但是显得更高一些,而且看起来也是精神头更足更健康。
听见薄老爷子不客气的怒喝,白老爷子不愿意了,走上前来挡在薄荷身前并不善的看向薄老爷子:“薄老先生,虽然荷丫头的确是姓你薄家的姓,但在我们面前,还由不得你对她出言相斥!”
醇儿在后面用力点头,就是就是,他们这些白家亲人都在呢,今天来祭拜薄爷爷就是给小姑面子了,这薄老爷爷怎么这么凶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便宜,凭什么吼小姑!
“你是谁?”薄老爷子对于半路杀出来的老头似乎很不喜欢。
“他是我老舅,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白家的亲人吗?他就是我舅舅啊,这是我舅妈,表哥表嫂,侄女!”薄荷一一的介绍过白家的人,薄老爷子的脸色果然瞬间变色,瞪着薄荷:“你有白家人撑腰,我这个爷爷也管不了你了是吧!?”
还想管她?薄荷觉得实属可笑。正要再说话,白合突然上前扣着薄荷的手腕拉到自己的身后并自己上前对着薄老爷子冷声道:“薄伯父,这么多年没见,您还是一如既往,毫无变化呢。”
这样的白合让众人诧异,白合一向都是温婉而又娴熟的,这样的冷声,这样挑衅的话语,几乎是从未有过的!薄荷怔怔的望着母亲的背影,婆婆宋轻语在一旁低声道:“她生气了。”
生气?母亲生气很恐怖吗?薄荷几乎没见过母亲真正的生气呢。
“你……你是!?”薄老爷子这才看清白合的脸,吓得全身一惊猛地向后退步而去,薄老夫人自然也认出白合来,同薄老爷子一样,见到白合都似见了鬼似的狠狠向后退去,只有薄烟一脸的茫然,这个女人该不会是……薄荷的亲生母亲吧?
两个人过分相似的面容让薄烟越来越怀疑,而就在这时白合反而主动迈步上前来,站在薄老爷子和薄老夫人面前冷然的笑道:“当年,你们多次为难我,只为了阻止我和阿光在一起。后来又强制性的让阿光把荷儿从我身边夺走,你们一定以为我死了吧?怎么,看见我就这么惊讶?荷儿不是告诉过你们,我还活着吗?”
虽然背对着薄荷他们,但是众人此刻几乎能想象白合此刻的表情,原本从不生气而又温柔的人,真正的生气了,只是想象那面容都是觉得十分恐怖的。
面对白合的质问,薄老夫人渐渐的也不再忐忑和害怕,虽然第一眼看到白合的确吃惊,但是当渐渐的看清白合的脸并接受了之后也就挺起腰杆并理直气壮的回言而道:“当年……当年是你自己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如果你说明你的家底,我们也不会逼迫阿光和蔡家那女人结婚!都是你自己把这一切搞砸了,如果你不是存心期满阿光,我们也不会逼你们分开,说到底还是你心机太深才导致了这一切!”
宋轻语倒抽一口气,挽着袖子就要往前冲:“我怎么从前就没发现这个老太婆这么不讲道理呢……”
薄烟在后面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奶奶说,蔡家那女人……呵,在他们眼中妈妈当年根本就是被利用的对象,这么多年蔡家因为薄家也失去了一切,妈妈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呆着,现在竟然只落得一句‘蔡家那女人’?薄烟恨奶奶,但是更恨薄荷和她的妈,如果不是她们,她和妈妈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我心机深?”白合也忍不住的苦笑,扭头看向薄光的墓碑,眼泪忍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下眼眶:“是啊,我心机深,所以我看着你在我眼前死去。当年我要是没有遇见你,该有多好?”
“妈!”薄荷上前抱住白合,“妈,你别这么想。爸爸他是因为太爱你了……”薄荷不想让白合因为薄家两老再受到伤害,妈妈其实根本就是伪装的坚强,她的心因为爸爸的去世已经遭受不住任何的攻击了!刚刚如果不是自己被责骂,她也不会遭受薄老夫人的冷嘲热讽,她这是在薄家人面前保护自己,薄荷怎么会不明白呢!
薄烟在后面有捏紧了拳头,她说爸爸爱谁!?
薄荷抬头看向薄老夫人,薄老夫人也满眼怨恨的看着薄荷,至从湛一凡将薄氏集团收购而薄荷又不肯归还他们之后,她对这个孙女已经完全没有了疼爱之心,只恨不得拔掉这丫头的一层皮,如果不是这丫头和那湛家小子,他们老两口怎么会落得养老院的地步!
“向我妈妈道歉!”薄荷看着薄老夫人,对上薄老夫人的视线毫不退步硬声的要求。
“你、你说什么?你要我向你妈道歉!?”薄老夫人气血上涌,这丫头是要气死她吗?
薄荷再也不顾的大吼:“是,道歉!我妈她不是你儿媳,你凭什么骂她!如果不是你当年太苛刻,我妈和我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一切都是你……”
“宝宝!”湛一凡冲上前来抱住薄荷并捂住她的嘴,薄荷不服气的挣扎着,如果说她的底线是什么,她的底线就是欺负她可以,因为她会全力的反击,但是绝对不能欺负她在乎的人,那她一定会奋力的反击!全力和奋力有时候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跳脚的薄荷让白合也冷静了下来,她也拉着薄荷摇头示意:“荷儿,你冷静一下,荷儿!难道你要在你爸爸的墓前和他们讲道理吗?让你爸爸走的安静一些,嗯?”
薄荷看向薄光墓碑上微笑的照片这才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爸,对不起。
一直站在一旁的陌生男子见着形势变得有些严峻才立即站出来挡在薄荷与薄老夫人他们之间并冷静的道:“希望大家都能安静一下。我是薄先生生前委托的律师,在他去世之后呢,我负责向大家宣布他的遗嘱。”
律师?遗嘱?薄荷抬头看向湛一凡,爸爸什么时候留了遗嘱了?而薄烟和薄家二老看起来则是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们本就是和律师一同前来的,原本薄荷就好奇他们怎么突然来了,原来是律师通知的他们,所以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有遗嘱这回事了?那薄荷就更该怀疑薄烟之前的哭丧究竟是真是假了!
薄荷朝着薄烟冷冷一笑,薄烟垂下双眸,紧握着双拳在心中暗暗发誓:薄荷,你给我等着!等我拿到爸爸给我留下的遗产,我有了资本就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要你和你的贱人妈都为我薄烟和我母亲的悲惨人生付出代价!
因为遗嘱的事,律师让薄荷,湛一凡还有白合一起跟着他们来时的四人回到薄光生前的小院落,律师要在这里宣读遗嘱。薄荷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所以看到每一处景都很平静,只是偶尔回想起薄光来,薄烟是掩不住的满眼嫌弃,薄老夫人和薄老爷子则是连连声的叹息,他们也许是真心心痛着儿子的离世,而白合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呆,悄悄的又红了眼眶。
因为屋子里实在太狭窄,所以薄老夫人就说在外面的院子里宣读罢了,律师自然是遵从他们的意见,当着薄荷他们的面打开箱子并拿出遗嘱来。
“赵律师,我爸爸……他还有很多的遗产吗?我听说,他给爷爷奶奶的养老院缴了十年的费用?”
赵律师还没有宣读遗嘱薄烟就有些着急的率先问道,薄荷轻蹙眉头,薄烟果然是有备而来,她一定也查了父亲,但既然查了就该知道薄光身染重病,那她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心里在恨着父亲吗?
“这个……二小姐先别急,等我宣读完遗嘱,有问题你可以再问我就是。”
薄烟虽然有些按捺不住,但也还是听了赵律师的话点了点头安静的坐着。
“我得了胃癌,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你们。我深爱的前妻白合,和我愧对的女儿薄荷,你们在看到遗嘱时,我一定已经离开了人生,即便你们对我抱着怨恨,而我所剩的财物已经不多甚至不能入你们的双眼,但我依然想把我所剩的一切,留给你们。我在此立下遗嘱,对本人所有的财产分配,作如下处理:一,我自愿将下列归我所有的财产遗留给我的大女儿薄荷:云海市XX区37号海滩别墅一套,XX区45号花园的一套200平错层公寓,京城海宁区150平公寓一套,云海市关西街在营300平米酒吧和100平花店,并包括我所剩银行现金存款的百分之五十即一千万元,我遗留给薄荷的财产,属于薄荷个人所有。二,我自愿将我的现金存款百分之二十给我的前妻白合,百分之二十给我的父母,百分之十给我的二女儿薄烟和她母亲蔡青奕所有……本遗嘱委托赵律师为执行人。20xx年七月七日。”
是去年的七月七日!原来,在他和母亲离婚之后,他就立下了这份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