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雷霆万钧,新安巷甚好
“新安巷出手了。”
陈湛在书房里禀告,“陈应山的长子在鸿胪寺为小吏,被上官吏目王启污蔑偷盗钱财,如今在家等着处置。”
杨清把事儿丢给陈湛后,就忙于年底的布局,闻言愕然,“就坏在一个吏目身上?”
“新安巷那边大概是许诺了什么,那王启很是坚定,一口咬死陈敏就是偷盗。咱们的人威胁利诱都不管用。”
书房里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吏目在他们眼中就是蝼蚁般的东西,咱们开口蝼蚁们还敢拒绝?
弄不死你!
“想法子让他改口!”杨清摆摆手,等陈湛出去后,韩瑜说道:“蒋庆之最近每日都去虎贲左卫,大概不是他在操办。”
“老夫也没直接出手。”杨清说道:“难道是胡宗宪?”
“此人低调,从未听闻有什么谋划之能。”
……
“义父!”
赵文华带着几份奏疏进了值房。
严嵩放下手中的文书,揉揉眼睛,“可是要紧的奏疏?”
“东楼。”赵文华对严世蕃颔首,这才说道:“那些人上疏说年底了,虎贲左卫却在操练不休,且不时听闻有火器的声音……有人问虎贲左卫可是要转为火器营,若是,为何兵部不知。”
“这是试探。”严世蕃抬头。“蒋庆之这阵子时常去虎贲左卫,那些人摸不清他的动向,便想试探。压下去就是了。”
“不必呈上去?”赵文华问道。
“若是呈上去,陛下保证看都不会看一眼。”严世蕃懒洋洋的道:“压下去!”
“如此我便有数了。”赵文华笑道:“对了,我倒是听闻一事,义父和东楼可还记得胡宗宪此人?”
严嵩满脑子都是政事,哪里还记得这等人。
严世蕃却有些印象,“胡宗宪当年为御史,曾巡按宣府等地。后来做事失手,是蒋庆之收留了他。”
“东楼好记性。”虽然都是儿子,但严世蕃是亲儿子,赵文华只是义子,故而私底下赵文华对严世蕃的态度多了几分恭谨,“那胡宗宪当年也曾依附咱们,行事不当落魄了。后来去了新安巷也不闻有何大才。不过最近他和杨清却对上了。”
“杨清?”严嵩却知晓此人,“那是京师名士。此人行事颇为周密,怎地,是为了那个赌约?”
赵文华摇头,“据闻是杨清的侄儿打晕了蒋庆之身边的智囊徐渭,随后胡宗宪出手,几乎废掉了杨清的那个侄儿。如今杨清出手,把胡宗宪的儿子弄的臭名远扬……”
“蒋庆之没管?”严世蕃问答了。
“没管,他依旧每日去虎贲左卫。”赵文华也觉得奇怪。
“这是舍弃之意?”严世蕃一怔,旋即摇头,“墨家本就人手不多,蒋庆之若是舍弃了胡宗宪,唇亡齿寒,谁会为他效力?”
严嵩说道:“此事撂下。”
“是。”赵文华笑道:“我也是想着是个趣事,说来让义父和东楼一笑。”
至于胡宗宪……那是谁?
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
杨清刚开始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当陈应山反水的消息传来,他颇为恼火的呵斥了陈湛一番。
“此事蒋庆之并未出手,这也是老夫不出手的缘故。”杨清看着陈湛,“胡宗宪不过一条丧家之犬,而你却在京师素有机敏、谋划了得的名头。莫要让老夫失望。”
“是。”陈湛出去后,就令人去寻了姚政等人。
“咬死胡桂奇抄袭,至于前程,尽管放心!”
前期影响已经造成了,哪怕陈应山反水,姚政等人只要咬死抄袭的事儿不放,胡桂奇依旧难逃臭名昭著的下场。
姚政等人不过是中人之姿,本就科举无望,闻言大喜,当即拍着胸脯表态,就算是斧钺加身,依旧不改初衷。
能攀上杨清等人这棵大树,对于姚政等人来说就是意外之喜。别说是污蔑胡桂奇抄袭,就算是说自己抄袭都没问题……前提是你得给好处。
姚政召集了那几个作证的同窗,几人在一起喝酒密议,建立攻守同盟。
第二日,陈应山果然把他们叫去,暗示改口。可开头好开,收尾却由不得他。
几个学生明确拒绝了此事,他们商议过,除非陈应山主动承认是自己令弟子污蔑胡桂奇,否则此事板上钉钉,陈应山也无可奈何。
陈应山敢自承此事吗?
他不敢!
否则他将会身败名裂。
所以姚政等人颇为得意,在胡桂奇没回来的情况下,继续在同窗中间制造谣言。
“就他抄的,我亲眼所见。”
“那日我看的真真的。”
姚政洋洋得意的看着面色铁青的陈应山,事到如今,他对这位先生的尊敬半点也无。此刻他就想着把这事儿办好了,回头自然有人安排自己的前程。
胡宗宪闻讯也不吭气,因为徐渭醒来了。
“我这是在哪?”徐渭茫然看着众人。
卧槽!
不会真傻了吧?
众人愕然。
“老徐!”
胡宗宪心中难受,“这是在伯府!”
徐渭的眼珠子缓缓转动。
众人心中叹息,都低下头。
“你们这是……出大事了?”
众人抬头,徐渭一脸正经,“老胡你神色憔悴,可是在外寻了新欢,后院起火了?”
操蛋的玩意儿!
胡宗宪不禁笑了。
徐渭醒来了,没傻。
这对于蒋庆之算是个好消息。
“轮转!”
校场上,虎贲左卫的操练依旧如火如荼。
蒋庆之站在高台上,对颜旭等人说道:“要让将士们熟练阵型,熟练一切操作之法。何为熟练,便是一声令下,便能不假思索的做出正确的应对。”
也就是条件反射。
蒋某人没法找条狗来给诸将演示一下什么叫做条件反射,就说道:“麻筋知道吗?”
众人点头,蒋庆之说道:“要让操典如麻筋,一声令下,那手臂就抬起来。”
众人心悦诚服。
蒋庆之说道:“明日吧!明日实弹操演一番。”
众将大喜。
这时莫展上了高台,附耳低声道:“胡先生那边需要家中配合。”
蒋庆之蹙眉……
晚些他的话传到了正等回复的胡宗宪那里,“伯爷说了,这等事还用得着请示?还是那句话,只管去做!”
胡宗宪随即出手。
第二日,两个证人反水,说那日自己眼花了,看到的不是胡桂奇。
姚政傻眼了,而陈应山顺势出手,说此事就此不提。
可姚政把前程命运都寄托在了此事上,怎肯低头?
陈应山屁股不干净,不敢逼迫他改口,于是只好去伯府请罪。
胡宗宪笑了笑,“明日吧!明日再看看。”
“姚政有恃无恐……”
“我说了,明日再看。”胡宗宪对这等斯文败类没什么好感。
陈应山讪讪回去,而与此同时,刚回到家的姚政就挨了老父亲一巴掌。
“爹!”姚政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从小就把自己捧在手心,赞誉自己为姚家千里驹的父亲,竟然会冲着自己动手。
姚家是做生意的,生意不大不小,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
姚父沉着脸,“咱们家的货源被人断了。”
“那和我有何关系?”
“那边指名道姓,说你行为不端。说,你在学里究竟是惹了谁!”
姚政傻眼了,姚父咬牙切齿的找来了棍子,“逆子,还不说!”
姚政这才把事儿说了。
姚父跺脚,“蠢货蠢货!你既然知晓那胡桂奇的爹是蒋庆之的幕僚,竟敢去招惹他!”
“怕什么?”姚政说道:“儒家人多势众,爹,他们还许诺让我拜大儒为师,就算是科举不过,也能出仕。”
“你可知晓蒋庆之曾剥了多少读书人的皮?”姚父冷笑,“数百人,数百过了秀才或是举人的士子被他削去学籍。你一个秀才都不是的蠢货,也敢奢望能虎口拔牙?去请罪!”
叩叩叩!
有人叩门,门开,来人微笑道:“我来,是有人让带句话,令郎的前程尽在你一念之间。至于新安巷……不足为惧。”
姚父拱手,“还请回禀贵人,姚家小门小户,当不起贵人看重。”
来人变色“你这是何意?”
姚父说道:“姚某只记得倒在长威伯身前的那些人,不曾记得诸位护住了谁。此事就此作罢,若是逼迫……”
姚父目光炯炯,“姚某便豁出去了,回头跪在伯府大门前,把此事来龙去脉说给世人听听。另外别想着灭口,此事新安巷在盯着,但凡姚家少一口人,想来长威伯会欢喜异常……”
……
“姚家惧怕蒋庆之报复,宁可得罪咱们,也不肯坚持。”
陈湛低声道:“此事……当初咱们曾舍弃了一些人,此刻想来,便是那时坏了口碑。”
杨清默然。
陈湛告退,出去后,只听身后幽幽叹息,“胡宗宪……好一个胡宗宪!”
……
第二日,胡宗宪从外面回来。
“胡先生回来了?”门子笑道。
“回来了。”
胡宗宪走到家门口,只见儿子胡桂奇站在堂前,而三个同窗姚政等人站在下面,齐齐躬身。
“抄袭之事乃是我等污蔑。”姚政缓缓跪下,“我等,特来谢罪!”
毁人名声,如毁人一生。必须大礼谢罪。
几日下来廋了一大圈的胡桂奇惊愕的看着他们,“这……”
他甚至还揉了一下眼睛,怀疑是不是没睡好生出的幻觉。
可任凭他怎么揉,姚政三人就跪在自己身前。
巨大的惊喜和意外让胡桂奇不敢置信,他抬起头,就看到父亲站在门外,微笑着。
“爹!”
……
严世蕃虽说对胡宗宪这个丧家之犬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蒋庆之和工部蓝臻的赌约越来越近了,他觉得这事儿弄不好会造成影响,便令人盯着。
“……胡宗宪连番出手,压根就没给丰源楼那边反击的机会。等那边察觉不妥时,大局定矣。”
赵文华叹道:“那胡宗宪不动则以,一动宛若雷霆万钧。此人竟有如此手段,可惜了。”
严世蕃也为之讶然,“我倒是小觑了此人。”
赵文华说道:“胡宗宪曾是咱们的人,若是把他拉过来……”
严世蕃说道:“你可去试试。”
赵文华去了,第二日来直庐说此事。
“如何?”严世蕃问道。
“我许诺让他能官复原职,可胡宗宪说……”赵文华一脸郁闷,“新安巷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