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凤凰树矗立两边,微风习习,红花楹树、绿枝招展。园艺机器人正扛着折叠梯子往这边走来,我瞧着今天已经到了月中,猜想它大概是来修整树枝的。这些年,我也暗自琢磨过它的程序,别的不敢多说,但这两棵树,在它的程序里就该是对称的,呈现出拱门形状的。只要枝丫稍稍歪斜,就能见它扛着梯子爬树修整。
“早上好啊,沈主任。早上好啊,A13。”B329把梯子搁置在树旁,向我们点了点头,合金指节反射着银色的光。
这清晨微风习习,往我脸上一吹,竟让我感到一丝凉意。
咦?怪了?我是什么时候开的身体测温系统?
沈愚昨晚一直在帮周闻打理丧葬手续,中间我轮他的班才让他稍微休息片刻,因此,他此刻情绪不高,精神也不好。他抬眼看了一眼B329,也对它点了点头:“早上好啊,B329。”
B329的社会化程度不算低,爱好和人交流,它合金的小臂动了动,问候道:“沈主任辛苦了,你和A13这么早就要出外勤了吗?”
哦~它的社会化程度也不怎么高,我寻思着,它大概是分不清我们是进来还是出去。
沈愚风轻云淡的表象下藏着一丝哀伤:“昨天出去的,给一个朋友办了葬礼,早上刚回来。”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B329的瞳孔没有变化的波动,直直看着我们,脸上挂着僵硬的喜色。它说声:“沈主任再见。”
“嗯。”沈愚点了点头:“再见。”
若是沈愚无聊的时候,一定会跟好好跟它解释什么叫“朋友”,什么叫“葬礼”。可是显然,他现在心思有些重,话就少了些。我寻思他这人自我调解的能力一向很好,估摸着补个觉也就好了。便跟在他身后,一派贤良淑德的没有打扰他。
果然,他一到家就回自己房间睡觉了。我打开冰箱看了一下存货,发现除了几颗发芽的土豆和几棵已经湿哒哒的缩水小青菜,已经没别的东西。冷冻室里原本存的三排饺子已经空空荡荡,不仅如此,里面还被贴了一张小字条——请再帮我们包四排饺子,猪肉荠菜和韭菜鸡蛋混装,每一排放一个青椒肉丝饺,我们的生活需要惊喜。
行叭……尊重他们的生活,尽管他们是作精……
我刚刚清理完冰箱,正准备把橱柜里已经变味的食材清理出来,玄关处便“滴”地响了一声,伴随着几声踢踢踏踏的高跟鞋的声响,一阵刺鼻的烟味瞬间飘满了客厅。
一个优雅清脆的女声在笑道:“是啊是啊,知道了宝贝,嗯,你放心,你准后爸对我很好的。当然啦,你有时间过来玩吗?你不是最喜欢黑科技吗?这里到处都是黑科技。对呀!”
这家里,是因为我最近消极怠工,阿不,是我最近出外勤比较忙,没时间顾及家里,请了保姆了?
“嗯嗯,我不跟你讲了,我得准备早餐了。”她言笑晏晏,脸颊边的只有左边有一个梨涡,烈焰红唇,买菜的手提袋是某奢侈品的最新款,市价十万块。鼻梁上的墨镜也是某品牌新款,国内根本买不到,市价十七万。
我有些激动,拎着垃圾袋“蹬蹬”跑到玄关处,女士帽子是新款,鞋架上的几双女士高跟鞋也是新款!
哦吼吼~这可不是我们家能请得起的保姆。
“我当然不会让你准后爸给我挑籽啦。你能不能不提火龙果那事儿了?”她就像一阵香风一般仰着她那并没有很长的脖子,看着我了然地说:“哦~小秃头,你就是小十三吧?你好。”她轻轻拿指尖握了握我的手,像一只高贵的天鹅一般滑过我身边,继续打电话:“哦,我让之前那位给我挑是因为我想跟他分手了,那当然……”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做早饭了。”她毫不心疼地将她的菜包放在地板上,赶紧利索地取了我最喜欢的草莓围裙,抽出我的菜板,开始洗米。
她到底是谁啊?她怎么能抢我的小围裙呢?钱爹的新女友?孙爹的新舞伴?她总不能是沈爹新带的学生吧?他的学生也不会这般失礼啊。
好诡异,好吓人,好需要沈愚!
我赶紧扔了垃圾袋,“蹬蹬”跑进了沈愚的卧室,对着被子就是一顿薅:“沈愚!快醒醒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沈愚原本正安详地平躺着,听我嚷嚷,眉头皱了皱,眼睛都没睁开,翻了个身,背着我迷糊道:“嗯?嗯?着火了?”说完,又安详地呼吸了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睡得着?我隔着被子将他一裹,将他整个人扶了起来:“沈愚!醒醒啊醒醒啊~”我不知错地晃着他:“家里进了个陌生女人!”
“嗯~”他继续含糊。
“你快起来!有人偷!我!东西!”我一边晃他,一边怒吼。
“偷东西……”沈愚的刘海耷拉到眼睛上,因为手臂都被被子禁锢着,只好甩了甩头,眼里藏刀地看着我。
看着这寒光阵阵的眼风,我瞬间调低了音量,作出他无法拒绝的委屈之姿态:“有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女人,进了咱家,偷我的锅、偷我的围裙!”
“很有钱的女人……你还不认识?”沈愚歪着脑袋想了想:“哦。钱叔的新女友?孙叔的新舞伴?”
我怎么知道,这是重点吗?这显然不是!我重复道:“你听清楚啊!她偷我的锅!还有我的围裙,还是我最喜欢的那条草莓的!”
沈愚深深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无奈道:“借给人用用不行吗?”
“不行!不行!”我接着晃他,气道:“那可是我自己踩缝纫机做出来的小围裙,你说过我是有所有权的!那是我的!”
“哈啊~”他咬着牙,发出一个气音,压抑着他的起床气,然后继续咬着牙,妄图继续规劝于我:“人长期睡不好,会很容易猝死。而你只是暂时失去了围裙……”
好像是这么个逻辑,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将他松开,没想到他本来就没用力,整个人顺势砸在了枕头上。他好似是真的清醒了,一鼓作气下了床。气得拖鞋都没穿,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去又把拖鞋穿了,拿手狠狠地指了指我,生生给我吓缩了一大步,攥着自己的领口,礼貌地规劝道:“你可是文化人啊,文化人、文化人不打机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