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川随着众人进了观,观里的屋舍沿山丘而建,最下方一片是年轻一代弟子所住,名叫前殿。
半山腰是座大殿,叫做守一殿。
守一殿供奉着祖师及后代六位弟子,共七位仙人的雕像,是为修仙界所称赞的“守一七仙”!
柳一川所在的这个世界叫做造化界,造化界广阔而繁盛,自有仙人传道以来,诞生了无数的强大宗门,以及近百位飞升仙人,飞升仙人虽不少,但一宗七仙绝对冠绝整个造化界。
不仅如此,守一殿还承接着迎宾待客及议事等诸多事宜。
因为守一殿有神仙飞升的事在民间传说很广,因此每至逢年过节,还有许多民众到守一殿来烧纸上香祈求庇佑,在修仙界守一观素来有三千香客之说。
半山腰往上便是所谓后山,后山是各位师祖以及三位师叔住的地方,山顶上的祖师祠堂则安葬着历届未修至真仙的祖师英魂。
现在住在前殿的依然只有柳一川的大师兄辰浩一人,辰浩就是那个木勒青年。
辰浩虽然还有一位师妹以及一位师弟,却都在外游历,至今未归。
……
“漂亮姑姑”叫钟青青,和蔼中年叫左逸,他们二人是夫妻,那位小女孩儿就是他们的女儿左千雪,今年五岁。
也许是这一月来性格更加独立的原因,也或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女儿,所以他并没有选择与钟青青夫妇住在一起,而是住在与他们紧邻的一个院子。
钟青青是守一观唯一的成年女人,自然不放心小一川独自一人居住,直到青玄师祖发了话才同意柳一川住在他们旁边的院子。
柳一川这所屋院,除了一个不大的院子就只有三间屋子,正中一间为堂屋,左侧为卧室,也是书房,右侧则是做饭的灶房。
晚饭是在隔壁与钟青青一家三口一起吃的,吃的米是守一观特有的灵米月牙米。
顾名思义月牙米形如月牙,大小是普通稻米的两倍左右。
天地有灵气,月牙米只在夜晚集天地灵气而生长,食月华而成熟。
整碗月牙米饭晶莹剔透,犹如一粒粒月牙状的美玉,这对乡野孩子柳一川来讲同样是新奇的。
刚吃上一口,清香软糯,未至腹中整个人神清气爽、飘然若仙,自打他娘生他下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尝到美味,柳一川又连吃了三大口,想到连米都这么好吃,其它几样菜岂不是更加美味?
于是一一尝了起来,让他失望的是虽然这些菜都比他平时吃过的美味,但比起月牙米来说其中差距不可以道计!
一川虽小,却也识货。
分清了优劣,他也就不客气了,低着头只顾扒饭,吃完一碗又一碗,一旁的钟青青笑意连连。
左逸则是肉疼不已,他深知月牙米的珍贵,连他自己也不能当作普通米饭来吃,还是凡人的柳一川根本就吸收不了其中蕴含的精华,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左逸连忙安慰自己:“唉,他还只是个孩子!不知者!……不罪,不罪!”
吃了三大碗,柳一川心满意足,想到父母从未吃过这种美味,寻思着下次回家定要带点回去给父母也尝尝。
要是左逸知道他的想法,估计都想打人了。
吃完饭,院中积雪有尺,左千雪拉着柳一川玩了一会儿雪,堆了两个小雪人儿。
小孩儿总是最爱交朋友的,左千雪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小孩分去了父母的爱而伤心,反而因为观中多了一个玩伴而高兴。
没一会儿两人便手拉着手互相以兄妹相称,左千雪叫柳一川“小哥哥”,柳一川则叫她千雪妹妹。
耍了一会儿,天色将黑,以前父母经常教导他去别人家里玩儿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该走时就应该走。
虽然这里是道观,想必道理是一样的,于是他找到了钟青青夫妇。
“姑姑,师叔,天黑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闻言钟青青嗤嗤笑了起来,柳一川叫她姑姑显得很是亲近,虽然年轻一代的四位弟子,前三位小时候都是他照顾的,但是叫她姑姑的,柳一川还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其他三位弟子都叫她师叔师父,而柳一川叫左逸也是“师叔”,显得就不那么亲近了,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钟青青是“姑姑”,而你左逸还是“师叔”!
听到钟青青的嗤笑,左逸面色抽搐,以后不知道青青又要因为这事嘚瑟好久了!
左逸的心顿时冷了半截,默默道:“今天吃的月牙米可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白喂了!”
钟青青脸上堆着笑把柳一川送回了他的书房。
这位姑姑替她铺床。
怕床太硬,床单下崭新的棉被铺了五层,怕下雪太冷,上面的被子也是厚厚的五层!
走的时候又担心柳一川怕黑,又点了足足四盏大油灯,全都加满灯油用了法力加持,照得整个小小的屋子通透明亮。
这位姑姑终于走了,看着厚厚的被子以及明亮的油灯,柳一川很感动,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是他说不出为什么。
想不明白就睡觉,今天经过这么多事也乏了!
钻进被窝,被子沉得压人,他想把被子揭开两层,又怕姑姑知道了会生气,所以没动。
“咚咚咚!”
还没睡着又响起敲门声,柳一川疑惑,该是谁呢?
打开门就看见大师兄抱着被子依然白天一般笔直站着,头上顶着几片雪花,柳一川有些意外。
“大,大师兄,你……嗯,有什么事吗?”
大师兄脸上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依然没什么表情,机械的点了点头慢悠悠道:“嗯,你太小,我陪你睡几天。”
没等柳一川回答,大师兄径直进了书房,娴熟的将被子在地上铺开,铺完对着他说了一声:“早睡早起”,说完倒头就睡~~
柳一川无语,想叫大师兄睡床上,想一想还是没开口,这是木勒大师兄关心自己呢,还是回去继续睡自己的吧!
还没等他睡下又来了一人,这人正是冷峻中年师祖石白,正是辰浩一脉的亲师祖,辰浩的木勒说是一脉相承也不为过。
例如,石白就对辰浩的性格很满意。
柳一川喊了一声“石白师祖”,辰浩则立马站起来恭敬行了一礼。
石白没理会二人,直走到柳一川床边迅速扯动被褥。
三息过后,床单下只剩床板,被子只剩下了一层。
石白师祖做完这些才转身对柳一川严肃说道:“你还在长身体,软睡不好,修道之人,当不畏炎寒,被子一床足以!”
说罢,转身就走。
柳一川很是意外,辰浩则见怪不怪,自己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不远处一间古朴的屋子里,青玄师祖无奈摇摇头,叹道:“这位师弟还是这么个管闲事的脾气,睡硬床真的好么,好像没什么道理……”
但是柳一川隔壁的钟青青则恨恨的咬了咬牙:“我就知道!每次都这样,石白师叔,欺人太甚,现在还打不过你,等我境界突破必让你晚节不保!”
左逸连忙安慰:“青青,你可千万别生气呀,石白师叔这也是为了一川好!还有动怒对修为突破是不利的!”
钟青青:“你懂什么,你又不是他姑姑!”
左逸:“……”
床很硬,柳一川的心里却软软的,年纪虽小却也分的清好坏。
大师兄的陪伴是好的,钟青青姑姑的软是好的,石白师祖的硬也是好的,甚至更好。
这是柳一川来到守一观的第一个夜晚,纷扬的雪花继续飘着。
天气很冷,一床被子遮不完寒风,他却不觉得冷,这一夜睡的香甜。
有时,暖人的不止是厚厚的棉被,还有人心。
……
次日,天刚亮柳一川就被大师兄叫醒了,急忙穿戴好跟着他到了守一殿。
今天是正式的拜师仪式,守一观其他人早已齐齐站在殿前。
对于自己的师父,柳一川至今一头雾水,寻思着今天是不是就能见到师父,奇怪的是并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出现。
经过昨天的相处,加之记性本就很好,柳一川已经记住了各位师叔师祖,跟着大师兄一一拜见过后,青玄师祖走了过来。
“一川,昨晚睡得如何,冷不冷呀?”
面对和蔼的青玄师祖柳一川毫无紧张之感,说道:“青玄师祖,我昨晚睡得很好。”
青玄师祖笑了笑,拉着柳一川的手带领众人进了殿。
大殿很空旷,除了一大六小七座雕像,雕像前面一口用来上香的大鼎,以及九个跪拜用的跪垫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陈设。
看见七座雕像,柳一川呆住了,心生敬畏与向往。
雕像的衣着与众道士的一样,不同的是这七座雕像均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似飘逸,似潇洒,似超脱!
特别是最大的那座,那个白须老者似乎正在对着柳一川笑。
守一观的三位祖师看着柳一川面色凝重,心直口快的长顺师祖叹息到:“祖师呀祖师,我们的师弟您没对他笑过,死了也就罢了,一川的师父惊才艳艳,您当年可同样是笑过的,结果也都……。当年我们还为您那数十万年一笑高兴了好久呢,如今您老人家的雕像又笑了,您这回可一定要护佑这个孩子呀!”
众人闻言皆尽沉默,一阵悲戚由大殿弥散开来!
像是听到了长顺师祖的话一般,柳一川看见祖师雕像居然动了!
准确说是祖师雕像抬起了右手,朝着柳一川一指点出,只见一团鸽蛋大小的七彩光芒钻入他的眉心,光芒迅速沉入心田消失不见,无痛无痒。
祖师右手刚收回,柳一川心里又响起一个声音:“今日有缘,别无所赠,只送你一颗七巧玲珑心,此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仙途艰难,不可懈怠,切记,切记!”
声音消失,柳一川如做梦般,刚才祖师显灵了?
“柳一川,速速醒来!”
柳一川听到青玄祖师的大喝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在殿中,额头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望着众人或关切或迷惑的表情,抑或是“七巧玲珑心”的缘故,柳一川很快镇定了下来,意识到众人应该没有看到刚才的祖师显灵,这才说道:“多谢青玄师祖,我没事了!”
这番话多少让众人有些意外,听着不像是一个六岁孩子能说出来的,似是瞬间开了窍。
但是在场之人多是历经岁月的老怪物,正所谓见怪不怪,也都没太在意。
这时大师兄点燃了三炷大香递给了青玄师祖,青玄师祖郑重接过,对柳一川正色道:“一川,可奇怪你的师父去哪了?”
柳一川:“弟子确实好奇,还请师祖相告。”
青玄师祖点点头说道:“你也看见了,最大的那尊雕像就是我们守一观的开派祖师,开派祖师传承玄丹,玄符,玄器,玄法共四脉,每一脉皆是单传,是为守一!而你这一脉正是玄法一脉,因为功法特殊的原因,祖师创派以来至今无人成仙,你这一脉的师祖也就是你长顺、石白师祖我们的师弟都已经坐化,而你的师父因为某些原因也死了,如今这一脉就只有你一人了。”
说完,青玄师祖静静看着柳一川。
心智初开的柳一川听出了一些东西,如守一观的传承乃是单传,自己这一脉的功法特殊,现在的他算是守一观玄法一脉的独苗,就连自己的师父也没了。
虽然青玄师祖没说,但结合之前长顺师祖所说的“惊才艳艳”,他猜测那从未谋面的师父的死绝不简单。
猜测归猜测,现在的柳一川不再如昨日那般懵懵懂懂,镇定了许多,但毕竟涉世不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青玄师祖,只简单说了一句:“我一定会传承好玄法一脉,我会成仙的!”
即使柳一川认为说的不是很好,这些个师叔师祖依然吃了一惊,小孩子吹牛不奇怪,但是柳一川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不像是胡乱说的,同时又让他们老怀欣慰!
守一宗的功法传承他们最清楚,说是造化界最强也不为过,因此常常引起其它大宗门的嫉妒,特别是玄法一脉。
奈何悠久的传承岁月中,丹、符、器三脉各自均诞生了两位飞升仙人,唯独玄法一脉无一人成仙,就连将那门功法修炼至高深境界的都少!
若不是创派祖师曾说过什么“缘乃天定,仙乃自渡”,其中柳一川是神仙祖师留下的仙缘石自己选中的,本就是天定的仙缘,加上守一宗的宗旨本就是“守一”,那个一不仅是一脉单传的一,更是恪守本心,遵从缘法的一。
若不然说什么他们都不会让柳一川继续传承这一脉,继续去修炼探索那门功法。
修炼总是孤独的,守一宗人丁稀少,对他们而言,宗门存在的意义不止是传承,护佑,共同修行,更多的意义却是陪伴。
这样的守一观,与其说它是一个道观,一派宗门,倒不如说他们是一家人。
话虽如此,他们也不会这么去做,只要以后柳一川自己愿意,还是会让他去修炼那门功法的,毕竟他们守护的就是那个一。
修仙艰难而玄妙,功法虽难,谁说就一定没人能够修炼有成?
谁说柳一川就不能是那个“一”?
……
青玄祖师不愧是守一观最沉稳的人,没多久便平复下来,高兴道:“有此壮志,实乃我守一观之幸!仙道艰难,若无凌云之志,如何步入长生?一川,你当谨记,今后不可有丝毫懈怠!”
柳一川懂事的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
看着柳一川起誓上香,拜了祖师,连一向冷峻的石白师祖都露出了微不可捉的笑容,钟青青的脸上更是开出了花。
前人虽有波折,但是他们看到了新的一,看到了新的希望!
拜师结束,便是最重要传法。因为没有师父,传法所用的是祖师所留的传法石。
传法石是块巴掌大的青色石头,平时由石白师祖掌管,此刻被石白师祖郑重取出摊放在手心,道:“祖师在上,今日传第一百零二代弟子柳一川修炼仙法,特此拜告。”
说完,石白师祖朝着祖师雕像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