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婆起身拦住他,语气中带着劝慰,说道:“她是龙主的祭品,再说你现在进去也没有用,不过是白搭上一条性命罢了。我答应过寒夏,明日便会解除你的蛊,放你离开,你不要再固执了!”
苏弋轩根本不想听龙婆废话,十分不耐龙婆拦住了他的去路,直接拔剑刺向龙婆。剑势狠烈,龙婆虽然闪躲及时,却还是被剑锋擦过,跌倒在地上。
龙婆不再多说,直接念起蛊咒,发动了苏弋轩体内的蛊虫。
苏弋轩的身体颤了颤,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他的脸色开始发青,却不见有任何表情,微微弯了弯腰,转身向着祭坛的入口处奔去。手握长剑,身形踉跄,脚步却异常的坚定。
龙婆看着他义无反顾的背影,冰冷如铁的心也不禁有些动容,不知不觉停下了念动。
知道苏弋轩灵力高强,担心他会破坏献祭活动,所以给他下了与阴蛇蛊相配的蛇菰,蛇菰单独食用毒性不大,但与阴蛇蛊在一起,便可使人失去意识,昏睡两天,可是他怎么会醒呢?
龙婆突然放弃了思索这个问题,怔怔的看那白色的身影隐入火海,有些刺眼,只觉得这满天的火光都成了陪衬。
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你要带我走,我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惊吓,这不代表我有轻生之态。如果你让我第二天醒来,那么请赐我勇气生活。
“今日是望日,满月,月亮一定很亮很美。”寒夏想。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滔天的火焰,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我一定是死了!她想起今夜“庭下如积水空明”的冷月清辉,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一点也不觉得惧怕!
恍惚中,寒夏好像看到了苏弋轩,不禁有些开心。
这个僵尸脸,他的脸上竟难得布满了焦急与担忧,像是在找寻什么!火焰吞噬着灵力,他的衣服全都在起火,他的皮肤也在起火,他的整个身体都被火光包围着!
寒夏突然想起这里是祭坛,是老巫婆要烧死她的地方。她急了起来,大声跟他讲:“苏弋轩,你快离开!快走啊!你怎么来了呢?那个老巫婆真是坏透了!你快走啊!”
寒夏很焦急,可是却讲不出话来。她想跳到苏弋轩面前,提醒他快走,可是却动不了。她一下着急的啊!用手去拉自己的舌头,抓自己的嘴,看看为什么说了不了话!
后来她放弃了,不能发出声音也没关系,只要苏弋轩看见她,看到她的嘴型,就肯定会明白她想讲什么?
寒夏看着苏弋轩,看着他东张西望,却就是不朝着自己看来。这个大笨蛋!寒夏又生气又焦急,“苏弋轩,你快走啊!你怎么变得这么笨呢!”
……
终于,苏弋轩看向了她!
寒夏的眸子里露出喜悦,也不管苏弋轩能否听见理解,努力的张大嘴巴说着。
苏弋轩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步伐从容轻快,巨大的火舌舔向他也浑不在意。
也许是火光太亮,也许是别的什么,他的脸上担忧与焦虑全都不在,也不是平日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他的脸看起来很温暖,就像是冬日的午后,那缕透过绿松窗的阳光,洒落了一地的舒暖。
许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弋轩,寒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忘记自己在哪里,忘记自己要做些什么,看着他的脸,也不禁开心起来。
苏弋轩轻轻的揽起寒夏,然后紧紧地抱着她。
寒夏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还感受到另一颗心脏,和她的心脏一唱一和。
寒夏好开心,脑子却开始模糊起来。被苏弋轩抱在怀里,只觉得十分安心。她好像记得自己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到处是大火,可是入眼处却是漫天簌簌而落的飞花,有蔷薇,有美人桃,有月季,有蝴蝶兰,有樱花……轻如烟,灿若霞,娇若脂,流香溢彩,明媚芳菲,动人心魄。
她的嘴角带笑,心满意足的陷入了梦乡。
孟冬望日,这一夜注定会有很多人睡不着。夜起披衣,不是为了赏寒月,而是为了看南方天空的异象。异象出,珍宝显,谁也不愿错过。岭南距离龙爪岭密林最近,可以清楚的看到南方天空映现的火光。
南希城的百姓纷纷涌到街上,登到高处,引颈交脖。普通民众也不期盼着自己会得到珍宝,看得清楚些,好别让明日饭后的谈资落了下风!
公输家。
往日不见人际的观迹楼立满了人,观迹楼楼高百尺,视野最佳。不过离得再近,看到的也只是火光而已。公输祁茗立在最前方,面色平静,若有所思。
中原和西界相隔甚远,只能看到南方的天空涌现红光,久久不散。不过这也吸引了人们巨大的兴趣。
半年之前,岭南天降异象,出了神书《梦玄机简》,不知这次又会是什么宝贝?明明是好梦正酣的黑夜,却家家掌灯,户户人语,这才应算做奇事才是!
当第一缕阳光突破云翳照向大地,在祭坛外枯坐了一夜的畲黎族众人睁开了眼睛。
巨大的扶摇木已化作无数块焦炭,远远看去如一个堆积的坟茔小丘。小丘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几截焦木骨碌滚了下来。
一只马面,狗鼻,牛嘴,鹿角,鹰爪,狮尾,虾须,蟒身,四足,鳞片满身,浑身赤红,背生双翼的动物趾高气扬的走了出来——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纷纷看向龙婆。龙婆表情呆滞,眼睛却欣喜的涌动出泪花,一瞬间后,转化成了巨大的喜悦。
“龙!畲黎赤龙!我们的龙终于出世了!”
众人纷纷伏地叩拜!
立于晨光中的赤龙很是享受众人的膜拜,呲着牙齿,发出一声示威的吼叫!它的体型还小,不过和一只大鸟差不多。这吼叫声也不大,傲然的王者之势却流露无疑!
赤龙展了展翅膀,身子腾在半空中,四爪却不断地在那堆焦炭上扒拉,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约一盏茶的功夫,那堆凸起的土丘变成了一个凹下的洼地。赤龙嘶吼着,示意众人上前。龙婆等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
只见里面躺着一个人,不,是两个人!
一个人婴儿般蜷缩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像是很舒服的样子。另一个人则以一种防护的姿势紧紧地抱着那个婴儿般的人,像是要为她挡下这世间所有的伤害与苦难。
空气中没有
哀伤,没有怨怒!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除了寒夏和苏弋轩外,还能是谁!
畲黎族人又不是无心木头,大家都不由得动容,更多的是惊讶!他们竟然没有化作焦炭?竟然完好无损?除了脸上有一层黑黑的炭灰。
一直坐在地上无动于衷的屠天疾步拨开众人走了过来,惊讶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小友,还真是什么事情到你身上都不能按照常理推测!”
气息尚存。众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两人分开,龙婆看着躺在地上的寒夏,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不仅是因为这一系列超出预料的事情,更是因为自从看到这昏迷的两人,赤龙便一直守在她身侧。一切都是遵照族志上的指示进行的,到底是哪里出错了?那是畲黎的龙主啊!照这样下去,这赤龙就该是属于他二人,而不是畲黎。
想至此,龙婆的杀心骤起!
下弦月,冷幽幽的挂在天空,似是老天的一抹讥讽,世人的嘲笑。
龙婆进来时,阿那瑰正在照顾寒夏,时而将桌子上的肉块丢一块给赤龙,赤龙不满意,自己径直飞到桌子上吃起来。阿那瑰笑了笑,用温帕子将寒夏的手擦了擦,放进被子里。
赤龙嘶吼了一声,阿那瑰回过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立在她身后的龙婆,不禁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失礼,阿那瑰赶紧跪下行礼,龙婆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天色已晚,你回去休息吧!”
阿那瑰迟疑了一下,说道:“是。”然后退了出去。
龙婆站在床侧,定定的看着寒夏。半晌,自言自语的道:“我真不愿杀你,奈何世事难料,不要怪我!”说着手捏一枚白色药丸向寒夏口中放去。
“呵!”一声轻笑响起,龙婆急忙转身,只见屠天倚在门框上,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的说道:“杀人就杀人,干脆利落才是王道,你竟找了个这么好笑的理由!”
当场被人抓现行,饶是龙婆脸老皮厚,也不禁有一丝不自然,盯着屠天说道:“这是畲黎族自己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屠天“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俨然道:“你是否真的老糊涂了?火祭都不能伤她分毫,你认为你的毒药会起作用吗?”
龙婆看着屠天,嘴角带过轻嘲,好似在说,你怎么知道没用?
“你不过就是担心这赤龙对寒夏亲近,而她也会借此对赤龙有企图!”屠天用折扇指了指正在桌子上昏睡的赤龙。“这点你放心,以我对她的了解,就算你给她,她也不见得会要!”
龙婆看了寒夏一眼,显然不相信屠天的话,这世间的人贪婪成性,哪有对珍宝不动心的?虽然这个女子的确有些特别。
屠天接着说道:“不如等她醒了再说,反正你握着苏弋轩的生死,也不担心她会跑掉!”
这两个人,一个人为了另一个甘愿祭血甚至被火祭,而另一个人又不顾生死冲入火阵。有苏弋轩的性命在手,的确不怕寒夏做什么动作。想至此,龙婆略安心了些,对屠天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屠天走至寒夏床侧,中指和食指微曲,在她的脑门上轻弹了一记。“小友,这下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可要记着多请我吃几顿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