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夏被风势带着退后了几步,脚步不稳跌坐在地上。
隰鹤无心恋战,赶紧转身去看夜觞。夜觞的心口被穿了一个大洞,心头血正不停地往外涌出。隰鹤抱起夜觞,这是吸血鬼一族唯一的血脉,夜觞一死,这条血脉就断掉了。
寒夏看着苏弋轩,觉得这肯定是幻觉,是她在做梦,只要她伸手碰到苏弋轩,苏弋轩就会消失不见。苏弋轩扶起傻掉的寒夏,向外走去。
一根藤蔓从背后袭来,迅速的拔剑,出剑。苏弋轩甚至没有回身,那根藤蔓就被斩的七零八落,然后背起寒夏朝外走去。
洛幽儿艰难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爬向夜觞。
夜觞已死,无力回天。可是凶手却不能放任其逍遥。隰鹤放下夜觞,眼神里满是仇恨,在院子里挡下了苏弋轩。
苏弋轩将寒夏推到一边,迎上了隰鹤。
绝影!绝影!寒夏意识到自己必须先拿到剑,才能帮得上苏弋轩,不然就是个拖后腿的,赶紧一瘸一拐的朝房间里跑去。双腿还在恢复,走起路来十分不利索。
绝影是用寒夏的心头血灌注而成的,和寒夏有感应。寒夏拿到绝影,赶紧去找苏弋轩。
这里是吸血鬼的大本营,苏弋轩正被多人围攻,不过他清楚吸血鬼的死穴是心脏。而隰鹤正在旁边伺机出招,招招夺命。
目前还是只有一个法宝最好用,寒夏又狠心的在身上划拉了一道。这次是在手掌上,血流得更多。积血藤所过之处,所向披靡。刹那间就突破了包围圈。
一个小小的间隙,苏弋轩拉着寒夏,猛的跃了起来,足下在数十个吸血鬼的头上肩上飞跃轻点,凌虚御风。
一个小小的借力,兔起鹘落,跃上了墨雪。
刚才的打斗奔波使得寒夏的双腿重新移位,已经站立不稳。失血过多使得她昏昏沉沉,几欲睡去。
苏弋轩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喂着寒夏喝了进去。
寒夏越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腿明明很疼,现在却没有感觉了。更加执拗的不睁开眼睛。害怕一旦睁开眼睛,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自己仍旧躺在那个华丽丽的棺材里,等着夜觞每天来吸血。
隰鹤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天空,恶狠狠的说道:“从今以后,我要让整个焉支大陆不得安宁!”
洛幽儿抱着夜觞,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脸上却带着只有她还是人类时才出现过的那种笑。
水利设施早已修缮完备,春种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日当正午。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春种正忙,全家老小齐上阵。午饭都是在田间地头进行的,相邻几块田地里的人们说说笑笑,有的还吼起了嘹亮的民歌。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只有脚踏土地,才能感受到这无限的勃勃生机。
君陵站在黑水河提上,看着奔流不息的滔滔春水,心里五味陈杂。以前动工时,这条路上就有许多来给家人送饭的人,一到中午,不管他在忙什么,都要放下手中的东西,迫不及待的站在这里。也许是阿夏从不好好走路,他总能一眼从众多的往来者中看到她的身影。现在这条路上的送饭者只多不少,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是为他。
那种被人惦念、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啊!可是食髓知味,慢慢的就上了瘾,怎么也戒不掉。一旦失去,痛苦就如万蚁蚀心!
疏叶疾步走了过来:“公子,该用饭了!”
“恩。”君陵应答着,却不移步。“疏叶,今夜召集人马,向雾姑山出发。”
“公
子,这里有一片从忘川来的玉简。”
君陵接过玉简,看了一瞬后,说道:“行动取消。”然后大步向着饭棚走去。玉简上只有一句话——君陵,我已获救,勿念。
大脑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充斥着,几乎让他停止了思考。阿夏终于被救出来了,终于可以安心一些。可是下一刻却是铺天盖地的悲哀,阿夏被人救走,可那个人却不是他。
寒夏的双腿被重新接了起来。
忘川不愧为天下门派之宗,各种珍稀灵药此家独有。玥辰大士擅长医术,亲自给寒夏接的骨。用的是忘川水中生长的接骨木,整个腿像是被浸在温润的水中,一点也不觉得疼痛。还给了寒夏许多灵药,可以帮助伤口恢复。
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却平白承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情。寒夏对玥辰大士感激涕零。骨头正在生长,结果再次折掉,要是搁在忘川谷外,这两条腿肯定会废掉。
谨遵医嘱,寒夏这次不敢再乱动,每天很安生的在房间里打坐,养伤。忘川谷的修行功法与树木花草的贴合很紧密,忘川谷地势奇特,旁边的大山可以阻挡寒流,夏天也不是太热。四季温暖,所以各类花草都很繁盛。
在自然中,感受着天地的灵性,人总是特别容易静心养气。寒夏觉得这里很像在家里,至少这里的人不会总是在想怎么加害自己。没有密闭的空间和压抑性的黑暗,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心很安静,所以也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很舒适安宁。
寒夏住在客房,偌大的一个院子,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个洒扫的婆婆。苏弋轩从没有来看过她,倒是陆灵鸢来偶尔来看过她几次。
她不觉得无聊,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隔三差五玄清都会来陪她玩。玄清什么都知道,各地的异物秘闻,风土人情,特色小吃,美酒佳肴,他都如数家珍。
寒夏本想问问他,为什么白天不来找她,偏偏要等到晚上?后来想想何必多次一举。第一次见玄清的时候,他就摒弃世俗,说要平辈论交,人家都这么洒脱了,自己也不能太小家子气。
也许是因为他是师尊,在众弟子面前要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也许是因为他很忙,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自己也很闲,他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重要的是两人可以把酒临风、相谈甚欢。
在寂静的晚上,凡世的音响都不再演奏,万籁俱寂。只余风清雪软,皎月冷辉,能约上一两好友小酌几杯,或四季穿梭,或古今神游,那该是何其惬意,真不知今夕何夕!
若逢夜雪初织,雨滴梧桐,怕是要黯然销魂了!
玄清说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经过沙漠旁的一家小酒馆,那家店很破,甚至有些脏乱,客人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他本来不想在这里休息,可是走的实在太累了,没有办法就进去了。
这家店只有馒头和素面,酒也只有一种,名叫火不思。等酒上来时,却只看到一壶绿汪汪的水。他生气极了,怒斥店里唯一的老板兼伙计,这哪里是酒?难道你这是坑蒙拐骗的黑店吗?伙计也不生气,很随意的让他尝尝再说。
寒夏看玄清停下来了,急忙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我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真是人间少有的美味,永世难忘!”
“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说不清楚。就比如我问你面条的味道,米饭的味道,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吗?”
寒夏想了想,的确是这样。米饭面条的味道都是最原始的味道,我们很熟悉,却说不出来。我们整天在吃,其实
尝到的是汤汁和菜的味道,却不是米饭面条的味。
我们可以说橘子很酸,糯米糕又甜又糯,可是什么是酸?是怎样的酸?怎样的甜糯?却又说不清楚。这些最原始最基本的味道,非得要自己尝过了才知道。
玄清看寒夏气闷,接着说道:“你猜火不思是用什么东西酿出来的吗?”
“那家酒馆在沙漠旁边,酒又如此特别,用的定是沙漠里特有的东西。据你所说,就又是绿色的,那么肯定是用沙漠里的绿色东西,是不是?”
玄清点头:“是,不过具体是什么呢?”
寒夏皱着眉头想,沙漠里的绿色东西,沙漠里有什么绿东西能用来酿酒呢?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来,说道:“我不知道,别吊我胃口了,告诉我吧!”
“仙人掌。”
“什么?”寒夏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她知道沙漠里有仙人掌,却没想到它竟然可以酿酒,所以直接排除掉了。
“是不是很神奇!更神奇的是,还有和它相对的一种酒,名为冰不思。鲜艳的赤红色,是用仙人掌的花酿成的。他们每年只开一窖酒,我去的那一年刚好赶上火不思。为了喝到冰不思,次年一开春我就急急忙忙的跑去,却再也没看到那个酒馆,当地的人说冬天的时候刮了一场大风暴,酒馆挪走了还是被淹没在风沙中就不得而知了!”
寒夏听得愣神。
玄清继续说道:“我问当地人知不知道这两种酒,他们说只是听过一个传说,年长日久,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讲的一对名为冰、火的恋人,他们属于敌对的部落,明明相爱,却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只要在一起,有一方就定会被毁灭。他们爱的实在太幸苦,都不想让对方受到伤害,不想让对方为难,都想让对方活下去。反正死别,不如生离。所以立下誓言,停止彼此的爱,死生不复见。”
“火不思冰,冰不思火。火明明不想去思念冰,可是它的颜色却是冰的冷绿。冰明明不想去思念火,它的颜色却是火的赤红。那该是有怎么的痛苦?”
玄清叹了一口气:“明明爱到深处,却逼迫自己一刀两断的痛。用一种极致淡漠的压抑,近乎绝情的态度,带着对尊严的保留和爱情的尊重。”
“想必火不思一定是清冷的酒,冰不思则定是热烈的酒。”寒夏意犹未尽,追着玄清问道:“后来呢?后来你有没有再回去过?可有找到这家酒馆?”
“不知是被这个故事所吸引,还是被火不思的味道所迷醉。后来我又去过西南的沙漠很多次,足迹遍布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地方,却都一无所获。找不到这家酒馆,我就在当地人的身上下功夫,他们知道的都很少,好不容易有一个老人知道一些,我用他的方法酿酒,可是无论怎么做都不是那个味道。”
寒夏说道:“这种事情应该靠缘分,喜悦源于巧合,说不定下次你随便走走就碰上了呢!”
“是啊!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觉得自己太过偏执。如此执拗的心境,就算真的找到了火不思,也喝不出它该有的味道了!所以我就放弃了,每次出去的时候就随便在路上溜达,随着自己的心意想进哪个酒馆就进哪个,说不定下一个酒馆里就有火不思呢!”
已经卯时初刻,天也快要亮了。
寒夏兴致勃勃没有一点困意,玄清也觉得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却不得不离去了。
“等后天晚上我给你看看我的收藏!”玄清像是一个要和小伙伴分享秘密的小孩,满脸的郑重和欢喜。
寒夏点头,郑重的许诺:“好,不见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