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耀世间,带来生命需要的光与热,又不刺眼炽热,晚霞与朝霞真的没有什么差别,后者出现的时间要晚些,但一样灿烂。陈长生从西宁镇来到京都后才开始修行,眼看着日落西山还未踏上山径,最终却超越了很多前行者、甚至是像苟寒食这样的人,最先登上山顶。
“他就是今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
“真的是那个叫陈长生的?”
“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离宫外的人们看着神道余晖里缓缓走来的国教学院少年们,议论纷纷,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更多人则是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青藤宴后,因为与徐有容的婚约,陈长生成为了京都的名人,那时候的他是被京都民众敌视嘲弄的对象,甚至专门为他出现了一句谚语——癞蛤蟆想吃凤凰肉,异想天开。
青云榜换榜那日,主教大人替陈长生发出要拿大朝试首榜首名的宣告,没有人把这当成一回事,反而生出更多嘲笑与不耻,没有人相信他真能做到这一点,只等着看大朝试结束后,陈长生一无所获时的表情。
今年的大朝试很热闹,民众最关心的却是结束之后,怎样向异想天开、痴心妄想的陈长生,尽情地渲泄自己的嘲弄。然而谁能想到,痴心妄想居然变成了现实,异想之后居然天真的开了,那个数月前还不会修行的国教学院少年,居然真的拿了大朝试的首榜首名
是的,今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不是苟寒食,不是神国七律里的任意一人,不是天海胜雪,不是折袖,不是庄换羽,也不是槐院少年书生。
而是,陈长生。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但这是事实。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大朝试前不停耻笑陈长生的人,都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滚烫,甚至有些疼痛。
哪怕是事实,人们依然无法接受,想不通,离宫内外的寂静被议论声打破,大朝试对战的具体过程快速地流传开来。
下一刻,神道两侧及离宫内外瞬间变得更加寂静,然后轰的一声炸开。
陈长生居然在大朝试对战的过程里通幽?而且还是在与苟寒食的决战当中?这怎么可能以陈长生之前表现出来的水准,今天能够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已经有太多传奇色彩,他居然在大朝试里通幽,则是让这抹色彩浓到极致
十五岁通幽?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几乎已经快要及得上大朝试首榜首名本身
夕阳斜斜地照在神道上,把陈长生的影子拖的很长。
在神道的两边,有离宫直属的数家学院,在更前方的石柱外,有千万名民众,在树荫下,还隐藏着很多大人物。
无论是谁,看着神道上那名少年,都难掩面上的震惊神色。
苏墨虞坐在轮椅上,被离宫附院的同窗推着,正在道畔的林下。
他看着陈长生,想着前些日子在这里自己说的那番话,情绪有些复杂。
陈长生望向他,点头致意,万众瞩目时,不便谈话,用眼神询问他的伤情如何,苏墨虞表示没有太大问题,然后认真行礼。
陈长生停下脚步,平静还礼。
很多结束了大朝试的考生,还没有离去,也在看着陈长生。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苏墨虞这样的风度,他们的脸色有些难看。
庄换羽坐在天道院的马车里,掀起窗帘一角,望向那个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缓缓向离宫外走去的少年身影,苍白的脸上露出不甘的情绪。
以钟会为首的四名槐院书生,站在离宫西北角的碑堂处,看着远处的陈长生,脸上流露出愤怒而惘然的情绪。
是的,无论他们看着陈长生如何愤怒和不甘,终究只能归于惘然,因为从今天开始,这些曾经在青云榜上熠熠生辉的名字,在陈长生的面前都将变得黯淡无不,而且他们甚至失去了和陈长生比较的资格。
他们的名字,都曾刻在青云榜的高处,今后想必也会继续留在那里,而陈长生的名字,从来没有在青云榜上出现过,以后也不会再出现。
落落从青云榜第九到第二,徐有容入青云榜便夺了首位,秋山君同样如此,直接让青云榜的三次临时换榜,震惊整个大陆。
陈长生做到的事情,却更加不可思议。
他没有进过青云榜,今年也不需要再进青云榜,因为他已经通幽,就算要进榜,也只能进点金榜,就像如今的秋山君和苟寒食那样。
换句话来说,他的修行直接跳过了青云榜这个阶段。
从不会修行的普通人,开始修行,从来没有进过青云榜,一朝出现在世人眼前,便直接上了点金榜,世间可曾有过这样的人?
离宫内外的人们,震惊地想着,不停地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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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隐约想起来,很多年前,王之策似乎也做过相似的事情。
陈长生三人走出离宫,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一道强大的气息平空而生,将那些人挡在了外面。
金玉律牵着缰绳,面无表情看着那些不停呼喊着陈长生名字的民众,态度非常明确,谁敢再靠近些,那便是个死
晚霞下的离宫,因为陈长生而变得异常嘈杂,金玉律的威名,能够震慑住那些民众不敢靠近,却无法挡住那些视线与声音。
数千双震惊、好奇、探究的眼光,汇在一处,比阳光还要更加炽烈,陈长生甚至觉得自己的衣服都燃烧了起来,脸颊一阵刺痛。
“陈榜首陈榜首”
“请陈榜首在我家茶楼稍歇片刻。”
“陈榜首,大好时刻,当须饮酒,我家主人有黄州醉奉上”
“唐少爷,你好久都没去看我家女儿了,值此良夜,怎能虚度……”
无数声音在人群里响起,不停穿进陈长生三人的耳中,随着场面越来越热闹,甚至有些人顾不得金玉律冷若寒霜的眼神,便要凑近前来,有些胆大些的姑娘,则是不停伸手摸向唐三十六的身上,一片混乱。
陈长生拿到大朝试首榜首名,当然谈不上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更不知多少京都民众因为他输了钱,只是那些情绪早就已经被看到奇迹发生的震撼所取代,而且与魔族战争千年,人类世界向来只承认强者,追捧天才,来看大朝试的民众哪里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幸亏此时离宫教士、尤其是负责维持秩序的清吏司官员们赶了过来,在周通大人的威名之下,人群终于安静了些
陈长生走到马车前,和唐三十六及轩辕破,对金玉律认真行礼。
金玉律轻捋疏须,微笑不语,很是满足。
缰绳轻摆,车轮缓动,围在四周的人群自行分一条道路,就如先前涌过来时一样,都是潮水,都代表了某种态度
当然,人群里热切的喊声始终都没有停止过。
陈长生在车厢后面,掀起后窗的帘布,回首望向来时路,只见最后的余晖下,神道尽头、长阶上方的清贤殿仿佛正在燃烧,楼上栏杆处隐约有个人影,他猜到应该是落落,笑了起来,然后他看见神道旁一棵老树下,主教大人站在那处,微微佝偻,老态毕现,无人靠近,很是孤单,于是刚刚扬起的唇角松开,笑意也渐渐敛没。
车轮碾压着青石板,四周的声音未曾减弱,京都民众似准备把这辆马车直接送回国教学院,车里的人自然不敢再掀开窗帘。
“那谁家的女儿是怎么回事?”陈长生看着唐三十六问道。
唐三十六有些恼火,喝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见他这模样,自然不会再问,想着先前在离宫外的阵势,感叹道:“今日才明白,为何周独夫的弟弟会被人看杀……这么多人盯着看,合在一处竟似比苟寒食的金乌秘剑还要可怕些。”
唐三十六嘲笑说道:“你这算是运气好的,放在前些年,你刚出离宫只怕就要被京都里的贵人绑走,我们也能跟着占些便宜。”
陈长生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唐三十六说道:“大朝试的首榜首名,当然是佳婿人选,那些贵人怎么可能错过这种机会?那些发春的少女又怎会放过你?”
陈长生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着先前人潮涌动时那些悄悄伸向唐三十六的充满爱慕占有欲望的纤纤玉手,笑着说道:“要抢也应该是抢你。”
唐三十六恼火道:“就不爱和你聊天。”
陈长生问道:“你也说是前些年,为何今年不同?”
唐三十六盯着他的眼睛,没好气说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现在和徐有容有婚约,谁敢从她手里抢人?
徐世绩从离宫回到了东御神将府,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被初春的寒风冻凝一般,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心情。
在花厅里被暖风围裹了片刻,他的心情与身体一般,稍微松泛了些。然则想到先前在离宫偏殿里大臣与主教们的话,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寒冷。
大朝试已经列出榜单,但正式放榜要在后天,所以朝廷官员和国教大人物们不需要出面,只是在偏殿里茶叙闲聊等待,对战结束后,他也去坐了会儿,却不料竟听到了不下十余声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什么?自然是恭喜陈长生拿到了大朝试的首榜首名,东御神将府得此佳婿,有什么道理不开心?o
徐世绩当然不喜,那些恭喜自然是嘲讽,那么他的脸色怎么可能好看?
他坐在椅中,闭着眼睛,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时已入夜,厅内烛火轻摇,忽然间,院子里落下一场微雨,初春的微雨往往比冬雪还要凄寒,他的神情却变得温和起来。
因为这场雨,他想起了洗尘楼里的那数场雨,望向夫人说道:“放榜那日,准备一桌席,不需要太丰盛,家常便好。”
徐夫人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微惊无语。
家常之宴,自然便是家宴。